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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妹已经深陷局中,这时候再说退出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望凝青思忖了片刻,“臣妾会保护好她的,陛下就按照您的心意去做吧。只是有一点,万一……臣妾是说万一,万一这位妃子已经诞下了皇子,又该如何是好呢?”
    燕皇陷入了沉默,事实上,这也是他一直顾虑的问题。
    对于百姓和臣子来说,燕皇无疑是一位明君,他是致力于稳健发展、体恤民众的守成之主。虽然在位期间虽然没有极力扩张领土,但他却为后来的君王留下了坚实的地基。可以说,没有燕皇如今的付出和积累,就不会有之后慕容辰一统天下、万民臣服的“大帝”之名。
    对于皇子公主而言,燕皇也是一位值得尊敬、慈爱宽和的父亲。
    望凝青凝视着燕皇,没有开口,她想听听这位明君的判断,想从凡人的身上学习更多的东西。
    “楚国……如今已经是燕国的国土了吧?”燕皇沉吟半晌,却是道,“既然都是我大燕的子民,自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他若是大燕的皇子,那朕自然会以君父的身份相待;但他若是坚持自己是楚国之后,那……”
    燕皇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未尽之语,望凝青也已明白。
    “这样好吗?陛下。”望凝青垂了垂眸,“国仇家恨,即便是我也未必能完全释然,其他人的话,未必能接受流着楚国皇室血脉的皇子……”
    “不需要你们释然。”燕皇摇了摇头,“你们有怨恨楚国的自由,帝皇也该有包容子民的器量。”
    “不管是大燕的子民,还是原楚国的大燕子民,只要在朕的治下,就会力持公正的。因为总有一天,楚国会彻底成为历史,平民百姓不分你我,只会记得身为大燕子民的辉煌。如果朕身为君王都无法做到包容,那楚国的意志就会永不泯灭,这不是朕想看到的。”
    原来如此,即便无法放下仇恨,也要藉由时间和文化的兼容来彻底毁灭“楚国”,如果一直放不下国仇家恨,反而会让“楚国”永存。
    望凝青终于知道,为何命书中的“宋清婥”会成为反角了。
    因为她没能放下这份仇恨,没能看淡血脉之分,她和贤妃一样成为了“天下一统”的绊脚石,从人人敬仰的女战神变成了“楚国”意志的延续者。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不能放下偏见的人终究会被这股汹涌的浪潮淹没,最终化为尘土。
    很好。
    那就这么演吧。
    ……
    尹南秋入宫的第二天,便来拜见自己的表姐、名义上的皇后宋清婥了。
    而望凝青也在灵猫的一番恶补之下了解了宋清婥和尹南秋的过往,这对表姐妹的关系非常不错,所以燕皇先前才会有“让你表妹入宫陪伴你”这么一说。宋清婥幼年时曾经在尹家居住过一段时日,因为当时宋清婥的姑姑、也就是尹南秋的母亲宋明楼病危,宋清婥便跟着兄长一起去看望姑姑。这段过去没有太多可以描述的事情,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一次闹得沸沸扬扬的绑架事件。
    “绑架?”
    “对,绑架,好像是爱慕尹家主的女人觉得宋明楼快死了,所以想卖掉她的孩子好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尹家家主与宋明楼有一子一女,男孩比较年长,当时包括宋清婥的兄长在内,尹家一共有四个孩子,简直让人贩子看花了眼。那时的宋清婥武功已经有了小成,上蹿下跳像个皮猴,又因为女孩子跟女孩子玩得比较来的缘故而经常跟尹南秋混在一起。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被人贩子错当成了尹家的嫡子,在一次陪同尹南秋外出玩耍的过程中被拍花子给拍了,一起被送出了南城。
    因为这件事,宋姑姑被气得一病不起,尹家主也大发雷霆,但不等他们有所行动,宋清婥就背着尹南秋走回来了。
    重复一遍,宋清婥五岁修得第一口内息,七岁剑术小成,十岁轻功入臻,十三岁战场大杀四方,十五岁成了塞北的活阎王。
    当时已经八岁的宋清婥收拾起人贩子来简直是砍瓜切菜所向披靡,她对于自己被拍花子拍了这一事感到十分愤怒,小小的自尊心简直破碎了一地。带着表妹平安回归了尹家之后,宋清婥就将迷药和毒药的抗性培训搬上了行程,这才有了后来塞北无坚不摧的阎王之名。
    而在尹家家主调查出绑架事件的幕后黑手之后,宋清婥一人一剑杀进了那个女人的家宅,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因为铁证如山,那户人家心虚得连狡辩都不敢,那女人最后被宋清婥拽着头发拖到姑姑的病床前,给宋明楼和尹南秋磕头赔罪,可谓是颜面扫地了。
    宋清婥的性情便是如此桀骜不驯,入宫后也是碍于“忠心”才不得不收敛了些许,这也是宋家听见她要入宫之后忧心忡忡的原因之一了。
    “阿婥。”望凝青回过神来,只见一双白嫩纤细的柔荑端着一杯清茶,送到了她的面前,“你还好吗?”
