当地每隔二至三个月,山脚下都会出现一个非常怪异的女人。她总是戴着半张脸的面具,面具下隐隐能看见溃烂的皮肤,红彤彤的一片,在夜里看起来更加骇人。由于她生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当地人便称之为「罗剎娘」。
将要落山的夕阳洒下馀暉,熔金似地射进了酒楼。饭桌上围坐着五个壮汉,其中三位较为年轻,另外两个则近中年,分坐在方桌两侧。一个光头大汉抓起酒壶,直接往肚内送了几口,饮毕后,十分豪迈地擦了嘴巴,粗声说道:「老三,你确定胡家千金确实为罗剎娘所害吗?她死的时候,胡老爷可没有亲眼目睹。那罗剎娘固然吓人,可是没人亲见她杀了胡小姐,咱们随意拿人未免不妥。」
对面一个白面皮的年轻汉子瞪大了眼,有些激动地说道:「老大,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听人家说,罗剎娘那女人嫉妒心极强,因为她长得太丑了,看胡小姐生得美貌,见不得人家好,便起了杀心。要不然,胡小姐待人和善,又没有得罪人,怎么会白白丢了性命?」
另一个年轻人忙附和道:「就是就是,除了她,谁有理由杀害胡小姐呢?四位大哥,你们都不知道,有一次,我送个姑娘回家,当时天色已晚,路上都没人,那小姑娘不经意地向路边看了一眼,你们猜怎么着,那个罗剎娘竟然就阴森森地站在那边!我没有一点夸大,她的身手就像一团影子,飞也似地落到小姑娘身边,出手快得我真瞧不清楚。幸好当时黑灯瞎火的,那鬼女估计也目不见物,我俩这才死里逃生。唉,真没料到她的功夫也挺有两下子的。」
那白净面皮的年轻人诧异道:「有这种事?那你怎么没告诉我们?那姑娘又怎么样了?」
年轻人叹道:「不是我不愿告诉你们,只是……唉,都怪我护卫不周。我们逃出来的路上,那姑娘一直哭一直哭,说自己这辈子都完了。我心想她可能是吓坏了,就带着她一路狂奔。等来到安全的地方,我正要安慰她,谁知一回头,她一张脸就跟破了相似的,满脸都是血。原来那个阴险的鬼女,竟然搧了她一巴掌,生生将她毁容了!」
说罢,另外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都是瞠目结舌。酒肆里的人越来越多,店小二话不停口地吩咐着,厨子也一刻不得间。他们的饭桌上,两个年轻人正自顾自地讨论着。后来,也不知是谁先停了下来,渐渐地,五个人都不再说话,饭桌就这么陷入了寧静。
后来,还是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年大汉率先开了口。他眉头深锁,语重心长地说道:「现时萧家的男主人萧浩然,他有一支『野豹队』,你们知道吧?」
其馀四人点了点头。中年大汉于是抬起目光,有些严肃地说道:「『野豹队』,队如其名,他们的人就像山豹那样地兇残暴力。早年间,我跟我师哥三人,斗他们一个伤了腿的成员,咱们三人合力,预备将那廝拿下。谁知那伤兵以少敌多,竟丝毫不惧怕,愣是单枪匹马衝开包围,我师哥还险些丢了条手臂。倘若他当时没有腿伤,恐怕,我还没那个命在这儿跟你们话家常呢。」
四人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了野豹队,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听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忧虑地说道:「野豹队原有六名成员,可如今萧浩然的身边却只有四人。我听见一些江湖风声说,那两个莫名其妙送命的队员,当天就是路经观音山脚下。有居民说,他曾经看见那两人在暗处,跟一个带面具的女人打了起来。后来,我仔细推敲一番,那阵子,不正是罗剎娘出没的时候吗?」
此言一出,在座的四人登时毛骨悚然了起来。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覷,一脸不敢置信。光头大汉面色凝重,彷彿要壮胆似地大口喝酒。另个中年汉子脸如土色,他垂着眉毛,有些感慨地喃喃道:「我和师兄三人,打不过野豹队一个伤兵。那女人单枪匹马,摆平了野豹队两名高手。咱们五个人去……那是枉送性命啊……」
五人心里一时都没打算,见天色已晚,便收拾东西,出了酒肆。半晌后,那个光头的大哥说道:「我看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别和她硬碰硬,比如我们可以找来苍鹰会——」
