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她坐在屋顶上,远处平矮的小房子密密麻麻,科科瓦多山顶上的救世基督像高高俯瞰。沐浴在柔和皎色下,泛着难以言喻的圣洁。
她并无信仰。哼着白日里听来的赞美诗旋律,却忽地觉得,或许是收到了太多的承诺,而贪婪为全知全能的神所嫉恶。
于是,永远只有永远不能保全。
已经打了晚自习的上课铃,他们两个谁也没动。云亭松开压下毛衣高领的手指,廖簪星却还盯着那里看,回避他的视线。
她慢吞吞道:“我知道可能听起来很矫情,人们好像觉得只有最痛苦的那个人才有资格哭诉……我也不是为此不开心,只是有一点点感慨罢了。”
她是那个已经拥有了很多的人,于是被拿走什么似乎也变得合情合理。
假使她对别人说下去,对方多半会讲出更深重的苦难来衬托她的没什么。
所以,也不是非要怀念什么吧,只是遗失的岁月有一些感伤。
云亭没有安慰,也没有评价。双臂微张,悬停在她身侧。是个提供拥抱的姿势。
廖簪星顿了会儿,上前半步,恶狠狠箍住他的腰,以显得自己才没有特别感动。
他这件高领毛衣真的挺软的,热烘烘。
她埋了片刻,咽下倾诉更多的冲动。
家庭,孤单的宿命,平淡往复的故事。这些都不适合和别人说,更何况是被她用交易绑架的工具人。
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虽也不能说完全适应。总是如同滞涩的齿轮,无法自洽吻合,一圈一圈硬咬着,达到微妙的平衡。
摸索出了如何与这些不尽人意的事物和情绪相处,让它们不至于影响她运转机械重复的日常生活。
云亭在轻轻拍抚她的后背,而廖簪星埋着埋着手就从他衣襟底下伸进去,在少年窄劲的腰上摸来摸去揩油。
听到他越来越重的喘息,她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
“跟我逃学吧。”
“……”
云亭委婉道:“我的手机不在。”
住校生要交手机的,等放假才会发回来。他身上现金不多,大概不够住一晚酒店。
廖簪星收敛了情绪,直起身,又是坏心眼的猫猫。
“我请你。”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点的——”
“网吧一小时才几块钱。”
“……嗯?”
“去网吧打游戏啊,你在想什么?”
知道上了她的套,云亭不吭声,默默把校服拉链拉上。也幸好校服够宽松,可以遮住他此刻已经勃起的部位。
“去不去?”
“……好。我先去一趟卫生间。”
说逃学的口气挺大,然而在泊川二中还是得请假。
廖簪星轻手轻脚进了教室。老王有事不在,讲台上坐着替他盯晚自习的语文老师。
太好了,邹老师好说话,她也好歹算是个得意门生。
“邹老师。”她在讲台旁探头探脑,看起来乖极了,似乎他们之间完全没有背不过《滕王阁序》的旧账。
面带苦相的中年男人便缓缓从《菜根谭》里抬起头,透过金丝边眼镜打量她,等她开口说一些不可信的胡话。
“我今晚想请个假……突然好厌学哦。”
“……”倒也不算不可信。
他扫了一眼底下表面在安静自习实际偷偷抬头暗中观察他们交流的学生们,刷刷签了张假条,理由写了“病假”,赶苍蝇似地冲廖簪星摆摆手。
廖簪星如获至宝,接过假条,万分诚恳道:“谢谢邹老师。”
“明天来语文办公室背课文。”
“……哦。”
廖簪星欢天喜地离开约十分钟,缺席晚自习的第二人也出现了。
“……邹老师,”他额角有隐约湿迹,像是冷汗,“我胃不舒服,想回宿舍休息一下。”
“吃坏肚子了吗?要不我找个同学陪你去校医院——”
“不用了,”云亭抿起唇,唇色显得更苍白,“我回去躺躺。如果好得快,争取第四节晚自习能回来。”
以退为进大奏效,老师自然是对勤奋好学的优等生抱有好感——特别是在前头某个让人操心的咸鱼衬托下。
“别勉强自己啊云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一声哈,明天不上早自习也行。”
云亭乖巧应声,接过假条,完美地将声线把控在“有点气若游丝但不至于进医院”的程度。
他演技一向可以的,四十多双眼睛注视下也毫不怯场。
“谢谢邹老师。”
云亭抓着羽绒服,走出崇德楼。步伐越走越快,等脱离监控范围,便开始飞奔。
天色已经黑透,星辰和路灯都静悄悄。耳边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加速的呼吸,残雪被鞋子碾过的咯吱咯吱响。
在卫生间撸出来浪费了些时间,她还在等他吗?
她说她会在小树林东起五十米处围墙外等他。那里有几块凸出的砖石,可以踩着借力翻墙逃学。
砰砰,砰砰。
红拂夜奔时,在想什么?
还没出正月,冬寒料峭。自慰后的多巴胺在迅速减少,云亭愈发清醒,却越跑越快,校服在背后鼓猎起来。
他知道的,廖簪星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她如果抛下他自己回家,也很正常。
没关系,如果真是那样,他就随便找个不需要身份证的小旅馆凑合一夜。
肺里火烧火燎地灼痛,大脑缺氧般的空白。他仓促套上羽绒服,踩住突起的砖石,用力一跃,冻僵的手指把住围墙上沿。
他在墙沿上撑起身体,长腿一迈就骑在上面,又期待又害怕地往下望。
今夜十七岁的少女懒洋洋地团在电动车上,戴着围巾帽子手套。听到动静,抬眼睨他。
“冷死了……还不快点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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