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还以为你是替相见着急,替国公府着急,原来你还是想给自己的女儿攀亲,哄我听了你半晌话!”
英国公夫人恼了:“相知是我一个人生的?满京城谁不知道四丫头许了煜王?你让她还能嫁给谁家去!相知是她姐姐,姐妹在王府,互相照应,相见也不会受委屈呀,岂不比跟别人共侍一夫的好?”
英国公并未答话,但夫人知道国公爷是动了心思,相知的婚事是有转变的余地。荣家满门的荣耀,始终是国公爷最挂念的。
当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便入宫,各自见了陛下和淑贵妃娘娘探探口风。
承乾宫立即得到消息,皇后手指细细摩挲着手下的玉如意,笑道:“英国公府也急了。”
“怎么不急?英国公只有一个儿子,荣家的荣耀,可离不开几个女儿的婚事呢。”皇后最贴心的方嬷嬷笑了,“这也多亏娘娘孝心,忧太后之忧,让满城公府侯门知道了太后的心思。您瞧,这都多少拨人问您今春头场马球会,什么时候办了?”
这时,承乾宫掌事内官王副都知进殿说:“纪老王妃到了。”
“哟!我这个老婶婶都来了!还真是满京城都抬举那个小子!”皇后内心对余氏的恨,少不得转嫁在周显旸身上,言语间颇为鄙夷,“当初他在阳州时,这些人避他如避瘟神一样,现在一个个,都假装没这回事!好,本宫也抬举他一回。三月初一,邀京中王府、公府、侯府和重臣来東园,咱们给煜王殿下好好选选妃。”
“娘娘贤德,天下共知。”方嬷嬷和王副都知一齐躬身称扬,王副都知转身邀请纪老王妃入宫,再去吩咐宫人:“立即叫東园的人,把球场好好修整一番,每一寸地都要洒油夯实,到时候别扬起一点灰来。”
第12章
煜王府很快收到荣相知暗中派人送来的信,名为答谢登云锦之事,实则侧面提醒煜王,关照荣家的颜面。
显旸一直在前朝帮着秦州驻军分派与户部落实田亩、人丁调查等事,对京中官眷的动作略有耳闻,压根没放在心上。
收到信才意识到事情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他心里有些好笑:三姑娘也太信不过他的为人了。
他去慈宁宫走了一趟,立即明白过来,这满城的热闹都是怎么来的。
……
東园,就在皇宫东北边,离御花园很近。太|祖皇帝尚武,连带着击鞠之风盛行,在宫内宫外建有一小一大两座球场。
每年开春,帝后都会邀请王公大臣之家,在東园举办一场马球会,以表君臣同乐。
重回東园,荣相见又想起公主来,她们是马球场上最好的搭档,也是生活中最好的朋友。
荣相见这一世,仍然选择接受安排,进宫作公主伴读。公主是唯一知道相见重生的人,她相信相见说的话,可是依然对恩吉王子一见钟情,选择嫁去北真国。
她说:“相见,你本可以远离是非,远离三哥,可是为了救我,你没有逃避,还是义无反顾地进宫了。我也要像你一样勇敢。如果恩吉上一世为我而死,我更要嫁给他,拯救他。”公主的坚定,给了荣相见莫大的鼓舞。
她们每月都通书信,公主说在北真国策马可以闭着眼睛狂奔一个时辰都畅通无阻。恩吉带她骑过了草原,去看了雪山,去看了草原中的大海子,虽然不如京中锦衣玉食,精致惬意,却无比快意自在。
真好,她这样喜欢北真国的生活。
荣相见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之后的那场乱局,即便她把一切都告诉显瑶,还是怕无力改变。显瑶是个有心的,每次来信,都会留下一句:一切顺利,你放心。
英国公府的车驾进入東园时,那望月台上人已经不少。这是地势极高的好地方,高出马球场十余尺,围合三面 ,只有顶上有檐,四面来风。中秋佳节时,可以登台赏月。
望月台正下方分两条道向两边而上,左边是行人的台阶,右边是走车轿的缓坡。今日皇后娘娘要来,其他各家自然不敢让车轿直接上去,都在园内下车下马,绕着球场走过来。
“纪老王爷都来啦!锦王也来了?”荣相望许久不见这热闹,如野马快要脱缰。
“今天这阵仗多少年没见过了!”二婶婶感叹,京中公侯王府,十停来了九停。
各家招呼,见礼个不停。英国公夫人看着不断增多的人群,不禁忧心。
马球会,向来是京中贵族招贤纳婿的场合,他们难道都是来看煜王的?上次入宫,英国公府已经表明了想法,然而陛下只说:“等显旸忙过这阵子,让他自己定吧。”
如今皇后娘娘举办如此盛大的马球会,也是受不住京中那么多家的请求,让煜王自己选人呢?
