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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进门,驻足于门前静静看了片刻。
    冯玉贞从崔净空离家后就没歇着,眼睛有些疲累,便搁下手中的活计,抬臂揉捏发麻的肩颈放松,无意瞟见了不知站在那儿多久的崔净空。
    她起身去扶他进屋:“何时回来的?伤还没好全,怎么不进来?”
    “没多少时候。”
    进了正屋,冯玉贞觉察到他比离开时脸色差了许多,担忧道:“可是碰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崔净空目光暗沉,眸底似乎在涌动着什么冰凉的、令人心折的东西。冯玉贞被盯瞧得神情拘谨,崔净空突然张口问道:“你还会再走吗?”
    原是为了这个,看来他还是对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而耿耿于怀。冯玉贞温声宽慰他:“只要你真心相待,我便再也不走。”
    可是崔净空仍有些低落,他略微翘了翘嘴角,展示出一点有限的喜悦来。又突然探身,缓缓凑近她。冯玉贞没有躲闪,她垂下眼,默许了崔净空歪头吻她。
    舌尖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在窄小的腔内含咬吸吮、肆意发泄。冯玉贞身子酥麻了半边,她眼皮发烫,合眼受着男人有些粗暴而急躁的攻势。
    却不知道崔净空睁开眼,他望着女人的眼睫犹如蝴蝶振翅一般打颤,望着她的脸颊泛起两片可怜的霞云。
    冯玉贞被亲得晕乎乎的,崔净空分开时,她双目失神,细细地喘着气。崔净空摸上女人潮红的侧脸,复尔覆了上去。
    他轻咬了一下女人发胀而殷红的下唇,留下略微的刺痛。冯玉贞被他顺势揽进怀里,只听到含糊的、散于亲吻中的话音。
    “……求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婚期定在九月初一,夜里下了一场小雨。
    冯玉贞半夜了无睡意,听着窗外淅沥淅沥的小雨,心扑通扑通地跳。尽管嫁过一次人,可她已经记不起当年出嫁前一晚的心境具体如何了,此刻的紧张与期待涨满了心窝。
    走到桌旁,又拿起那封请期红笺,上面写着两人的生庚。翻开重复赏看多次,她仍看不腻,只觉得崔净空这手字漂亮得出奇。
    天还没亮,冯玉贞刚歇下不久,那个曾在河边同她搭话的妇人便敲开了门,她是专为新娘子开脸的。甫一进门,笑盈盈地道了一声喜:“良辰吉日,乾坤相配,恭喜贺喜做新娘!”
    冯玉贞也跟着笑了,心绪松快了些。妇人手法十分老练,嘴里哼唱着岭南这一带的贺歌,待她用双线绞完脸,才坐下为她正式梳妆。
    嫁衣繁复,有劳两个丫鬟帮她里里外外才收拾好。冯玉贞坐在铜镜前,拘谨地收着手,打量着镜子里陌生而秀美的女人。
    屋里又进来几个邻里妇人,彼此说笑打趣,都是过来人,看得出她此时紧张,你一言我一语,夸冯玉贞生得美,怕是今日要将那个新郎官迷得神魂颠倒。
    冯玉贞被逗得脸上烧红,屋里热火朝天,可门外却渐渐喧闹起来,马蹄踏近,她心里那根弦顿时又绷紧了。
    盖头披下,众人约莫着时候,纷纷走出了房门,眼前剩下一片鲜艳的火红。冯玉贞闭上眼,静静等待来人。男女婚前不得相见,崔净空便临时搬了出去,两人已有整整十日未曾再见过一面了。
    等崔净空骑马抵达,便见他的新娘子端正地坐在床沿,凤袍霞帔鸳鸯袄,衬得露出来的一对素手白净而纤细。
    冯玉贞看到盖头之下走进两只乌靴,崔净空的声音好似从飘渺的远方飞来她身边:“贞贞,我来娶你了。”
    她被牵着站起,男人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里。冯玉贞诧异地发现,握着她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汗,怕她反悔似的紧紧攥着。
    “小心些,抬腿。”他低声提醒,抵着冯玉贞的后腰,将她一步一步送入喜轿。
    随着太阳升起,锣鼓敲响,几乎大半个寨子里的人都走出家门,参与进这桩难得的喜事来。领头的新郎官骑高头大马,着对襟大袖吉服,将一张光风霁月的脸衬得烨烨生辉。