    “没什么。”望凝青接住了茶盏,斟酌了片刻,“南秋。”
    “你以前都唤我‘南南’的。”尹南秋莞尔,轻轻掠起鬓边的散发,“你还说过这个小名听起来更有江南水乡的柔软。”
    “是吗?”望凝青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腰间的佩剑,“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毕竟都长大了。”
    “是啊。”尹南秋有些怅然,低低一叹,“我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景下与你重逢,当真是……天意弄人。”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阿婥。”
    “我过得很好。”望凝青并不擅长与尹南秋这样的人相处,因为她看上去实在太过柔软,像一汪容不得污秽的清潭,或是一面锃亮通透的明镜,任何粗手粗脚的行为都会破坏她的细致,只能像对待一朵花般温柔地对待她,“你呢?南秋。”
    听见她坚持唤她“南秋”,尹南秋垂下的长睫轻轻一颤,宛若振翅而飞的蝶:“我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想你,阿婥。”
    “你入宫后,就再也没给我写信了。”
    宋清婥以前与表妹尹南秋是有保持书信来往的,只是她入宫之后,每日不是忙于后宫政务,就是忙着抵御各种魑魅魍魉的伎俩,两人的联系这才渐渐淡了。再后来,宋家安排给宋清婥的宫女都被打发走了,她在后宫里毫无人脉,书信自然也就送不出去了。
    “我知道阿婥这样的性子,不管去到哪里都能照顾好自己的,但是……我果然还是会很担心。”
    尹南秋说着,那双柔软的眼眸便蒙上了一层水雾,迷离如丝,带着显而易见的悲伤:“你明明是翱翔苍穹的雄鹰,却偏生被困在这后宫的方寸之地。我还听说你自请闭关于冷宫,身边都没个人来照顾你,你还在战场上受了伤……我真的好担心。”
    望凝青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但下一秒却听尹南秋喃喃地道:“……母亲就是这样去世的,我害怕你也会这样。”
    “……不会,你放心。”望凝青迟疑了片刻,只能这么安慰她,“心只方寸,阔土亦为囚笼;心怀霄汉,陋室亦有碧空。倒是你,选秀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有人暗算于你,可否告知于我?如果是被人算计了,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我不清楚。”尹南秋神情有些沉重地说道,“我进宫只带了父亲安排给我的贴身侍女,她是家生子,祖祖辈辈都在尹家工作,不可能会背叛我。我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内务府送过来的,应该不可能有问题的才对。”
    “内务府吗?”望凝青微微挑眉,秀女需要统一着装,因为她是“废后”,贤妃行为处事又相当谨小慎微,所以如今操持宫内大小事务的人是出身最高、持掌半面宫印的淑妃。
    淑妃曾经算计过宋清婥,但她是“七皇子”的生母,对于望凝青来说,她的身份还是有些特别的。
    “是的,其实不小心跌倒我也觉得很难堪,但比起那个……”尹南秋涨红了脸,有些愤怒地掐紧了手帕,“送来的秀女服做工松散,衣襟处还开了线,如果不是我那天夜里发现,连夜缝补了一番,恐怕我会在陛下面前摔倒,衣襟又散开……”
    望凝青微微一顿,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如果当真如此,淑妃的嫌疑的确很大。
    “我知道了,我会下令让人去调查的,你回头让人将那件秀女服送来给我。”
    “我知道了。”尹南秋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一双雾气朦胧的眼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望凝青,咬唇地道,“阿婥会怪我吗?因为我太不小心了,陛下……我不是故意要跟阿婥争抢圣宠的。”