走到望月台前,只见锦王带着一个极貌美的女子,颇具风情。
“七皇叔身边是谁?”刘氏心中极为警惕,生恐是来给煜王相看的女子。
荣相望笑道:“那个啊,是降云轩的纤云姑娘。”说罢,脱缰而去。
荣相见好奇:“降云轩在哪……”
“住口!这是你一个大家千金该问的?”刘氏一声呵斥,把荣相见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当场僵住。
其实她话还没说完,看到大哥给她使眼色,就收声了,可惜为时已晚。
荣相知环顾四周,见没人靠近才摇着帕子:“幸好没人听见,不然咱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二婶忙替她解围:“大嫂,相见在宫里长大,哪里知道外头的事,不知者不罪。”
刘氏母女二人没再说话,径自上去。龙氏拍了拍相见肩膀,安慰她:“没事,以后别说这个。”荣相见干笑了一下:“多谢婶婶。”
荣相闻在后头哼了一声,嘀咕着:“皇后娘娘的马球会,七皇叔堂而皇之地带一个青楼女子来都没事。咱们只问了降云轩三个字,就要被斥骂,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二婶婶立即对荣相闻放下脸:“住口!”
荣相见回头,把食指放在唇上,对着六妹妹:“嘘!”
两个人对嘘,以笑掩过。
荣相见回过身时,忽然看见望月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煜王站在那里,淡淡地俯视这里的一切。
忽然觉得,离他很远。
煜王轻轻颔首,似乎在跟她打招呼。荣相见有些惊讶,不确定,但还是微微低身行了个礼。
人已到齐,礼乐声中,皇后娘娘的凤驾缓缓驶上望月台,众人行礼。
原来,陛下太忙,抽不开身来,只让皇后主持今日的马球会。
每家桌上,都放了宫中准备的茶水果子点心,不喜欢马球的就坐在一起聊天,说笑,或去后面的花园游玩。
荣相闻坐不住,嚷嚷着要下场,母亲叫她稳重些:“好彩头还没上呢。”
她四处张望,忽然指着马球场对面的男宾席,对荣相见说:“你看庆王身边那个穿一身黑色的,那就是煜王殿下,我未来的四姐夫。”
荣相见剥着荔枝,头也不抬:“太远了看不清。”
“你怎么进宫一趟眼神变差了?”
荣相闻还要说话,被龙氏喊了回去:“你再这么没规矩,以后不带你出来了,让人家瞧见你这毫无规矩的样子,谁还敢上咱们家提亲?”
荣相闻大手一挥:“嫁不出去还好些!这金陵城的男子加在一起,给我爹提鞋都不配,加在一起都没有母亲对我好。我愿意一辈子在母亲身边。”荣相闻说着就钻入母亲怀里。
“又胡说了。”龙氏嘴上嗔怪,却把女儿抱着,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荣相知也对母亲说:“妹妹这话虽孩子气,却是真心话,女儿也觉得什么王公侯伯之家,都不及母亲身边好。”
国公夫人听了眉开眼笑,把一个剥好的龙眼递到相知面前,她张口吃了:“真甜”。
两边母慈女孝的场面,落在荣相见眼中只有羡慕的份。
她微笑着低下头给苹果削皮,一整条完整削下来不曾断裂,还能重新完好地覆盖在那颗苹果上。
荣相闻见了立即叫:“四姐姐,你什么时候会的这一招,好厉害啊,教教我呀!”
