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呈不敢多说,赶忙退了出去。
吱呀关门声,让寒酥松了口气。她欲坐起,抬手轻推封岌撑在她身侧的手臂,却没推开。
第22章
封岌目色深深地望着身下的寒酥,他问:“就这么怕约呈知道我们的事情?”
“当然。”寒酥不假思索。
封岌竟又追问:“为何?”
寒酥望着他蹙眉。这还有疑问吗?她不明白封岌为什么要问这么明摆着的事情。
他半压半罩着她,寒酥周身都是他的气息——熟悉又带着压迫感的气息。不想再保持这样的姿态,她只好硬着头皮,如实回答他的问题:“三郎心地良善又纯稚,若让他知晓差点和他议亲的人与他父亲有瓜葛,我担心他心里难受一时接受不了。”
寒酥明显感觉到封岌笼罩下来的气息重了些。他开口,语气也重了几分:“所以,回家之时发现我的女人和我的儿子将要议亲,我就能开怀接受了?”
“谁是你的女……”
……人。
寒酥声音渐低渐消,尾音落在了心里。
封岌直接问:“难道不是?”
寒酥抿唇,不吭声。
片刻后,封岌再道:“寒酥,你也该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寒酥眼睫孱颤,在他身下抬眸望着他,目光交融,她望进他深邃的眼底。好半晌,她声音轻浅:“没有议亲了。”
又是一阵沉默,再寒酥将要忍不住这种姿态下的沉默欲要再推他时,封岌突然问:“想嫁给他吗?”
微顿,封岌补充:“约呈确实是个好孩子,对你也真心。”
寒酥的心跳稍停了一下。她不觉得自己可以在封岌面前畅所欲言。在封岌仿佛能够将人看透的审视目光下,寒酥突然觉得没有必要故意去说合适的话。她望着封岌实话实话:“他是一个很好的议亲人选。”
寒酥顿时觉得周身的压迫感更重了。她纤指微蜷,指尖抵进掌心。
“如果没有在路上遇到我,你会和他成亲?”
寒酥目光躲闪地垂眸,些微艰难地点头。
出乎寒酥的意料,封岌突然轻笑了一声。她微怯地抬眸望向他。
封岌似笑非笑地夸赞:“倒是真诚。”
——也是一点都不考虑他的感受,哪怕他刚刚才提醒过。
“寒酥,约呈在你心里占几分?”封岌收了笑,声音略沉,“想好丽嘉再回答。”
寒酥眸光浮动,显出几分迟疑。不是迟疑答案,她心里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清二楚。而是迟疑该怎么回答封岌。
片刻后,她说:“若我与他成亲了,他日后在我心里自然十分重要。”
成亲、日后,都是些假如的回答。
又仿佛同时在说她现在心里并没有沈约呈,他只是一个很好的议亲人选。
寒酥再次抬手,抵在封岌坚硬的肩膀轻推,低低的声线里噙着一点央求:“将军,翠微还在楼下等我……”
封岌这才坐起身。
压在寒酥周身的气场散去,她轻轻舒出一口气。也因封岌坐起的动作,未拢好的衣襟又敞开些,让寒酥看见他腰侧的纱布渗了血。
寒酥蹙眉。她坐起身,拿起遗落在床榻里侧的剪子,本是要剪断封岌绑好多出来的纱布,却发现因为刚刚的折腾,他裹缠在伤口周围的纱布偏了些。
封岌瞥了一眼,直接将上衣脱下来。他板正坐在那里,心安理得地等着寒酥帮她处理伤口。
寒酥抬眸望他一眼,一眼看见他满身的可怖旧伤。
之前第一次见他身上这些伤疤时,寒酥本能地吓了一跳。后来再见,只觉得崇敬。这是每一个大荆子民对救国英豪的理所应当的崇敬。
这些于十余年间落下的疤痕记载着他这些年疆场的丰功伟绩,同样记载着他如何收复一座座城池解救一座座城中为奴的子民。疤痕落目,令人动容。
寒酥靠过去些,手臂绕过他的腰身,先将他缠在腰上的纱布一圈圈解开,看见他的伤口,寒酥皱眉:“京中怎么会有北齐人。”
封岌笑笑:“想取我性命的人可不止北齐人。”
寒酥疑惑不解,怎么会有本朝子民想要封岌的命?这样的恩将仇报是非不分?
她再取来枕侧的干净纱布,重新为他一圈圈缠绕。每每绕到他后腰,她只好更靠近他,近乎环抱。他宽阔炙热的胸膛在她眼前,她即使半垂着眼,也避无可避。
好不容易重新裹好伤口,寒酥迟疑了一下,朝封岌靠过去,伸手去捡被他随手放在他身后的上衣。
就在封岌以为她要帮他将衣服穿好时,却见寒酥将他的外衣规矩放在他的腿上,然后她转过身,挪身从他身侧下了床榻。
“我要回府了。”她说。
封岌自己拿起衣服一边穿一边说:“约呈应该还在下面等着我。”
寒酥往外走的脚步微顿。她回过头来,也不说话,定定望着他。
又过了好一阵子,云帆在外面叩门,封岌让人进来。云帆快步走进,瞥一眼立在距离床榻最远墙角的寒酥,才向封岌禀话:“全部自尽,无一活命。”
封岌并不意外。敢于来刺杀他的人,必然都做好了赴死准备。他问:“约呈还在楼下?”
