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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他训斥的那人却不在意,还感兴趣地摸了摸那把红木八仙椅,露出了白白的牙齿,“皇宫都被占了,你直接称帝便是,然后快些出兵,助我一统北漠。”
    这是个金?人,肌肤被晒得黝黑,一头短短的卷发,不顾林景珩阴冷的脸色,直接坐在了那椅子上,用叽哩咕噜的金?言叹了句:“都城繁华,果真名不虚传。”
    若不是被林景珩再三要挟,他一早就让儿郎们挨家挨户地去抢了。
    “旧皇不死,新皇难立。”林景珩烦躁地挥挥手,“出去,让我仔细想想。”
    他确实是引了金?人入城——却有十足自信能够掌控。
    只要皇帝死了,便可先把持朝政,顺理成章地掀开当年那件宫闱祸乱,如今没有了陆清显刻意引导,陆江澜这几十年为林景珩费心铺下的路就不会歪掉。
    他可直接取而代之,纵然确然借了外族人之手,那亦是迫不得已。
    再杀了谢衷,拿到娇娇手里的传国玉玺。那么届时自己便是唯一的皇家血脉,那些臣子武将哪怕不认,也没什么办法。
    如今那皇帝不知所踪,太后也在苟延残喘……他便不能够顺利即位。
    只能慢慢耗着,哪怕是宣威将军和驻守地方的兵卒们回来攻城,亦是无从下手——都城里数万官宦与他们的家眷,这些纵横交错着的权柄和关系,保护着都城的安危。
    赶走了那烦人的金?王子,另有件烦心事接踵而来,一个怯怯的婢女告诉他:“……夫人还是不肯用饭。”
    三天了,沈娇只肯吃一点东西。
    林景珩烦闷不已,他虽说是谋定而动,然而毕竟时间太过交集,此刻几乎是有些心力交瘁,“她睡了吗?”
    这是林景珩前日置办下的一处行宫,沈娇就被关在最里面,亦是最安全的宅院里。
    婢女躬身应道:“夫人白天睡了一下午,瞧着似乎晚上就打算不睡了。”
    她睡午觉时会无意识着说些梦话,有时候嘴唇还会撅起,不知道梦见了些什么。
    林景珩怀念地想着,他撂下手里的东西,“让茜玉……罢了,我去看看。”
    上一世自从沈娇死后,他便活得浑浑噩噩,不过仔细想来,林景珩认识沈娇也总有几十年了。
    无一日不在思念她。
    可二人相处过的欢愉时光,不过那短短的两三年,之后的日子她恨极了他……那也罢了。
    总好过后来那二十年的漫长孤寂时日。
    抿着唇,林景珩推开了院门,默不作声朝里面望了一眼。
    这座行宫内处处皆有重兵把守着,沈娇所在的小院子外围更是有三百人的队伍轮流看守着。
    就连房间内,都有两个机灵的丫鬟寸步不离地跟着沈娇——林景珩实在是怕极了,他不允许沈娇有任何的闪失。
    “你们说,若论头脑,我大概也不算是太蠢吧?”沈娇果然没睡,她正在逼问着那两个丫鬟,“说啊,是不是。”
    林景珩站在窗外,只是听着她的声音罢了,心情便畅快了不少。
    两丫鬟硬着头皮一唱一和:“夫人怎么会蠢呢……”
    “夫人可聪明了,奴婢的心思,您一猜就透。”
    “况且又是如此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奴婢从出生到现在,就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人。”
    “能伺候夫人,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沈娇点点头,瞧着像是高兴了,可是转瞬之间却又变了脸色,咄咄逼问道:“那我怎么就斗不过林景珩呢?!”
    都是重来一世,她为何还是沦落为了阶下囚,这林景珩反而翻腾了起来。
    实在想不通。
    丫鬟们面露兢兢之色:“这……”
    “说啊!”沈娇砸过去一个松软的枕头,“哑巴了?!”
    她们不敢躲开,只能任由那枕头砸到头上,却也不敢哭闹,讨好着望向沈娇。
    房门在此时被推开,林景珩淡淡问她:“何必为难下人。”
    挥挥手,随意喝退了两个丫头,林景珩坐在了沈娇对面的椅子上。
    今天是大年初一,只是眼下的都城里,谁都没心思再过年了。
    “要吃妹妹果吗?”林景珩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将要喝上一口,就听见沈娇猛地提醒道:“我在茶里下了毒!”
    他只是吹了吹那热气,便毫不在意地一饮而尽。
    随后那茶杯就让沈娇劈手夺了去,狠狠砸在了地上,立时被摔了个四分五裂。
    “盛州那边,每逢过年,都要吃妹妹果的。”林景珩继续温声问道,“要吃吗?”