    四个轿夫合力抬起一顶雕栏画栋的喜轿,他们身后,还逶迤着一条由八箱嫁妆首尾相接而成的长队。倘若不是当时冯玉贞阻拦,崔净空还想再加添上几箱。三书六礼,他一样也不肯短缺了她。
    冯玉贞坐在轿中,心绪随着喜轿一般摇摇晃晃。轿旁的田泰喊了一声,手里抓起口袋中的铜钱,朝着街道两边大把撒去,人群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各式各样的吉祥话。
    诸如“百年好合,鸳鸯成双”此类的话不绝于耳,崔净空难得在众人面前神色柔和,嘴角始终挂着一弯浅浅的笑意。
    吹锣打鼓声里,送亲的队伍绕寨转过两圈,将寨民们热忱的祝福赚得盆满钵满,这才又回到了冯玉贞离开不久的家宅前。
    崔净空撩开帘子,将冯玉贞从轿中背出来。冯玉贞的双手扶住宽阔的肩头,崔净空搂住她的腿弯。盖头底下的流苏不时拂过脸庞,搔得他心头也微微发痒。稳稳拖着身后的人,他长腿一迈,跨过门口燃烧的火盆。
    中堂前立着一对俊俏的小门童,一左一右,正是冯喜安与许清晏。孩童多喜欢热闹,冯喜安虽算不上多高兴,可也没在爹娘的大喜之日对着亲爹甩脸色。
    崔净空放下冯玉贞,从孩子们手里接过红绸,两人各持一端。走进中堂,两把座椅上摆放的是崔父与崔母的牌位。
    李畴喜气洋洋地站在一侧,他亲眼看着这两人历尽千帆,于今日修成正果。他提高嗓音,力图叫院里院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对拜的二人直起身的一刹那,门外随即响起了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院里的流水席也开动了,愿意来的人只要说两句祝福,便可直接坐下,不需纳什么礼金。
    抛下其他人,也不许奴仆跟随,崔净空独自领着冯玉贞步入正房。他不在乎规矩,只心疼冯玉贞自大清早便开始折腾,将一杯温水塞到她手里。
    冯玉贞端起润了润唇,见崔净空站定在身边不动,脚尖促狭地踢了一下他,反问他:“怎么还呆在这儿?”
    他很该出去招待宾客了,晌午就呆在屋里,粘着新娘子不肯走,像什么话?指不定外头都偷偷笑话他们这般如胶似漆呢。
    隔着盖头,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忽而蹲下身,执起她搭在膝头的手,在手背上用微凉的嘴唇贴了一下,叹息道:“倘若一眨眼便到了晚上,该有多好。”
    崔净空又叮嘱了两句,饿了便吃桌上的糕点,不必强忍着,一会儿会有奴仆守在门外,这才依依不舍出了门。
    半日下来滴水未进,冯玉贞的确饥肠辘辘,她便趁旁人不在,撩起盖头吃了两个糕点充饥。一人在屋里呆得实在无聊,还好喜安悄悄溜进来陪了她一会儿。
    崔净空压根分不出别的心思系在外人身上,只是端起酒盏随意说了两句,也没人敢挑他的刺。待到夜幕降临,仆从点亮了挂在檐下的红灯笼,院里的人散了一多半。
    命李畴与田泰收拾残局、代替送客,崔净空再无心应付,拐过脚,朝心心念念的正房走去。他推开门时,屋内银烛高烧,女人半倚着床柱,刚因疲乏眯了个盹,她说话时裹挟着鼻音:“空哥儿?”
    “是我,困了?”
    崔净空关严门,顺手从桌上拿起秤杆。眼前骤然一亮,盖头被从头上挑起,挂在秤杆上。冯玉贞毫无防备地仰起脸,径直闯入了崔净空的视线里。
    一双杏眼荡漾着莹润的水意,将落未落地悬在眼尾,嘴唇涂抹了胭脂,因惊讶而略微张着,隐约瞟见里面齐整瓷白的细牙和一尾鲜红的舌尖。
    他不错开地盯瞧了片刻,冯玉贞颇为不自在地低下头,她极少抹脂粉,讪讪道:“不好看吗?”
    “不……”崔净空忽地伸出手,指腹压在女人艳丽饱满的唇瓣上,轻轻一按,低声道:“好看。”
    冯玉贞很快便验证了这句话的真伪了。因为崔净空弯下腰,双手轻巧地撑在她身侧,身子强势低下来。冯玉贞慌忙侧过头,薄唇便失之交臂,落在一截素颈之上。
    “还没喝合卺酒……”
    她朝后仰着身子,声如蚊蚋地欲图拽回这人将要出笼的理智。崔净空动作一滞,旋即快步走到桌旁,倒满两盏酒。冯玉贞接过其中一盏,穿过对方的臂弯,两人手挽手,一饮而尽。
    “现在让我亲了吗?”