这时,光头大哥突然竖起手指,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其馀四人会意,纷纷躲入一堵矮墙之后。此时他们已经远离了喧嚣的街坊,入了夜,周围黑漆漆的一片,站在树上的夜鹰呜呜滴咕,提醒着他们夜幕的降临,简直安静得可怕。那五人缩在矮墙后,十隻眼睛明晃晃地扫向周围。忽然,那四弟惊呼了一声,一屁股向后坐倒。他的眼睛捕捉到了某个人,她不是别人,正是他曾经见过,那个残忍毁了姑娘容貌的罗剎娘!还来不及惊呼,突然就感到脖子一紧,有一个非常霸道的力量直直地将他拎了起来。他屁股离地,人悬在半空,脚下死命踢着,口中上不来气,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要断了。
光头老大喝一声,拔出刀来直指罗剎娘,正气十足地说道:「罗剎娘,请你自重!咱们五兄弟与你无怨无仇,你若害死我兄弟,休怪我翻脸无情!」
罗剎娘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那掛着半张面具的脸异常吓人,儼然是戏曲话本里的鬼怪。她一听此言,二话不说,喀擦一声,扭断了四弟的脖子。四弟连惨叫都没能发出,脖颈一软,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这时,另个中年汉子也拔出剑来,悄悄在另外两个兄弟耳边说了句话,那两个年轻兄弟都还来不及掉泪,听完交代,忙大步奔了出去。中年汉子于是看了罗剎娘一眼,心想他今天恐怕要交代在这儿了,把心一横,大喝道:「罗剎娘,我兄弟哪里冒犯了你,惹得你下此毒手?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只好不客气了!看招!」
话音没落,两个中年大汉已动上了手,刀剑齐施地夹击罗剎娘。罗剎娘大笑一声,阴森森地说道:「哈哈哈,哪里冒犯了我,这傢伙瞪了老娘一眼,就是冒犯老娘!老娘一不高兴,就要杀人!老狗子,去死吧!」
一阵晚风颼颼颳来,吹起罗剎娘的袍袖。她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剑,银光出了鞘,无端多了三分诡譎。那个女人袍袖飞盪,儼然就是个舞着利剑的女鬼。光头大汉豪迈地大喝一声,声震平野,彷彿树叶都被他的声音撼动。他藉着这八分酒力,将厚实如铁的刀气,猛兽般地朝罗剎娘劈了过来。罗剎娘神色一厉,不躲不闪,那副纤细的身子不知藏了多大的劲力,只见那片又薄又细的铁片纹丝不动,竟生生将大汉的刀扛了下来。大汉的手指紧捏刀柄,感觉一把大刀要裂成两半。突然,他腹中一股腥气上衝,身子立刻向后一倒,凌空翻转了数圈,重重地跌在地下,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那持剑大汉一把将他拉起,只见大哥口吐鲜血,怕是难以再斗了。这时,方才那两个年轻兄弟驰了马来,迅速将已无呼吸的四弟抱上马背,对那两个汉子说道:「大哥,二哥,别理这妖婆了!马在前面,快走吧!」
持剑大汉脸色严肃,将大哥交给他们,看了罗剎娘一眼。罗剎娘一挺长剑,朝他奔了过来,突然大怒道:「狗东西!你瞅我干啥?老娘要挖出你的眼睛!」
持剑大汉看了大哥和她交手,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几个兄弟因为大哥受伤,和他走不同路,他便施了轻功,往他们说停马的地方奔去。这时,那停马的树林间忽然衝出了一群人,他们自称来自大稻埕,说是要捉一个女杀人犯,一路找到了此处。持剑大汉无暇理会,回头见罗剎娘立刻追到,二话不说,拔腿朝马匹奔了过去。待要上马,手掌突然一阵剧痛,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紧接着一个少女脚踩马鐙,迅速翻身上了马。持剑大汉递了一剑,少女向后一避,甩出一枚梅花镖。持剑大汉大怒:「你这个抢马贼,给我下来!」
少女闷闷地哼了一声,乘他不备,一脚将他踹开,那突然奔出来一群人当即大喝:「是她!是她!快追,别让她跑了!」人群瞬间一哄而散。
罗剎娘左顾右盼,总算看到了持剑大汉,见他隻身一人,冷冷地笑了一声,一剑朝他刺了过来。持剑大汉还了一击,突觉脚下立定不稳,下一刻就被对方撂倒在地。他的长剑脱手飞出,噹啷一声落地,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註定活不成了。这时,他驀地一手挥出,紧紧扒住了罗剎娘的面具,用力扯了下来,生生捏成碎片。罗剎娘惊叫一声,头向后仰,那个保有她最后一分尊严的假面仍然被扯了下来。持剑大汉口吐鲜血,突觉心口一凉,眼前模糊一片。他隐约看见那张溃烂的脸,几乎可见骨头,不住呵呵笑道:「我虽然手脚上败了你,能够揭开你的真面目,那也是挺痛快的。」
