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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麒在高考报志愿的前一天接到徐清羽的电话,她对他说,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他说好,她发来了地址:按照你喜欢的口味选的,不知道还合不合适。
    看中这家餐厅,是在去年她刚来的时候,装修十分复古,很有古典美的意蕴。一直想和他过来一趟,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也算愿望实现了。
    谢麒说:你觉得合适就行。
    她说:你以后可不能跟我这么说话了。
    她会误会的。
    她和他说的时间是三点,但她很早就来了。
    她坐在餐厅的角落,服务生询问了她两次。小姐,您需要点点什么?
    她第一回说,抱歉,我在等一个人。
    第二回说,那就要两杯热果真吧。
    *
    她盯着杯子出神,甚至连他到了都未曾察觉。
    直到他出声喊:“清羽。”
    她听见,鼻子忽然一酸,急忙低下头,等眼中干了才重新看他。
    “果汁应该凉了,我让服务生再添一杯。”
    “不用了。”他握住杯身,“你等了很久吗?”
    她说:“也没,就比你早来五分钟。”
    又拿出手机,扫了桌角的二维码,问他,“你想吃什么。”
    他说:“都可以。”
    她笑了笑:“那我就随便了。”
    她看得仔细,按照记忆中的口味点了两个菜品。
    “你想好报哪了吗?还是找人帮你?”她关了手机,放进右面的衣兜里。
    他说:“还没想,我的成绩算不上多好。”刚卡到一本线,好学校不够,只能读个普通一本。不过和他平时比起来,已经算高了,没什么不知足的。
    她说:“我猜你是想留在这边继续上学,是吗?”
    他点了点头:“最初就是这么打算的。”
    “挺好的,你家人都在,放假时还能回家。”
    “你呢?”
    “去千水。”
    对上他的视线,她便笑着解释:“那里的气候很适合养生,而且,还是个旅游胜地,我还挺喜欢旅游的。”
    “我之前听我妈说过那。”他口吻渐渐松弛,“如果有时间,我也想去那边看看。”
    “好啊,那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她咬住杯里的吸管,还是按耐不住一直想问的话,“你…和他还好么。”
    “嗯。”
    “哦…”她神情尴尬,“…我还是要说声对不起。”
    他知道她还在为那件事介怀:“早就过去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她轻声说:“那就好。”
    *
    突然就想起在江祈去世后的那些天,她整日浑浑噩噩,以泪洗面,有半个月没去过学校。
    每一日,发呆,回忆,流泪,连从口鼻中溢出的呼吸都是痛苦的。
    那时他总会来看她。
    她不说话,他也陪着她。等她哭够了,叹了口气,递给她热毛巾和水。
    “你要是想你哥的话,以后就把我当成他。”
    后来,他真的代替了一个当哥的全部责任,能尽力的,半分都没落下。
    她说:“我还能将你看作兄长吗?”
    他问:“为什么不能?”
    她的心理原因,总觉得难为情。指甲掐紧指肉里,她渐渐醒了:“开玩笑的,我想说的是,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明天我就走了。
    最后一句话: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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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麒回家的时候谢常平不在,只有谢女士在家中。谢常平给她专雇了个按摩师,每天按摩两次。
    他坐进沙发,低头看手机。
    谢女士问他:“又去找同学了?”
    “吃了顿饭。”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谢女士最近自己的老公和儿子都很怪,她尝试着观察,却没能看出什么。她是老公养在温室里的野玫瑰,早年经历过不少风浪,虽退居幕后做了家庭主妇,但察颜辨色的能力丝毫未减。
    更何况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
    她说:“谢麒,妈不希望你们有事瞒我。”
    同时她还是娇气的,受不了委屈和隔阂。
    他依旧低着头,手攥着手机外壳,越攥越紧:“妈,假如我做错事,你会原谅我么?”
    谢女士便更肯定了心中的想法:“那要看你做了什么错事,错了还能改,一家人没有隔夜仇,说不准我今天很生气,不原谅你,明天就原谅你了。怎么,做错事了,怕妈骂你?”
