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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
    .
    杨攸带着自己审问陆雁临的口供,去了北镇抚司,交给锦衣卫。裴行昭说了,除了陆雁临画像那一节不需披露,其他都可公之于众。
    杨攸认同。如果陆雁临没有之前左一出右一出的戏,她会因为顾念着陆麒而犹豫,但他的妹妹做的太过了,几乎已到了疯魔癫狂的地步,令她厌恶至极。那样的人做过什么事,就该昭告天下,且付出相应的代价。
    交接完毕,杨攸略一犹豫,去了诏狱,准备在陆雁临伏法之前,再见一面。
    诏狱固然有比刑部顺天府要血腥脏乱数倍的地方,却也有关押重犯、皇亲国戚的干净亦清净的所在,甚至为那样的人备了不少景致不错的小院儿。
    如今,陆雁临就住在其中一所院落。
    毕竟曾立过军功,是名气较响的女军侯,到了明面上的监牢,便要按律对待,上堂不需跪,无特旨不得动刑。这是她曾经的付出换来的理应得到的尊重。
    杨攸走进院落,见东面有蔷薇花架,西面是葡萄架,南面还有两个金鱼缸。布置得居然像模像样的,要是换到寻常的街巷,是不少人会选择的居处。
    锦衣卫的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一时神神秘秘、神神叨叨,一时又显得知情识趣,生生把牢房布置得清新雅致。
    杨攸不自主地弯了弯唇,负手缓步走进室内。
    室内陈设简单,只有寻常居住必备的家具,但对于案犯来讲,比之逼仄血腥之地,这种环境已不亚于天堂。
    陆雁临上午过了一堂,这会儿在卧床休息。
    床单被褥半新不旧,但很干净,她盖着被子,蜷缩着身形,听得脚步声,睫毛微动,睁开眼睛。
    杨攸神色平静,语气不带情绪:“吵醒你了?”
    “没。”陆雁临声音很沙哑,“本就没睡着。”
    “顺路,便来看看。”杨攸说。
    陆雁临没应声,有些吃力地坐起来,身形往里侧慢慢移动,靠墙坐着,拥着被子。
    杨攸走到床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想交待的事?”
    陆雁临立刻点了点头,“想问,能不能不披露我是怎样被要挟的?”
    “这不成问题。”
    “能抓到那名画匠么?”陆雁临道,“我画的他的画像,敢说与他真正的样貌一样。”
    “付云桥的画像,也与他本人相差无几,却不是官差抓到的。”杨攸道,“我意思是说,如果那人乔装改扮,甚至隐居在某个地方,短时间没法子抓获。”
    “他要是听说我已入狱,兴许会一辈子藏在某个地方。”
    “所以,太后娘娘没为你着想,又错了?”杨攸挑了挑眉,目光一冷,“现在我怎么瞧见你就想给你耳刮子呢?”
    “……我也是不想连累哥哥,连累陆家。”
    “你被人当玩物似的摆布作画,甚至于……失身了吧?”到了今时今日,杨攸再不需介意言辞会不会刺伤对方,“要不然,怎么能画下你与男子苟合的情形?那时候想的不是报复,不是杀了那些不把你当人的人,只是听凭摆布,还被摆布这么久,你也有脸说不想连累谁?那你哥哥是怎么死的?我哥哥又是怎么丧命的?没你,他们会走进那个宅院?会被人陷害?”
    “……”陆雁临的面色青红不定。
    “是怎么样变得那么下贱那么不知廉耻丧尽天良的?”杨攸单纯地费解、好奇,“陆麒的胞妹,昔日裴郡主掏心掏肺相待的人,害死了胞兄,又想毒杀太后,说从人变成阴沟里的蛆虫都不为过。”
    “……”陆雁临咬住唇。她已没有为自己辩解的余地,一点点都没有。
    “又或者,你很享受被那样作践摆布的光景?”杨攸眼中只有冷漠,“不然,我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
    陆雁临继续沉默着。
    “付云桥与你来往过,到底跟你说了哪些歪理邪说?你变成这样,他一定功不可没,保不齐,你还将他引为知己,我说的没错吧?可你怎么就没想过,正是他害得你那样下贱不堪的?”杨攸这样说着,脑筋也在顺着这思路斟酌着,不由得叹息一声,“那样的口才,我倒真有些佩服了。他如今那样的处境,我是真的觉得快意至极。”
    陆雁临闭了闭眼。
    “他在你眼里,是对你坦诚相待无话不谈的人吧?他就没透露过,除了晋阳,还在扶持谁?”杨攸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但并不抱希望,因为陆雁临这个人,已经不能让任何正常人心怀任何指望。
    “没有。”陆雁临摇头,“他没说过。”
    杨攸并不失望,立刻岔开话题,“你想问的,大抵也就是你想交代的,不想那些画流传到各处,对不对?”
