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样，那些孩子就说他是杂种？」
孙柚希一想到穆阳说的话，就感到深深的惊诧及心疼。
季宇勋从小就被他爸爸的乳母──花奶奶带大，而他妈妈生下他后旋即过世，年幼的他对于爸爸可说是没有过多的印象。
而身在名门望族，丑闻永远传的比好事还要快，季爸爸是同性恋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社交圈，使得家族的人蒙羞，后来也陆续传出季爸爸丢下未满周岁的孩子远走高飞的事情。
原本应是前一辈的恩怨，却沦落在无辜的孩子身上，其他的孩子在父母揶揄的耳濡目染下，对于季宇勋的存在抱持着纯粹的恶意。
面对满室沉默的肃静，孙柚希犀利的眼神在每位孩子身上打转。
「孙老师，他爸爸是个同性恋，你都不觉得噁心吗？」
其中一个孩子受不了停滞的氛围，他开口，语气中有着鄙夷，却也有着不明事理的疑惑。
「有人可以告诉我什么是同性恋吗？」
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孙柚希问道。
「男生爱男生，女生爱女生，这就是噁心的同性恋。」
「那男生爱女生就不噁心吗？」
孩子们张张嘴，皱起了眉头。
「不噁心。」一个犹豫的声音回应了她。
「为什么？不都是爱吗？为什么就不噁心了呢？」
「萧关云，听说你喜欢第三小队的方馨蕊，你噁心吗？」
「怎么你喜欢都不噁心，别人喜欢的就噁心了？」
她的语调淡漠，却显得咄咄逼人，惹得台下气势凌人的孩子一个个低下头，混乱的摀住脑袋。
为什么噁心？因为爸妈说他们很噁心。
为什么不喜欢他？因为爸妈说他很脏，是没人爱的杂种。
但老师为什么这样子说？
为什么？
「抬头。」
听见孙柚希的声音，孩子们愣愣地抬起头，眼神茫然，充满着不确定。
「我知道你们会这样是因为爸爸妈妈，但是你们有真正认识季宇勋吗？」
「如果没有，凭什么这样对待一个人？」
「你们凭什么？」
清一色都是小学六年级的孩子，比起以前纯朴的童年时期，现在的他们显得过于成熟，因此孙柚希也不避讳，力求一语戳进他们的内心。
「可是男生不能爱男生……。」
孙柚希弯弯唇瓣，「为什么不行？」她问道。
孩子们再度语塞。
「你们知道什么是爱吗？」孙柚希站起身来，走向人群，像是在演讲一般，轻轻地说着。
「你们爱着爸妈，爸妈爱着你们，彼此也相爱，这就是爱。」
「爱很单纯，就只是你爱我而我也爱你。」
「季宇勋的爸爸爱上你们谁的爸爸了吗？没有。」
「他爸爸破坏你们谁的家庭了吗？没有。」
「那你们凭什么可以这样子对待一个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的人？」
她站在一群垂首的孩子之间，一个一个按上他们的肩膀，有的孩子震了一下，有的孩子僵直身体，有的开始低低啜泣。
「喜欢谁都是别人的事情，你们在噁心什么呢？」
「你可以不喜欢他的喜欢，但基本作为一个人要有的尊重至少要摆出来，就像我非常不认同你们说的话，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套一句我最近常常听你们在说的，到底关你们屁事。」
这场丢掷震撼弹似的对话在孩子们的哭泣声中结束。
大多哭泣的孩子多为跟从者，真正的带头者仍是一脸不以为然。
「你们要不要道歉我都无所谓，真正的道歉是要打从心里、真心诚意的道歉的，如果你们只是想要应付老师或是随意打发，那就乾脆收起你无心的歉意。」
「离开吧。」孙柚希最后揉揉眉心，向着孩子们挥挥手。
孩子们三三两两的离去，最先离开的是毫无悔意的始作俑者萧关云，他一脚踹翻无辜的椅子，睨了板着脸的孙柚希一眼，充满怒意的扬长而去。
目送所有孩子离开后，孙柚希疲倦的闭起眼睛，将头埋入双掌中深深呼气。
门外，一个小小的身影侷促的扭着衣角，他听了全程，却没有勇气走进去。
斗大的泪珠从稚嫩的脸颊滑过，他用力的擦着脸上的液体，擦的双颊通红，分不清是泪水或是鼻水。
「季宇……」
那孩子听见身后有人唤他的名，胡乱擦了下脸后就低着头跑离现场，留下来人一脸错愕的看着那远去的背影。
这就是所谓的哭奔吗？
穆阳将视线移回视听教室内，就看见方才还意气风发的人正心事重重的趴在桌子上，他微微一笑，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去。
「柚希。」
听见声音的她瞬间抬起头来，而忧虑的表情也在迎接来人的剎那消失，仅存的是满面笑意。
要不是在门外先看过，否则他哪会知道眼前的人是在强顏欢笑？
「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要教育，就可以扭转的。」
穆阳将咖啡递给对方，语带保留的说着。
「我知道。」孙柚希感激地接过热腾腾的纸杯，轻轻一笑，「但就因如此，才会特别觉得难过，我所想要的教育，似乎太过理想而显得不切实际。」
「没事的，你做得很好。」穆阳安慰似的拍了拍女孩的手，「之后的课程会安排关于性别平等的议题，你可以再试着说说看。」
孙柚希点点头，回以一个真诚的微笑。
「教育不是万能，我们只能尽全力而不愧对自己，其他的都只能看孩子们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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