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老者不得半分空闲,根本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老者突然招呼着冷诺,“小丫头,暂时补休,能麻烦你留下来指挥一下他们么?”
转身他又叮嘱旁边几个壮汉,“你们都听这个小姑娘的。”
别说冷诺惊愕了。
几个壮汉各个张着嘴好像每个人嘴里塞了个大西瓜,合不上了。
简单的修补对冷诺而言也不是难事儿,举手之劳,反正要等父亲,她没拒绝。
很快在冷诺指挥下几个人行动的井然有序。
“退婚?!老张你这个时候跑到葬礼上来跟我退婚?”这一次老者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引得旁边的冷诺也被声音惹着回头看了一眼。
老者的旁边又换了一个身材发福,衬衫扣子勉强才扣上的蓝西服中年人堆笑的满脸褶子,可还嫌褶子不够一样,在继续陪笑。
“林总,您大人大德。当初的钱,我如数奉还。可是孩子说什么都不想嫁了……”
老者平稳地询问:“老张,当初,我是在你频临破产的时候挪给你了一处楼盘,你不是说你们家梅霞跟枫儿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么。”
冷诺听得明白,一处楼盘。
那等于是借给个穿不起裤子的人一百块潜力股,而潜力股涨到了十万元,穿不起裤子的人穿上了黄段子裤子现在要毁约还大言不惭的说要还当初的一百块。
而张梅霞,冷诺想起来书里这个名字了。
当初就是这父女俩图个眼前利,想跟林家借钱借力,假意答应着婚约。
而现在,张梅霞又打算借着几分姿色去傍个地产大亨,眼下别说退婚了,就是来撕破脸的。
可后来,看见林家的男主飞黄腾达了,张梅霞又后悔了,跑过来再横一棒子。
简单说,就是个滚刀肉,死缠烂打什么都用。
……
“林总,咱们的交情是咱们之间的事儿,不能拿孩子的前途来抵押是吧。”姓张的还在继续磨叽着。
转眼间,张梅霞就穿着一身碎花翠绿的百褶裙子出来了。
张梅霞声高八度带着哭腔:“爹,他们林家家大业大,硬逼着女儿嫁。女儿就不活了。”
这把冷诺看得一愣愣的,整个黑色背景的殡仪馆,绿裙子一登场就够闪眼了,还哭啼啼演开了戏。
张梅霞毫不遮掩地坐在地上就放声假装嚎哭起来,“谁都知道,他们家林枫就是个疯子。吃饭手抓,满脸生疮,半夜高歌,还、还折磨死了上一个……”
“够了!”刚刚的林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冲着老者近乎低吼,“大哥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老者没松口,双眉紧锁,“你给我闭嘴。婚礼是早就定了的事儿。”
张梅霞看见是时候了,把戏份调到了高潮,“那我就跟棺材里那个一起死给你们看!”
说着朝着老者就撞了过来。
这要是撞过来,得给老者撞倒了,不能由着她。自然被旁边的林医生一把拦住了。
冷诺真是看见顶级绿茶艺了,找死不撞柱子,竟然去撞人!
她没敢分心,没眼看下去了,只专心把补休做的顺顺溜溜。
姓张的也不假笑了,干脆面露凶色,口吐暴言,“闺女,咱们走。反正这个婚咱们是不结了,一个疯子也想着结婚,老林你也该醒醒了。”
说完,父女俩像退下了谢幕的舞台一般,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神,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没有片刻的歇息,老者身边又一个黑衣服走过来在老者耳边窃窃私语。
“老冷,这就是林达集团的林总了。”同时身边也有个声音提醒着刚刚被带到老者身边的父亲。
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父亲引荐给林家!?
旁边的冷诺震惊的差点儿喊出声来。她赶紧站到了父亲身边。
“噢,那带他们来吧。”老者扔下一句话,径自先踱步走了。
父亲放下袖子长叹口气,灰头土脸的紧跟着黑色身影;冷诺却是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襟,暖滋滋的跟着父亲。
走进偏堂,朝着东面是整个一面木格子窗户。
清晨的阳光毫无阻拦的洒进来,晃眼的竟让人不敢直视。
在这阳光普照中,带着他们进来的老者笔直的黑色背影屹立中间,好像一尊活佛雕像。
老者沉声开了口,“听说你急着用钱?”窗前老者的背影依旧背着手,不见佛面,只有沙哑的声音。
话是问父亲的,可是连个称呼都没有。
不等父亲回答,旁边早有把他们带进来的黑色身影贴过去回话。
“哦?”这尊背影缓缓转过身来。
他又一次把冷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一次他眼里的冷诺不只是那个神奇的小粉刷匠了。
一身蓝布衣服,映着一张白皙的脸,漂亮而自信:弯弯两道细柳眉,细长眼线,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
等这尊背影露了佛面,这次突然改口道,“冷师傅,既然是来相亲的,不用喊我林总,我叫林子江。请坐。”
老者身着精良西装,虽然满头白发,却是神情干练气势压人,无处不昭示着金领精英长者的风范。
刚刚还战战兢兢垂手站着的父亲,听见叫到了冷诺,猛地抬起头,挺起胸来,反问:“林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冷大海今天的确是来借钱的,可是跟我女儿有什么关系!?”父亲说完拉着冷诺的手便要转身离开。
“老冷,等等。有话好好说,你这丫头能做了林总的夫人,那你这一万块的债,可就有希望了。”林子江旁边永远不缺拍马屁拉皮条的。
“一万块,可以!当彩礼,不用还了。”身后林子江的声音像一把风中利剑,好像突然刺穿了冷大海的心脏,让他一下子动弹不得。
可他转瞬便从不合体的肥大袖口里伸出拳头来,打在了挡在门口拉皮条的人身上,“给我让开!老子不借了。”
屋子里的空气凝聚了,索与求的双方好像突然反转了。
“等等。冷师傅请留步,可不可以考虑下,让令爱来我们林家,给犬子做个未婚妻。”老者的声音弱了三分,一下子,言辞僵硬,已经近乎恳求。
冷诺能清晰的感觉到父亲的手,削瘦却有力,微微颤抖却又稳稳地抓住了她,一心要把她带出去。
林家犬子,就是刚刚张梅霞嘴里那个疯儿子,冷诺知道。
可是,她却在刹那间挣脱开了父亲的手。
因为冷诺早已知道到了这后面的剧情,父亲就是被这一万块给逼死了;而她,将永远失去父亲……
这一天绝不能再次成为父亲的忌日!
