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斗见他怔愣,一连唤了好几声公子, “官家先前传话, 命公子傍晚入禁中,公子别忘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 略整顿了下心绪牵过七斗手里的缰绳, 临上马前吩咐了一声, “即日起, 去各大牙行打探宅子,先安顿下来再说。”
七斗应了声是,笑道:“小人也这么想来着,总住在衙门不成事。小人回头就让张太美往南瓦子去一趟,那里有全上京最大的牙行, 哪里有宅邸出手, 哪里有商铺租赁他们全知道。”顿了顿又追上去问, “公子, 找哪个坊院的,有讲究没有?我听说崇明门内大街那块, 有西河郡公的宅邸出售,那园子才建成没几年, 西河郡公要携全家迁往封地, 这宅子打算折变, 咱们过去瞧一瞧吧, 若是能成, 买下来稍稍添置一些东西, 就能住进去。”
可马上的人却沉吟了下,“崇明门内大街,远了些。找离界身南巷最近的宅子,就算价钱高些也无妨。”说完打马扬鞭,往御街上去了。
七斗看着随行官护卫他走远,往南张望了一眼,站在检校库广场上,就能看见崇明门内大街的牌子。崇明门内大街到易园,至多两炷香,哪里就远了!
嘀嘀咕咕往停在道旁的马车走去,张太美打量了他一眼,“又遇上什么难事了,嘴里直倒涎。”
七斗把公子的话复述了一遍,又不屈地回身朝南指了指,“你说说,这也算远?”
张太美比起七斗来,果然更精于人情世故,嘁了声道:“你小子,该学的地方多了!你说你这么没眼力劲的愣头青,公子偏要你跟着,反观我,明明一个大机灵,却用来赶车,真真大材小用!”感慨了一番境遇,最后还是给七斗拨开了云雾,“公子说远了,那就是远了,咱们做下人的,照着吩咐办事就对了,有什么好啰嗦的。你想想,前阵子可是住在易园里的,如今搬出来,门槛外面就算远的了,你倒好,一下子找个两炷香路程的,怎么不上幽州找宅子去!”
七斗眨着眼,愕然看了张太美半天,“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张太美说,“就顺着易园那一片找,实在找不见,往南,观音院桥那片也未为不可。”
这回七斗明白了,观音院桥附近是戚里,仪王府就在那一片。易小娘子明日就要和仪王定亲了,将来总有出阁的时候,把宅子买在观音院桥,离仪王府近一些,照旧能和易小娘子做街坊。
唉,这么一想,公子真是云天高谊,令人钦佩。七斗朝着他远去的方向望一眼,暮色逐渐蔓延上来,四月的暮云已经很有夏日风范,一簇簇野火般堆叠着,把皇城上空都填满了。
几乘快骑到了东华门上,因鹤禁在左承天祥符门以南,控鹤司与殿前司分管了禁中戍守,控鹤司掌东华门及左掖门,余下诸门,仍由殿前司掌管。
门上青琐郎上前叉手行礼,唤了声上将军,他微一摆手,将手里马鞭扔给了身后的随行官。
禁中无召不得阑入,因此官家早就派了小黄门在左银台门上候着,见他来了,忙快步上来行礼,复退身让到一旁,向宣右门上比手,“公爷请。”
官家这回在福宁殿,天色将暗不暗,距离掌灯还有一炷香时间,因此偌大的宫殿深处光线晦暗。
有风吹进来,垂挂的帐幔飘拂鼓胀,远看像有人立在帐后一样。待风走了,又平息下来,这大殿便显得异常静谧,只听见更漏滴答,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官家有召见,在这之前早就屏退了侍立的宫人,只余下弥光一人在殿前伺候。见李宣凛进来,他从阴影处走上前,客气地呼一声公爷,“官家在后阁等着公爷,请公爷随小人来。”