    他这是明知故问,冯玉贞想先去将胭脂擦了,可崔净空压根不等人家说话,先行凑上去封口。将她未出口的话及唇上的胭脂一同吃进肚子里去了。
    白日时他惦念冯玉贞还在屋里等他,没喝多少酒,怕醉后平白辜负了大好春光。
    可等到冯玉贞真软倒在他怀中时,崔净空又觉得好似置身于一场水月镜花的幻梦里。一种莫名的恐惧啃咬着他的魂灵,迫使他患得患失,出口问道:“你果真嫁给我了?我们日后便是一对真夫妻了?”
    冯玉贞倚着男人的胸膛,他的衣衫上沾着浅淡的酒气。她酒量极差,这会儿头脑昏沉,竟然揪住崔净空的领口,他只好垂下头,冯玉贞顺势捧住他的脸,两人额头相抵。
    冯玉贞性情保守,也只有借着这股酒劲儿,才能吐露出这些内敛于心头的话:“都是真的。不仅如此,我们还要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她也不知道自己仅凭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地斩获了他。崔净空因此失语了半晌,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好。我当真了,此后余生,你都不得食言。”
    冯玉贞尚未参透这句意味深长的话,霎那间天旋地转,她躺倒在床上,脖颈一凉,盘口被挨个解开。
    灼热的气息流连在腻软的皮肤之上,他的手指与掌心上新添了一些粗砺的茧子和伤疤,所到之处引起一阵接着一阵、好似永不停歇般的战栗与快感。
    青丝散乱在枕上,冯玉贞整个人都跟从水里被捞出来似的。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每一寸都湿答答的,到处滴着粘腻的蜜水,丰沛得淌到了崔净空的掌心。
    被哄着迷迷糊糊喊了好几声“夫君”,冯玉贞眼睛困倦地半阖着,眼尾的泪水干了又湿,只得承受着他给予的一切。
    银烛燃烧殆尽,天际泛起鱼肚白时,方才云雨初歇。冯玉贞累得歪头便睡了过去,全赖崔净空抱起,替她清洗干净。
    将人抱回床上,崔净空剪下女人的一缕发丝,将两人的发丝合为一绺,仔细放进那个陈旧的锦囊里。同冯玉贞为他所求的平安符妥善安放于一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崔净空爬上床,将他的贞娘餍足地揽进怀中。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缺憾都被她严丝合缝地填满了,再寻不到半点空虚,他前所未有地丰盈起来。
    她答应过,要同他长相厮守,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熹微的晨光照亮屋内,欢愉的时刻转瞬即逝,崔净空惋惜春宵苦短,可当他目光转到怀里人熟睡的面容时,佚?转而又不甚在乎了。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而独属于我们两人的漫长余生,不过伊始而已。
    正文完结啦!关于正文的一些补充会放到番外里。
    先说一下规划:接下来两天我会先修文,那个重生的节点我还没有来得及改,这两天抓紧改了。
    因为年末了事情也比较多,所以番外就随机掉落,更新时间就不会太稳定啦,争取接下来半个月里陆陆续续更完吧~
    一些完结的感想:
    接下来的话可能很长,因为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本耗时将近五个月,完完整整、从头到尾,也是磕磕绊绊写完的小说,所以想要跟陪伴我至今的宝们多说几句。
    我是个太普通的人,时常拖延,畏惧搞砸一切,不间断地怀疑自己,无数次想过放弃。
    但是好消息是,我真的坚持下来了。
    尽管这本小说有很多很多的不足,比如后期大纲混乱,节奏过慢,一些应该修文的地方至今还没妥善修完。想到哪儿写哪儿,后期文笔有些崩,写不出新鲜的表达让我一度情绪压抑。人设、剧情,方方面面都有漏洞,许多都没有达到应有的预期,包括这一个月频繁请假等等。
    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的确是耗费了很多心血,尽我所能写完的。因此,我可以坦然接受大家所有的批评,正视它存在的缺点。
    我熬过很多夜,通宵也时常,卡文到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的时候也不少,被质疑、收到恶评也会难过掉眼泪。可至少在我十几天后复盘2022年的时候,绝对不会后悔这段和文字相伴的日子。
    最后我想说,谢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坦白来说,我是个脆弱的、擅长半途而废的人,一度陷入迷茫和自耗的怪圈里无法自拔,说句有点矫情的话,是文字赋予了我贫乏的人生闪闪发光的机会,是你们毫不吝啬的赞美,把我从死气沉沉的日子里解救出来,这样的我全靠着大家的鼓励,才能一步一步尝试走完全程。
    写小说以来,我实在交到许多好运,我认识了我的基友,我的编辑,还有那些天南海北、经常为家乡扣大分的读者朋友们。
    我非常非常荣幸,能在2022年的后半段,跟无数素未蒙面的你们共享一小段时光,沉入我创造的这个世界里,让它逐渐羽翼丰满起来,是你们和我一起完成了这个故事,这才是对我而言最为珍贵的经历。对此,我感激不尽。
    承蒙厚爱,我们后会有期,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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