    “不吃。”沈娇闷闷回去坐下,她坐没坐相,翘起了二郎腿,百无聊赖地啃起了指甲。
    灯光下,她安静的好像是一幅画。
    林景珩凝视着她的下巴尖,随后将椅子搬得离她近了一些:“你并非是蠢,只是太过心善。”
    不舍得挑起战争。哪怕知道自己会受委屈,也只是殚尽竭虑地想要提前避开那些祸患。
    可林景珩不会。
    他知道此举会掀起怎样的波澜,然而……
    “你是知道的,两年后,北漠里原本最弱的那一支獒雪族,便会异军突起,一举统一了北漠十六族,再来犯我河山。”
    他耐心十足地解释着,“娇娇,我选择与金?联手,许诺给他们三座边城,并非只为了一己私欲。”
    何况金?这一族,小王爷才是那聪慧坚韧之人,如今前来与他谋取的大王爷,不过是个草包。
    他此番举动,既能够扶持着这毫无心机只知勇闯的庸主上位,又能给獒雪埋下一枚强劲的拦路石。
    虽说却有私心,然而林景珩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沈娇的嘴角冷冷撇下,露出了个烦躁的表情。
    林景珩却是微微一笑,“你看,你绝不会放任金?人来都城,借着他们杀掉自己的敌人,你做不到的。”
    却并非是娇娇太蠢。
    她只是太善良了。
    “吃些东西吧。”林景珩祈求般地劝道:“我们的日子还长,你以后总会想通的,此时此刻,又何必这样拧巴着伤了自己的身子。”
    “东西都不好吃。”沈娇抬着双脚翘在了桌子上,她半卧在椅子上,无所谓道:“我不吃。”
    林景珩宽容地看着她:“那你想吃什么?”
    沈娇回头,冲他露出了一个笑,“我要吃陆清?????显的精……”
    话没说完,她便被泼了一身的茶水,狼狈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却也还是无所谓的模样,索性就躺在了地上,又翻了个身子。
    林景珩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口吻仍是温和着的:“不要作践自己。”
    “嫌我脏啊?”沈娇躺在地上笑了笑,“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下.贱,大婚前夜溜去陆府,一整夜都在和他……”
    脖颈被瞬间掐住,又大力收紧,沈娇还是不知死活,挑衅着看着,唇舌一张一合,念得却还是陆清显的名字。
    难以呼吸,她却还在笑。
    林景珩骤然放开了她,又惊慌失措着后退几步,眼底清晰着凝聚着恨意。
    他想杀了她,这个念头叫嚣着令他几欲发狂,要拼命地忍,要拼命的提醒着自己,才能够捡一丝理智。
    沈娇咳嗽了几声,她双手撑在地上,缓缓地坐起来。
    还在笑,那是无比欢快的笑,看见林景珩发狂,她得意洋洋:“你倒是心狠,有什么用呢?”
    还记得那天,他强行让两人拜堂,之后晚上借酒装疯跑来看她,她也不做抵抗,任由着林景珩虔诚着脱去自己的衣裳。
    然后……他就真疯了。
    嫉妒的火焰将他吞噬,令他面容扭曲,牙齿磕碰着,挤出了几个字,“我不怪你,陆清显太狡猾,他强迫了你……”
    沈娇漠然地望着他,眼底逐渐现出了讥讽。
    “我不怪你……”林景珩失声重复着,他跌跌撞撞着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是二人自大婚那夜之后的第一次会面。
    ——全让这个贱人毁了!
    直到他逃了很远很远,林景珩的慌乱的脚步才逐渐平稳下。
    朔风刮在了人的脸上,他拢着自己的领口,若无其事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有婢女为口渴的林大人奉上一盏热茶,他平和地接过,嗅出了这丝茶香——
    是沈娇屋里的茶,是顶好的茶。
    却有些索然无味。
    林景珩静静地将空掉的茶盏搁在一旁的桌上。
    “贱人。”
    他忽然这么平静地、默然地说了一声。
    一晃过了半月,在这期间,都城里照旧上朝,百官朝臣们战战兢兢地对着空掉的龙位下跪、议朝。
    林景珩就站在百官之首,并不多言。
    那些抱有反对之声的朝臣们都被关了起来,每天在玄武门内斩杀一人——以儆效尤。
    隔着一重门,都城外肃然聚集了十万大军,太后坐镇其中,每日都在派人拍打城门。
    顾忌着在林景珩手里那几万世家大族、皇族血脉,却不能够攻城。
    “又能耗到几时呢?”
    李如卿摘下了草帽,她脸上也被抹了黑灰,恨声说道:“林景珩个狗杂种……这些日子,那三万金?人,几乎要将都城百姓欺辱得——”
    他们在等着林景珩登上皇位。
    姜云锦一条腿还跛了,她此时不能下地,只好躺在床上安慰道:“皇帝人还在,太后还在,楚国不会落到林景珩手里的。”
    自从那天假扮太后拖住了金?人,姜云锦便被关入了大牢里。
    但万幸的是捡回了一条命——那时一马当先捉住她的,居然是金?族的王子,没有当场杀了她,而是高高兴兴把她抱去了林景珩那边交差。
    到底是还有着三分师生之情,林景珩纵然面色难看地盯了她许久,最终也只是将她关进了牢狱中,环境却也不错,一应家具全都不缺,一日三餐也不曾苛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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