罗剎娘的眼角似乎掛着泪珠,她真是气极了,突然暴喝一声,发洩似地扫了他一掌,怒吼道:「贱人!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持剑大汉听见了罗剎娘的嘶吼,他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消退,鲜血夺去了他的意识。罗剎娘神情可怖,满手佈血,最后乾脆站了起身,重重地踹了他一脚。持剑大汉飞身而起,一头撞在石块上。在断气之前,依稀可以听见兄弟们的叫唤声,就像是在告诉他快点跟上。
可惜,他终于还是失约了。
方才那抢马贼正是阿容,自从上次她在饭馆杀人后,小二觉得不能姑息,立刻报了官,有热心民眾也帮忙追捕,一路竟追到了观音山附近。这几天来,阿容真是过得好难受,她盘缠有限,又没份工作。这时候的她,虽然已经脱离了陈金釵的掌控,可是她却没有充实的感觉。她突然有了一个深刻的体会:想要自由,还需得有钱。
刚才她为了躲避追捕,偷了马匹疾驰而去。那马脚程不快,跑得她真是急死了。这时,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声,那人有些焦急地命令道:「小姑娘,快拉我上去。」
阿容回头一望,只见一个女人满手是血,手摀左脸,踉踉蹌蹌地追了过来。阿容愣了半晌,以为她是眼睛受了伤,看上去怪可怜的,便朝她搭出了手,女人一把拉住,迅速上了马来。阿容觉得她身子奇轻,像是身有功夫之人,却不知怎地弄成这样。
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那群人又追了过来。阿容下意识一回头,却意外看见了女人半张面孔,不禁瞪大了眼,惊呼道:「你是谁啊?怎么这么吓人?」
话音未落,身后人驀地一拍马臀,那马就像中了箭似的,一声嘶鸣,立刻撒蹄狂奔。那女人正是罗剎娘,方才在树林间,她就看见有人乘马跑了。而现在她面具已毁,没有东西遮掩,便要阿容协助自己,一听她如此一说,赶忙挡住了左脸,指着她骂道:「该死的兔崽子!我打死你!」
她手掌尚未扬起,忽听后面传来咻咻声响。罗剎娘手一拉,立刻转了马头。阿容听她骂自己,立刻还口:「你敢骂我兔崽子?你才是妖怪呢!」
紧接着,罗剎娘用力一摆手,硬是将阿容甩下马去。阿容一咬牙,牢牢抓着韁绳不放,那马重心不稳,立刻倒了下来。罗剎娘一声闷哼,也随之摔下马背,然而她此刻最在乎的,还是那没有遮掩的半张脸,看阿容朝自己扫了一眼,立刻摀住了左脸,破口大骂道:「你看什么看?你生得好看,很优越吗?」
阿容一阵莫名奇妙,她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直觉地认为此人有病,便皱眉不语,自顾自地扶起马来。罗剎娘见她皱眉,更是不高兴,指着她道:「你在心理骂我丑是不是?我告诉你,你真没有多好看,少自以为是了!」
阿容听她说自己没多好看,不禁有些头火起。殊不知罗剎娘因为外貌的自卑,见人多看她一眼,就觉得人家在心里骂她丑,特别是面对长得漂亮的姑娘,下意识就认为她们看到自己,心里其实很优越。阿容不屑地哼了一声,瞪着她道:「我要骂你丑用不着藏在心里,要骂我就大声骂出来,你真是丑死了!你又凭什么说我没多好看?」
罗剎娘像是抓住话头似地,冷笑道:「瞧瞧你,一张脸白得跟死人似的,头发乱的像稻草,身体瘦得跟竹竿一样。呵,只怕没有男人会多看你一眼!」
阿容自从上次被赵元祺开了玩笑,对这种事变得异常敏感,不禁恼羞成怒起来。不知何故,罗剎娘看这个漂亮小姑娘生气,心里竟然有一丝无耻的慰藉,甚至感到颇为愉悦。这时,追兵的脚步又朝着她们靠近,阿容翻身上马,不再跟这个神经病对话。罗剎娘没去追她,只是冷冷地笑着,从追兵那抢了一匹马来,自顾自地疾驰而去。
阿容好不容易才甩脱了那鬼女,偏偏那马方才摔在地下,脚步又跑得更慢了些。她一回头,朝追兵射了几枚梅花镖,谁知那追兵中竟也有人会施发暗器,一枚飞刀刺入马臀,那马前足飞起,硬是将阿容从马背上拋了下来。眼见前方是个小坡地,这么摔下去,不死也半残了。立刻摸出一只飞镖,钉在山坡上,咬紧牙关,死死地撑着,想要将自己翻上去。听追兵中有人说道:「前头有个小坡地,她这么摔下去,那是必死无疑了!咱们走吧,别追了!」
另一个人立刻道:「一个小坡地哪那么容易死人,还是去看看吧!」