单身一世曾把毕生献给了建筑事业的冷诺,压根儿没想过她会接受剧本的命运做什么未婚妻,可此时,为了父亲,她心意已决。
冷诺望着父亲开口了:“爸,我嫁。我心甘情愿,让我嫁给他的儿子吧。”
殡仪馆的偏堂里空气凝住了。
只有冷诺一个人转过了身,冲着银发老者正色道,“我嫁,不过,我的彩礼,要两万块!”明明柔弱却落地有声。
“好!”
所有尘埃落定。
冷诺的记忆里从未见过父亲落泪,即使工厂被人欺凌压榨,即使钢管被盗窃无数——即使上辈子父亲离她而去,最后那一幕都是含笑的。
可是,眼前的父亲,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却捂着脸泣不成声了。
而此时的冷诺却是欣慰的,她宁愿看到这种真实的痛苦,也不愿意再看见昨夜父亲佯装镇定的微笑。
第3章 新婚
前一任林夫人刚过了头七,今天便是冷诺出嫁的日子。
婚庆都是林家张罗的,林家要大办。
如果是好好的让女儿嫁个真心疼爱她的丈夫,世上哪个当爹的又不愿意让唯一的女儿风风光光出嫁呢!
可是,这场婚礼诡异,新郎是不参加的。
林家私下声称新郎暂时身体欠佳,由父亲和二弟代替他来接新娘子。
但既然是要轰轰烈烈的大办,还是给娘家人留了情面,林家并没公开说新郎不来。
这来来回回里里外外的真假虚实差点儿又要了父亲的命,好在有五婶儿不停地安慰着父亲。
冷诺本来就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并不在意,久别跟父亲小聚,回到十八岁能做父亲的掌心宝儿,这些日子她只是一心哄着父亲开心。
“大海,吊柜上备的苹果裹上红布拿来,可保诺诺平安。”五婶儿嘴上说些有的没的特意指使着父亲闲不下来,也让他心里能好受些。
毕竟,父亲这几天一直没怎么合眼,眼泪竟也控制不住了,当着五婶儿的面就落了好几次眼泪。
五婶儿手上也不闲着,一边帮冷诺梳着头发一边招呼左邻右舍进来吃喜糖。
“小兔崽子,刚刚你抓了一块糖了。回来!”五婶儿冲着夺门就跑的半大小子有吼了起来。
“刚刚的是橘子硬糖,我还没拿到喔喔奶糖……诺姐,你真好看。”半大小子一个鬼脸儿,糖的事儿解释了一半,回头冲着冷诺嘻嘻一笑跑掉了。
“五婶儿,没事儿,小孩子喜欢吃糖让他拿去吧。”冷诺按了按肩上五婶的手,对着镜子语气温柔没有半分抱怨。
回头看看父亲出去了,五婶儿这才贴着冷诺的耳边,把声音放低了些:“诺诺一直是个温柔贤惠的孩子。五婶儿找人悄悄打听了,诺诺的新郎,好像并不是个天生的傻子,人人都说他疯了,这几年虽没人看过他。听说以前还是在工地里领着人建大楼呢……”
“嘘!”冷诺对着镜子朝着五婶儿努努嘴,她不想身后的父亲听见这些再为她担心。
五婶儿是个明白人,没继续说下去,拍了拍冷诺的肩膀,眼睛眯了起来,又把嗓门提了起来,“好了。看看这镜子里的小美人儿,绝对是天仙下凡。”
冷诺抿着嘴,对着铜镜前一身的红袄,这张年轻的面孔竟有些陌生。
若说是天仙下凡,倒不如说是绯红妖艳的妲己。
小小的瓜子脸颊上被涂了层浓厚的腮红。
一双薄唇上也是大红色的重彩妆。
虽然脸上被涂成了岛国舞伎,一直到脖子都往下掉粉渣。
不过,可真是个俊俏的脸儿,从不自恋的冷诺自个儿都服了,世上还真有这种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美人胎子。
镜子里映着身后的父亲,苹果下面正要把红包塞在了五婶儿的手里。
“大海,这怎么行?”五婶儿手里握着红包推让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