    她笑着说:“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连离家出走的事都能做出来。”
    谢麒也扯了个笑:“你还记得。”
    “那当然,我手机里现在还存着你小时候的裸/照呢。”
    *
    下定了决心。那么等待的过程就无比煎熬。
    流逝的每一秒,都凌迟着他的血肉。
    夜很深了,他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五十八分,走廊的灯光亮起。
    “这么晚还没睡?”谢常平脱了西装搭在手臂上,仅穿里面的白衬就上了楼。他年轻时俊朗,人到中年也未曾发福,身量很高。
    原本靠在楼梯把手的姿势变了,他站直了身子:“…爸,我想问……”
    谢常平没听他说完,转身开了书房门:“有什么事进来说。”
    他默默地跟了上去。
    谢常平把外套挂到衣架上,走向书桌前。
    他还驻在原地。
    “怎么不说话了?”
    他说:“…谢磷他…真的上外地了吗?”
    刚拿起的一支碳素笔掉在桌子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谢常平看着他:“你们兄弟不是关系最好了,我哪会知道。”
    谢麒沉默一瞬,走上前两步,腿慢慢地弯下。
    谢常平抬手制止,冷笑连连:“我受不起,一个两个都跪我,搞得我这个当父亲的好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他不解,“谢麒,你居然也跟着他犯浑。”
    反思了也懊恼了,憎恨自己也憎恨这两个让他苦恼的儿子,但有什么用呢?谁能给他一个有效的解决办法?他年轻的时候也爱过,轰轰烈烈过,所以他们如果找个女生正常恋爱哪怕学历家世不对等也就罢了,他不会加以阻拦,可偏偏碰了这根不能碰的红线。
    他咬牙切齿却也束手无策。
    难道真把他们分开吗?
    他身为父亲,不得不为这个家考虑。
    他就是想趁他们还没泥足深陷的时候把两个人拉出来,不要酿成恶果,但他们的反应又告诉自己,做错的那个人反而是他。
    晚了。
    从谢麒问出那句话起,亦或者从他下定决定的那一刻,自己的儿子,谢常平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今就算把他们的思想挖空,最后也仍于事无补。
    想通以后,他目光要比刚才浑浊沧桑许多倍:“谢麒,爸其实知道,你一直比你弟要听话。”
    “你来找我之前,有认真想过没有……”
    谢麒静静地站着,仅一个眼神谢常平就能读懂,脑子里的一根神经突然就断了,他只觉浑身疲惫,一下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像自我嘲讽般,放低了声音:“你们还真是,要逼死我啊…你说怎么办,我倒还想让你不听话点,也比这种事好解决。”
    谢麒说:“爸,对不起。”
    错是可以改,但分种类。感情本就是虚无缥缈的,扼不断,理还乱,改都无从下手。
    他从前认为谢磷固执,可现在才发现,他其实不遑多让。从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到打动,不是一时兴起,认定了,就固执地喜欢了他。
    谢麒记得他对他的偏执和占有,也见过他发疯的时候,这些全是抛开乖顺外表下隐藏的另一部分,是别人包括父母在内所不了解的。
    他曾经唾弃心有灵犀这个词,而他又不得不承认,能和他在某些方面产生共情的只有自己。有一种情绪是他们之间所共有的,就像小时候两个人对着哭,为什么哭,说不出来,只是看到他哭了,我也想哭。
    他生气了,我也不高兴。
    这些都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
    而此时,面对着的不是谢磷,是长辈,是父亲,也就自然无法拥有和他处于同一年龄段的思维和处事方法,但两个人彼此面对面,他清楚他的无奈,他看出他的固执,但这道题最终的答案是,无解。
    题干就错了,怎会有解呢。
    他在临走前问谢常平:“爸,你能告诉我谢磷在哪吗?”
    “医院。”
    他心一紧,没再吭声,一言不发地出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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