    望凝青瞥了她一眼:“我若是在乎那些,就不会自请居于冷宫了,你别多想。”
    “那就好。”尹南秋垂头,死死攥紧了巾帕,“那就好……”
    ——“那真是,太好了。”
    第58章 【第9章】冷宫废皇后
    燕皇正如自己所说的那样, 给予了尹南秋盛宠,入宫不到一个月,尹南秋便连升三级,成了“尹贵人”。
    虽然背靠宋清婥这棵“大树”, 又受尽皇上的照拂, 尹南秋在大部分妃子的眼中依旧是“选秀上对皇上投怀送抱的狐媚子”,自然也就对她没什么好感。偶尔尹南秋到御花园中走走, 都会被“偶遇”的妃嫔们各种嘲讽挖苦;在宫中除了宋清婥外没有任何好友, 身边的侍女大多都是内务府安排过来的,其中可能掺杂着其他宫的卧底, 自然也不是能够交心倾述的存在。
    但是, 让燕皇以及望凝青都很意外的是, 尹南秋居然撑过来了。
    她就像一丛柔弱而又充满韧性的菖蒲, 与望凝青这样百折不挠的雪松不同,她会弯腰、会折枝,却生生不息, 不惧风雨的摧残。虽然燕皇和望凝青收到了很多她被其他妃子暗中欺负的情报, 但当他们当面询问尹南秋时,她却只会挑拣一些轻松愉悦、风趣幽默的事情出来讲, 不会背地里说人坏话、更不会上眼药, 永远都是巧笑倩兮、惹人怜爱的模样。
    与她的相处非常愉快, 她的世界仿佛充满了阳光,以至于日久天长,燕皇也渐渐将人放到了心上。
    到底是流淌着宋家血脉的女儿,外表再如何柔弱, 也总是傲骨深藏。燕皇这般想着, 对尹南秋便越是疼宠, 他本就喜爱温柔小意的女子,最近却又钟情于望凝青那般高洁的气度,如今尹南秋二者兼具,他自然珍之爱之,将她视作掌中宝。
    尹南秋在宫中一时间风头无两,几可匹敌贤妃娘娘。
    贤妃如何想的暂且不论,但后宫之中的另一方巨头,淑妃那一边就有些坐不住了。
    按理来说,贤妃淑妃都已经诞下了子嗣,地位尊崇,不可动摇,是无需担心后起之秀威胁到自身地位的。但淑妃有野心,她想让自己的孩子登上那至高之位,燕皇的前几个孩子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不幸早夭,仅剩一个三皇子却因为各种缘由而遭到燕皇的厌弃,早早封王后便被发配到封地,已经多年不在京城。九皇子体弱多病,因此最有竞争力的继承人无非就是五皇子以及七皇子了。
    只是,两位皇子还是少年,并未做出什么功绩,朝廷官员大多都处于观望的位置。未来就算他们想要站位,也会优先选择拥有强大外戚的七皇子,而不是御使出身的贤妃之子。因为贤妃一贯以来的谨小慎微之态,淑妃早已不将她放在眼里,但尹南秋不一样。
    尹南秋的父亲虽然是地方官,但其族中子嗣都算争气,在清流中很有一席之地。而尹南秋的外祖是宋家,表姐又是皇后,万一她诞下了皇子又过继在宋清婥的名下,那尹南秋的孩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了。
    淑妃出身显贵,但她知道自己跟宋清婥比起来毫无优势。因为宋家是绝对的纯臣、保皇党,他们的忠义之名是靠严谨的家规和世世代代恪守清规戒律而缔造的,正是因为宋家从未行差踏错,这才依靠累世的功绩成为了皇帝手中最值得信赖的尖刀。
    和淑妃不一样,过分尊贵的家世或许会引发外戚坐大的困扰,但宋家既有权势,又得皇帝信赖,是再理想不过的外家了。
    坐不住的淑妃,对尹南秋下手了。
    先是打理尹南秋生活起居的宫女被查出佩戴了某种致人不孕的香包,然后是会导致胎儿畸形的彩瓷、染了花汁的锦缎,虽然这些东西都被望凝青一一排查了,但显然淑妃那边也不准备罢手。望凝青每次去尹南秋的宫殿里做客,都能搜罗出一堆违禁品,她一边要保护尹南秋的人身安全,一边又要帮淑妃掩盖一些痕迹,毕竟七皇子还没成长到可以跟气运之子对抗的地步,淑妃还不能垮台。
    可是即便望凝青再如何严防死守,终究有一些纰漏是守不住的。
    知道尹南秋落水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望凝青正准备送走自己的徒弟,就被闯进来的宫女撞了个正着。千钧一发之际,望凝青毫不犹豫地拎起徒弟的后领把人甩上了屋顶,这才避开了“某废后疑似与七皇子私通”的丑闻。
    “娘娘,懿贵人落水了!”通报的侍女语无伦次地说道,“陛下、陛下已经请了太医,请您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退下。”