眾人于是追到坡地前,只见阿容抓着一枚飞刀,死死地掛在山坡上。人群中有人见状,哼了一声,立刻上去给了她一脚。阿容一咬牙,又摸出了一枚飞镖,钉在他的脚上。那人脚一吃疼,胡乱踢了一阵。紧接着,坡地的土石稍微松动了一下,那飞刀受重不住,竟连人带刀直直坠了下去。眾人大吃一惊,有人忍不住说道:「啊!她这样是死啦?」
带头的追兵扫了山坡一眼,见她滚了下去,摆摆手,轻松说道:「不死也半残啦,咱们走!」
后来,还是多亏了那枚飞刀减轻下坠的速度,阿容这一摔下去,总算没有丢了性命。等到她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人已身在一张软绵绵的被絮上了。她吃力地坐了起身,觉得四肢疼得不行,几乎要散了架子。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从门外走进了一男一女,男的眉目俊朗,女的亭亭玉立,两人约莫二十多岁,均是一身暗红衣裳。一见阿容清醒,男的走到床边,客客气气地说道:「你醒了,觉得身体怎么样?」
这时,女的也靠了过来,给她拉了一下被子,微笑道:「你会不会饿?要喝点水吗?」
阿容手按着太阳穴,扫了他俩一眼,摇了摇头,雌牙咧嘴地说道:「这是哪里?」
男人道:「这里是观音山『朱云楼』,前天咱俩正在山脚下找人,意外看见你倒在坡道旁,好像还伤得还不轻,就将你带回来了。」
阿容一愣,不禁瞪大了眼。朱云楼?难道这是什么江湖门派的地盘吗?可她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朱云楼,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便问道:「朱云楼?难道这是一个江湖门派,而你们都是门下弟子吗?」
男子给她端来一杯茶,点头道:「算是吧,这个我一会再跟你详说。你真的不吃点东西吗?」
女子不待阿容回答,目光朝着她打量了几眼,忧心忡忡地说道:「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呢,我还是去弄点东西来给你吃吧,你等一会。」
说罢,女子就这么出门去了。阿容其实有些受宠若惊,她已经很久没睡过温暖的被窝,很久没人主动关怀她了,见这两人慈眉善目,感觉随时都是笑容可掬,便没有一开始那么警戒。男人见她好似卸下了心防,微笑道:「我叫汪振华,方才那位姑娘叫叶梧桐,咱们俩都是朱云楼的『楼主』。我们朱云楼共有五座高楼,分别是东西南北,外加一座主楼,楼楼相连,每座楼都有一位负责的『楼主』。你现在所处的,就是朱云东楼,而在下正是负责东楼的楼主,叶姑娘则是北楼主,这么说你清楚了吗?」
阿容略为倒抽了一口气。听他言之凿凿,不像是编出来的。朱云楼,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五座高楼,楼楼相连,那肯定是很壮阔的景观,而她竟然连听都没听过。沉默了半晌,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接受了。汪振华接着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天你怎么会摔下去呢?」
此言一出,阿容立刻想起了当天的事,忍不住哼了一声,有些恼怒地说道:「叫我阿容就好。前天我被一群该死的追着跑,害我摔下马背,脚滑下坡地,我就用飞刀插在山坡上,想爬上去。谁知那群窝囊还不死心,被我刺了一脚,还在那儿乱踢,害得我连人带刀滚下去了。」
汪振华一愣,他早该发现的,这个姑娘身配长剑,那必是身有功夫的,只是不知出自何门何派,又怎么会被一群「该死的」追着跑。总而言之,她这条命是捡回来了。这时,方才那女子叶梧桐进了房来,她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粥,递到阿容面前。随后她转身头去,拍了拍汪振华的肩膀,说道:「楼主在找你呢,你快去吧,免得她又不高兴了。」
汪振华一愣,站起身来,衝阿容微微一笑,对叶梧桐道:「那么,这位姑娘就交给你了。」
叶梧桐点了点头,又靠近了汪振华,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记得多夸夸她老人家,说她好看,说她漂亮,可以为你免去一顿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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