    陆雁临轻轻地点了点头。
    “近来常和太后娘娘、林郡主一起把酒言欢,也一起斟酌过这事儿,我们都觉得,顺其自然即可,不需为了给你防患于未然,使得太多的人手日夜辛劳。
    “就算那些画被张贴得满大街都是,也是自找的,活该。世人只会说,一母同胞又如何?十指尚有长短,就是有那等一个近乎神一个不如恶鬼的手足。
    “你是女子,却是身手一流的女将,你都能落到那等田地,男子又怎么能保证没有遭那种毒手的时候?
    “大家伙儿只会对想出这种主意的人深恶痛绝,只会对你恨铁不成钢——杀敌于瞬息之间,却杀不掉一个画匠,更不知回头是岸求助太后,反倒沦为下作东西手里的工具。”
    陆雁临的头越垂越低,仿佛颈项已不足以支撑头颅的重量。
    “不过你放心,军功可以抵消一些罪行,死法不会难看。但你死后,我会想法子让你永不超生,永远困在十八层地狱,永远记得你害死了我哥哥。”杨攸说完心里想说的话,拂了拂衣摆,起身离开。
    .
    转过天来,乔景和、许彻如约去了熏风阁。
    乔家管事已经跟掌柜的打过招呼,二人刚落座,喝了几口茶,作为招牌的熏猪头肉、酱肘子和陈年竹叶青上了桌,另有八色色香味俱佳的下酒小菜。
    猪头肉切成一片一片,薄薄的,入口肥而不腻。
    酱肘子则需食客自己用筷子或刀具取食,色泽诱人,入口即化。
    “当真是美味!”许彻赞道,面上透着心满意足,仿佛终于吃到美味的大猫。
    乔景和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也被勾的食指大动。
    鲜美的肉,间或就着味道不同的小菜,加之当真是饿了,这不需花费多少的一桌酒席,竟形同于饕餮大餐。
    吃饱之后,唤伙计撤下席面,换上干果点心,两个人才开始喝竹叶青,说正事。
    许彻确实知道很多因律法不够完善、有失偏颇引发的不平事,甚至有一些可称之为冤案。被问起,自是知无不言,先从自己最是意难平的说起,再说起旁的。
    乔景和凝神聆听,全部记在心里,等到筛选出最重要的,再列出个章程,详尽地禀明太后。
    许彻忽地顿住话,指了指门外,侧耳聆听,“外头怎么有点儿闹哄哄的?听着是有不少人往外面跑。”
    “是么?”乔景和没有他的好耳力,径自起身开了门,向外张望片刻,颔首道,“果然是,倒不像是这儿出了什么乱子,跑去看热闹的样子。”停了停,扬声唤来一名伙计,回身落座。
    伙计应声进门来,行礼道:“二位大人有何吩咐?”
    乔景和用下巴点了点门外,“外头是怎么回事?”
