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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认识周理的时候,齐迹还在大学里打球。
    他打小成绩就不好,六岁的时候过生日,齐正军送给他一个几十块的篮球让他多出去跑动说是能长个子,他高高兴兴地收下,自那以后每天上学放学都得带着他那个球。
    他有天赋,个子高手长腿长,在学校跟同学打球的时候被体育老师看中,推荐他去他们那座小城市里唯一一所体育学校,齐正军想着他反正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无所谓再怎么多发展其他的说不定也是条出路,一年两千块就给他送去了体校。
    体校的日子很苦,小城市的体育教练们根本没有接触过科学的系统训练,齐迹每天天摸黑就跑去准备热身,用尽力气的冲刺爬坡、累到缺氧的往返跑、精疲力竭的力量训练,他那时候经常训练到呕吐,胃里的酸水混合着生理性的眼泪和发苦的汗水,是一种让人作呕的奇怪味道。
    他没辜负那些起早贪黑的日子,十五岁的时候就有外省的球探去看过他打球,他那时候很开心,以为自己马上要成为自己梦想中那样在赛场上发光发热的球员。
    齐正军也很高兴,听说齐迹能走特招去他们市里最好的高中的时候,他心想着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终于能凭自己本事上个大学,自己和老婆一辈子没读过几天书,就这样平庸地成为了出卖劳力的工人,齐正军觉得,读书是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包括齐迹。
    齐迹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考核,考体能考专业,然后在最后一场实战考核的前一天平地崴了脚。
    那不是他第一次崴脚,却是他整个人生自此以后坠落的开端。
    他落榜了,读了一所素质并不好的高中,比这更致命的是齐正军的态度,他再也不相信这条本来他就认为是歪路子的路能走通了,齐正军接受了自己儿子的平庸,他开始试图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以一个长辈的态度去主导齐迹的人生。
    他托关系为齐迹的升学走动,学校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专科,毕业后可以直接进入稳定的岗位拿高额的薪水,齐正军不考虑齐迹那所谓的幼稚梦想,他只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为这不争气的儿子谋一条最好的出路。
    父子俩在家里大吵一架,齐迹大声地冲齐正军喊着,他明明可以靠自己去特招进入一个不错的大学,齐正军只淡淡地跟他说别想了,你那都是什么投机取巧的歪路子,他原本也是个高大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就驼了背。
    刚入大学的时候省内大学的球队教练找到齐迹,他被当作编外人员加入了校队,他没有什么位置,他只需要得分,在任何一场比赛里用全力保证这场比赛的胜利,记者不会拍摄他的照片、合照不会留出他的位子、更衣室也没有他的牌号,他是这支球队里不能见光的隐形人。
    齐迹觉得还可以,起码他还在打球,起码偶尔他也会在赛场边看到球探的影子,他多数时候能拿下二十分,这支球队也因为他这个隐形人的存在在那年的联赛里走得更远了些,然后齐迹就崴了脚。
    这不是他第一次崴脚,这是葬送掉他最后零星希望的一次崴脚。
    碰到周理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打球一年多了,球队也没有什么通知,他没有被开除、没有被冷藏、没有被除名,他只是那样悄无声息地——像加入这只球队的时候一样,消失了。
    他被舍友拉去参加那场聚会,在所有参与者当中被在场的女生高度关注,他个高腿长,牛仔裤帆布鞋蓝色的衬衣白色的T恤,头发刚修剪完还是利落的圆寸,相比较而言他几乎是每个女生都会青睐的那一个。
    偷空出去的时候她在走廊上碰到了同样逃出来的周理,大T恤休闲裤,靠在窗边噼里啪啦地敲着手机键盘。
    后来齐迹说,他观察了她很久,他几乎觉得自己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确认了一件事,他喜欢周理,甚至是那种会绵延不绝的喜欢。
    周理跟他聊了几句,抽完了手上拿跟眼睛就进了屋,齐迹坐在窗台上,出门的时候舍友给他鼻梁上驾的那副平光镜让他眼睛有些酸,他摘了眼镜用力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电子烟,甜腻腻的味道。
    他没再等到周理出来,索性只能自己回去,他进屋的时候周理正在被人拉着和一个男生摇骰子,齐迹自然地在她身后的空位坐下,等周理玩完回过头就跟他眼神对上,周理冲他笑了下,似乎明白了他的暗示。
    她在他旁边坐下,刚刚她是自己这队唯一获胜的人,这会儿最后一轮比赛看起来已经没了悬念,齐迹有些紧张,伸手戳了下周理的胳膊,“那个……”
    周理歪过头听他说话,齐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你……”
    他还是加到了周理的联系方式,从自己的舍友那里,一头卷毛的男生从床上翻下来瘫在齐迹床上,“大哥,咱们那个群就可以直接加啊。”
    齐迹愣了下,掏出手机开始寻摸,小卷毛拍了拍他的腿,“你真是浪费了。”
    他指的是齐迹这脸和身材,宿舍里的几个仿佛像是青春期刚觉醒的雄性动物,话题除了偶尔的体育比赛就是女人,齐迹的照片还被舍友用着去网恋,他本人还为此卷入了一些与他毫不相关的粉色闹剧里。
    他约周理出来吃饭,周理过了几分钟回复他,“好啊,十一点半。”
    周理很坦荡,吃饭的时候齐迹想,是跟他完全不同的人,她像是不存在任何一个见不得人的阴暗角落一样,光明磊落,坦荡又潇洒。她问齐迹什么时候毕业,齐迹想了想,“明年吧。”
    “挺好,跟我差不多。”
    他们聊了很多,在学校外的一家火锅店里,中途还碰上了齐迹的同班同学,他平日里没参加过班级活动,但是之前舍友那档子破事也算是让他在学校了出了点恶名。
    “你好像有点什么不好的事在身上。”周理等着那伙人走了以后语气如常地开口,齐迹条件反射似的想解释,舌头却一直打结磕磕巴巴的,周理直笑,“你别着急,慢慢说。”
    他想说那些跟他都没关系,想说其实他自从没打球以后就几乎从不跟人接触,想来想去最后只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后来她问周理,那时候不怀疑我吗?
    周理说不啊,我为什么要怀疑你。
    郑伊雨说周理和齐迹两个人的关系,就像是将军和小兵,周理眼神转到哪里齐迹就二话不说冲锋陷阵,周理听得直笑,她问郑伊雨,你觉得这样的关系是正常的吗?
    被问到的人思考了几秒钟,“我觉得不正常,因为大多数人都不这样,但是对你来说这很正常。”
    这甚至可能是对你而言最好的选择,郑伊雨这么说。
    周理把这话说给齐迹听,齐迹听得直笑,边笑边点头,周理有瞬间甚至在他脸上看到了那种吐着舌头冲你哈气的狗狗模样。
    他们分手的时候齐迹没掉一滴眼泪,只是眼眶泛红,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周理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妮妮,那时候你告诉我他们说我们像将军和小兵,我真的很开心,我的目标就是一辈子做你的小兵。”
    他说周理,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那种感觉是什么了。
    我觉得你能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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