“是,三郎记挂将军,一直等着您。”
封岌下了床榻,望了寒酥一眼,道:“他总会知道的”。
寒酥不言语,却在心里并不赞同封岌这话。过了年封岌就会离京,等他回来她早已不在赫延王府,日后也不会再相见。那些不该让外人知晓的事情,自然会掩于尘埃。
封岌先踏出雅室离去,寒酥默契地仍旧待在屋子里,她走到窗口,朝下望去,看着封岌和沈约呈登上了马车,她才下楼。
还未走出房,寒酥突然想起一件事——沈约呈在楼下等封岌,可是翠微也在楼下等她。会不会撞见?
寒酥脚步匆匆往楼下去,却并不见翠微身影。她立在吟艺楼门前巡望,看见翠微在对街一家书摊前朝她招手。
寒酥穿过长街走过去,翠微主动道:“刚刚看见三郎,他问我怎么在这里,我说给您买书。”
寒酥心里松了口气。她再看向翠微,隐约猜到翠微可能觉察到了什么。
回府前,寒酥绕了路,去了上次封岌买糖炒栗子的铺子,也买了一袋糖炒栗子——上次在马车上封岌吃糖炒栗子时,整个车厢里都充盈着一种带着甜味儿的郁香,闻着就特别好吃。是以,今日有空绕远过去买一些回家给笙笙。
寒酥耽搁了些时辰归家,刚绕过赫延王府影壁处,远远看见正要往外走的沈约呈。
寒酥略迟疑,带着翠微沿着小道进府,避开和他相遇。
沈约呈自然看得出来寒酥故意避着他。他望着寒酥穿过枯木草径,目光仍旧噙着几分心疼。对于她避着自己,沈约呈又理解又无奈。明日是小年,过了明日他又要回书院,一连几日见不到她。
一想到一连几日见不到她,沈约呈心里提前开始失落。
忽然一阵风起,冬日的风从不知何为温柔,高高吹起寒酥的裙摆,拂过路边枯木。
沈约呈望着寒酥的裙摆微怔之后,又摇摇头。
寒酥带着糖炒栗子开心回朝枝阁找笙笙,可笙笙并不在房中。寒酥带笑的面容立刻一阵,脊背也在瞬间本能地沁出一股寒意。
兜兰赶忙说:“昨儿个笙笙得的那只小狗,笙笙很喜欢,带着那只小狗去花园玩了。蒲英跟着,岁涟、岁漪也跟着。还有两个侍卫跟着。笙笙出去前还交待让您别担心。”
寒酥完全没能放心下来,而是更急切地问:“哪来的侍卫?”
来路不明的侍卫岂不是更不安全?
兜兰连忙解释:“最近府里各院的下人有调动,刚刚又往咱们这边送了两个侍卫和两个粗使丫鬟。都是赫延王吩咐下来的。”
封岌指过来的人?
寒酥不争气地松了口气。
她连衣裳也没换,带着兜兰寻到花园,看见笙笙坐在小杌子上,弯着腰,去抱身前的小狗。
她腿上伤处没那么快痊愈,就算难得出来也是被蒲英抱过来的。
笙笙突然坐直小身侧,侧耳听了听。下一刻,她笑出一对小酒,朝着寒酥的方向甜甜喊:“姐姐!”
寒酥面色柔软朝妹妹走过去,她在妹妹面前蹲下来,晃了晃手里的纸袋子:“猜猜是什么?”
寒笙已经闻出了香气:“栗子!”
寒酥在妹妹身边坐下,拆了油纸袋,剥开一颗糖炒栗子喂给妹妹吃。寒笙弯着眼睛笑,小手一指:“给小彩虹一颗!”
“汪汪汪!”小狗朝着两姐妹摇尾巴。
“好。”寒酥柔声应着,果真又剥了一颗糖炒栗子扔给小彩虹。
“不对,应该最先给姐姐吃……”寒笙的眉头揪起来。
寒酥温柔如水地笑着:“姐姐在路上已经偷吃好几颗啦。”
“哦!”寒笙这才笑了。
两姐妹靠坐在一起,寒酥悠闲地剥着糖炒栗子喂妹妹,偶尔也扔给小彩虹一颗。
这只小狗的名字是寒笙起的。寒酥没有问,却猜着妹妹心里很想见见彩虹的多彩。她又剥了一颗糖炒栗子喂给妹妹,在心里盼着胡大夫早日归京,也盼着他确能妙手回春。
远处有脚步声渐近,寒酥抬眸,看见四爷夫妇正经过。朝枝阁离四房不算远,这处花园离四房就更近了。四房的人归家时常经过这里。
寒酥赶忙起身问好,寒笙也忍着腿疼被蒲英扶起。
封四爷望过来,道:“不必客套。”
府里借住的女眷晚辈,又是和自己这房没什么亲戚关系之人,点头打过招呼便罢,封四爷便移开了目光。
四夫人却温柔笑着,说:“笙笙脸色瞧上去好了不少,身上的伤快好了吧?”
“已经好多了。多谢四夫人关心。”寒酥替妹妹回答。
四夫人点点头,在寒笙的腿上又看了一眼,道:“别站着了,坐着就好。哪里用得着起身客套。”
“是。”寒酥微笑而应,却并没有让妹妹坐。寒笙自己也没有坐,乖乖立在姐姐身边。
目送四爷夫妇走远之后,寒酥才和妹妹重新坐下来。她拿过糖炒栗子继续剥,随口道:“四夫人倒是和善。”
“嗯!”寒笙重重点头,“不仅送我手镯,还给我摘过梅花呢。”
“还给笙笙摘过梅花?什么时候?”寒酥随口问。
“之前在青松园玩叶子的时候,四夫人带着侍卫摘梅花,我不小心踩了她的手帕,她不仅不怪我,还给我梅花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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