荣相知随即接道:“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一招……因为惠妃娘娘喜欢。她呀,孝敬惠妃的心,可比公主还亲呢。”
刘氏立即训斥:“胡说什么?惠妃也是你能议论的?”她觉得自己的宝贝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在外头说话没个忌讳。
荣相知陡然被训斥,耸了耸鼻子,不说话了。
荣相见放下刀,抬起头,眺望远处的凤鸣山和山上的白塔寺,只觉得心中有无尽的惆怅无处倾诉。
又见一只孤雁盘旋于白塔之上,端的是孤寂冷清却自由畅快,她心中无比羡慕。
真希望自己上辈子被毒杀后,没有重生,而是变成这样一只孤雁,可以从满是束缚的人生中,挣脱出去。
正放空时,她偶然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荣相见凭着直觉,一眼就找了这目光的来源。
第13章
煜王正从对面看过来,眼神深沉,看不透。
庆王在一旁与他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
“那个削苹果的就是英国公家的四姑娘,父皇指给你的那一位。”
显旸嗯了一声,庆王敏感地察觉:“你知道?你怎么会认识她呢?”
显旸不动声色:“你看看她们的座次,国公夫人怀里的是她亲生女儿,荣家三姑娘。旁边那位必定是荣大将军的遗孀和女儿,荣家六姑娘。那单独坐在一侧的,自然就是四姑娘了。”
“你眼睛可真尖。她娘虽然卑贱,她却是和六妹妹一起在惠妃膝下长大的,又是英国公的千金,父皇指婚,你啊,别太介意她的出身了。”
显旸略微诧异,看向二哥:“我没有介意啊。”
“哦……那更好了。”庆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假装无事发生。
周显旸遥遥望着英国公家眷,荣家二位夫人对女儿慈爱无比的场面,眼看荣相见孤身一人坐在旁边,陪着微笑,假装其乐融融的样子,连难过都只能抬眼看看远处,不愿意当面表露,心中不是滋味。
他忽然想起永华宫那晚三姑娘宽慰他时说过的话:我有个妹妹,她四岁的时候亲眼看着娘亲死去,无能为力。可她还是很努力地活着,因为她知道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平安长大。你也要平安长大,好好地走到母亲面前去呀。
周显旸这几天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心中感激着的是三姑娘,却在城隍庙之后,忍不住留意四姑娘的事,也许不只是她们有着相似的眉眼,更因为四姑娘才是那个跟他同病相怜的人吧。
到我身边来,我护着你,让你从此开心地活着。
荣相见触到煜王的目光,并未闪躲,坦荡冲他笑了笑,容颜在日光下格外明丽。煜王心里一跳,没想到她这么大胆,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看他那样子,荣相见突然笑出声。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纵然沙场驰骋,见惯风霜,有些事上还是很稚嫩。她抿着嘴低下头遮掩。
城隍庙回家那晚,荣相见才知道自己脸被熏得黑乎乎的。到底是爱美的本性,懊恼得捶床。今天,既然他要看,就让他看个清楚。
她把苹果切成小块,装在盘子里,递到了母亲和二婶婶面前。
“好孩子,你自己吃。”二婶婶用竹签扎了一块苹果,递给相见。入口,酸酸甜甜的。
不一会儿,一个福宁宫的宫女过来请安:“惠妃娘娘请四姑娘过去,给她讲讲这场球。”
相见征得母亲同意,先过前头,去给皇后请安。
一路上经过了不少家贵眷,零星听到几句说她的难听话。
“一个庶女走大运。”
“能当个侧妃就不错了。”
“会攀高枝儿,讨宫里喜欢。”
“刚刚她冲煜王媚笑。”
“和她生母一样不知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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