    宫女离开后,望凝青这才跃上了屋顶,将淬不及防之下被甩上来的徒弟抱了下来:“……师父,我自己可以下来的。”
    “这样更快一点。”
    “不、我,我是说……师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慕容辰如今的身高已经快要赶上望凝青了,五官逐渐张开,就外表来看,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男孩”了。大概是因为逐渐长成,所以也有了身为男子汉的自觉,不愿意再被他人视作孩子对待。
    “我知道了。”望凝青敷衍着说了一句,大步朝外走去,“你先回去吧,有事之后再说。”
    “……是,师父。”
    望凝青没有让人准备轿辇,而是运起轻功直接奔向尹南秋的居所,当她赶到时,里头已经挤满了人,堪称混乱一片。
    “陛下。”望凝青朝着燕皇行了一个礼,便来到了床边,打量着尹南秋惨白的脸,“怎么会落水?”
    望凝青话音未落,屋内一名跪在地上的嫔妃浑身一抖,连连磕头道:“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推她的!是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臣妾只是,臣妾只是在池塘边跟她说说话,她、她突然就朝后倒去摔进了池子里,绝对不是我推她的!”
    “宜嫔,安静点。”燕皇拧眉低叱,又转头看向望凝青道,“梓童,你觉得呢?”
    望凝青摁着尹南秋的脉搏,沉默良久,这才出声询问道:“太医怎么说?”
    “懿贵人似乎不通水性,因此闭过了气去,虽然抢救了过来,但受了惊,以后恐怕会留下气喘的小毛病。”年老的太医这般说着。
    “江南水乡出身的,她怎么可能会不通水性?!”宜嫔忍不住低叫,“她一定是故意的!为了污蔑我!”
    燕皇皱了皱眉,冷冷地看了宜嫔一眼,再次重复道:“梓童,你怎么看这件事?”
    望凝青垂了垂眸,燕皇并非不通事理之人,自然不会只听一家之言便妄断是非。虽然尹南秋遭了罪,至今昏迷不醒,但宜嫔的愤怒和惶恐也很真实,所以燕皇拿不定两个人之间到底是谁在说谎,这才询问“宋清婥”的看法和建议。
    “虽然出身江南水乡,但南秋的确不通水性。”望凝青呼出了一口气,语气冷淡地道,“因为她小时候与我一同外出游玩,那时我轻功尚未入臻,背着她在树林中奔跑,不小心把她摔进了河里。”
    众人:“……”
    出现了,皇后娘娘的谜之言行!
    “从那之后,南秋便惧水如虎,”望凝青面不改色地说着谎,“我不知道她是宜嫔推的,还是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但应该不是故意跌进水里的。比起这些,我能问一下宜嫔,你与她‘说说话’,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呢?”
    宜嫔僵住了,屋内的嫔妃也都陷入了沉默。
    一股尴尬的气氛在屋内蔓延,显然宫中排挤尹南秋的事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就、就谈了一些……一些小事……胭脂水粉之、之类的……”
    “够了。”燕皇叹了一口气,回头道,“宜嫔,禁足三个月,抄写《静心咒》一百遍。”
    “陛下!”宜嫔泪流满面,她本就不算受宠,禁足三个月,皇上估计都要把她忘光了,与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但燕皇惯来说一不二,她不敢违抗燕皇的命令,只能咽声道,“是,臣妾遵旨……”
    其他嫔妃们也纷纷低头,她们没想到燕皇在这里耽搁了半天,宋后不过说了一句话,他就毫不犹豫地下了决断。看样子宋清婥在燕皇心中的地位是无人能比的,那与之相对的,她们对懿贵人的态度也该改一改了。
    懿贵人的确软弱好欺,但她背后可是站着宋清婥这块硬骨头,目前宫内还没有人能啃得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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