    伙计释然,又逸出抱歉的笑容,“嗐,都怪我们这儿两个伙计嘴欠,说了刚从街上听到的一桩事,便引得楼上楼下不少客人跑去看热闹了。”
    “什么事?”乔景和又问。
    “倚红楼出事了,就在刚刚,出了人命。”伙计瞥一眼许彻,心想真是难得,还有这位锦衣卫首脑不能及时获悉的事儿,一准儿是自家的招牌菜过于美味,他吃得分外尽兴之故,腹诽着,嘴里的话却没打波澜,“倚红楼那地方,不是专门收容官妓的所在么?那些女子成为官妓之前,不乏有来头性子拧的,那样的女子遇到多喝了酒犯浑强来的,怎么受得了?跳楼上吊抹脖子,都做得出。
    “今儿这事儿倒不是那等情形,死的女子是倚红楼的老鸨,也就是老板,刚二十岁,以前是名动京城的第一花魁。最近被皇亲国戚缠上了,个中原委,小的还没听说,不敢与二位大人胡诌。
    “那老鸨性子忒烈了些,居然把那人引到了地下的酒窖。倚红楼那么大的地方,就那么一个酒窖,可想而知储藏着多少酒。
    “老鸨在酒窖里放火了,跟那人同归于尽了。
    “还爆炸了,楼都炸塌了,怎么会爆炸呢?莫不是还放了炸药?”话到末尾,很是困惑。
    许彻笑笑的,并不介意给他解惑:“酒太多的话,被点燃之后的威力,跟埋了炸药没什么区别。”
    “原来是这样啊,以前压根儿没听说过这种事。”伙计释然。
    乔景和唤来随侍在门外的管事结账,对许彻偏一偏头,“走吧。”是命案,最先闻讯并介入的是五城兵马司、顺天府那些衙门,最终却一定会因为牵扯到皇亲国戚,把案子移交到刑部和锦衣卫手里。
    许彻在他偏头时便已起身,苦笑道:“这事儿阁老也要记上一笔,这又何尝不是不公之事。”
    “谁说不是呢。”乔景和叹了口气,出门时已是双眉紧锁。
    同一时间,裴行昭正在听阿妩回事:“裴二老爷派人来宫里报信,说元琦又派丫鬟给他传信了,说她想起来了,应该就在近几日,会有盗墓贼摸进太宗皇帝的陵墓。”
    裴行昭扬了扬眉,“太宗皇帝?”
    “是啊,就是开国皇帝。”
    “我知道。”裴行昭道,“有人要掘他的墓?”
    “嗯。”阿妩点头,刚要问这可如何是好,却听眼前那位小姑奶奶道:
    “活该。”
    阿妩也没喝水,却生生被这俩字儿呛得咳了几声。
    裴行昭真是这么想的。
    那个劳什子的太宗皇帝称帝之前,已经有两个历经几百年的皇朝废除殉葬制,他上位之后却恢复了殉葬制,还听取一个该死的官员的建议,在京城建造了很多容纳官妓的风月之地,到了晚年好色昏聩,常召幸童男童女,那些无辜的童男童女,则由奸佞另立名目送到宫里。
    大周朝之所以能维持到如今,是太宗登基后没活多少年,即位的武帝是真正的文韬武略的帝王。如果太宗再活十年八年的,估摸着不是被叛军宰了,就是被武帝悄没声地弄死——死之前实在是没法儿要的东西。
    对那种人偷坟掘墓算什么?把他拉出来鞭尸都不为过。她要是生在他那个年代,第一个跳出来造他的反。
    “我的太后娘娘,”阿妩缓过来,啼笑皆非地道,“咱别只算他的账成么?”
    裴行昭目光流转,吁出一口气,老大不情愿地道:“是啊,得算算别的账。”
    太宗的陵寝在京城外一百多里,占地颇广,除去被迫殉葬的人,陪葬的各类珍宝据说不计其数。
    被惦记是很正常的。
    也因为地下那些陪葬品等于一个宝藏,太宗才在修建陵墓时耗资靡费,动用了令人咋舌的人力物力,更请了数名深谙布阵的高人在地宫设下重重机关。
    据说那座地宫足有三层,以往也曾有盗墓者协同破阵高手进入,却都是有进无出。
    也因为有过这种情形,近几代皇帝都派军兵把守。
    而那墓里,到底是怎样的阵法机关呢?裴行昭早就想亲眼见识一番了。
    不,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盗墓这种事,是必须杜绝的,一经发现,定要严惩不贷。
    要不然还了得?
    皇室这些人死后被盗也罢了,反正生前不是作孽无数就是杀人无算,可是寻常官员、商贾甚至于稍微有点儿家底的百姓呢?
    至亲的人辞世了,谁都想让亲人带着算是一份念想的物件儿入土为安。
    如果连皇陵都能被入侵被盗,天下人都要惶惶不安。
    贫穷绝境会令一些人疯狂。要不然,兵荒马乱的年月,怎么会屡次出那种乱坟岗里的死者都被偷走衣服鞋子的事儿?百姓祖坟被盗的事情,也没少出。
    所以,还是得放下对太宗近乎咬牙切齿的憎恶,看好那座坟。
    裴行昭揉了揉眉心,“去找颜学开传我口谕,让他调拨些精锐人手,到皇陵暗中保护。盗墓者要是进了墓地,立刻知会五军都督府,派重兵围守,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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