穿过幽深的殿宇,后阁愈发昏暗,只有东边的一扇小窗,照进黄昏的天光。
官家喜欢蘅芜香,阁内每每香气浓郁,伴着这样的天色,莫名有种沧桑的意味。官家在屏风前的官帽椅里坐着,抬了抬眼,示意他坐,隔了好半晌才开口,“谏议大夫今日秘奏,说高安郡王借大婚之名,四处结交党羽,大肆收受贿赂。如今他府上门客已有两三百人,长此以往,只怕这社稷就要倾斜了。”
李宣凛听后,不免仔细掂量,略斟酌了下道:“皇子豢养门客,向来是大忌,高安郡王岂能不知这个道理。官家且稍安勿躁,这件事还是得从头彻查,若是有人刻意构陷,拿住那个贼人以正视听,也好还郡王一个公道。”
可是官家却显得疲惫又失望,缓缓摇头,“朕有八个儿子,大哥如今被圈禁,三哥一心想当神仙,五哥是个书呆子,余下几个年幼还需历练,也只二哥和四哥能替一替朕的心力。四哥的脾气朕知道,平时喜欢结交朋友,半个糙人还要附庸风雅,若说他养门客,朕并不怀疑。正是因为要供那些人吃喝,收受贿赂便说得通了。”语毕长叹起来,“朕竟不知哪里做错了,几个年长的儿子一个都不让朕省心,这太子之位,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放心册立。”
大概因为气闷,官家又咳嗽起来,弥光上前为官家捶背顺气,一面道:“官家别着急,庆公爷来了,总能商量出个办法来。像公爷说的,彻查总是要彻查的,就是这承办的人选还需斟酌,官家何不听一听公爷的意思?”
官家闻言叹息,“皇子们一个接一个犯事,朕的脸都快被他们丢光了。谏议大夫早朝后单独奏谏,说得唾沫横飞,雨星子一样射进朕眼里,朕还能说什么,只好自己擦拭罢了。民间那些做父母的,尚且因管教不好儿子被人说长道短,我们这样的天家,更是要被天下人诟病,叫朕如何不伤心!说实话,朕真的有些怕谏院那些人,一个个张牙舞爪,说话不留半分情面,为立太子一事不知和朕缠斗了多久,如今又弄出这么一桩丑闻来,朕更是要被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了。还有孙贵妃,哭天抹泪替四哥说情,朕知道,她是因着芝圆,一心要保全四哥,可篓子已经捅出来了,叫朕怎么办!”说来说去,终究回到了原点,“你说,让谁来负责彻查此事最合适?我想着家丑不可外扬,还是要找个贴心的人,才能把事办好。”
李宣凛忖了忖道:“臣以为,监察御史何同光是个合适的人选。他是新城长公主的驸马,官家若不想外人插手这件事,还是托付何监察最为妥当。”
结果官家又是半晌没开口,慢慢停住了把玩玉石的手,通常这样时候,就表明龙颜不悦了。
气氛果然紧张起来,李宣凛察觉了,忙离座揖手,“臣见识浅薄,目下只想起这个人选,若有妄议之处,还请官家恕罪。”
官家那嗓音仿佛浸透了寒霜,伴君如伴虎无外乎如此,前一刻还和风细雨,后一刻便让人如临深渊。
“你也知道监察御史是长公主的丈夫,既是外戚,这件事就不该插手。我心里的那个人,其实你已经料到了,不过你有意绕开了他,是出于私情试图保全他,朕猜得可对吗?”
一旁的弥光顿时洞悉了,朝李宣凛看了一眼。
李宣凛的身子俯得更低了,“官家明鉴,臣并没有私心,举荐何监察,也实在是因为何监察秉公办事,刚正不阿。”
“秉公办事……”官家冷笑了一声,“曾经朕也以为你是个秉公办事的贤臣,但如今看来,你也会徇私。你与密云郡公师徒情深,朕知道,所以你处处看顾恩师的女儿,朕也知道。明日二哥就要向易小娘子下聘了,为了保易小娘子平安,你自然想让二哥远离是非,因此弄出个何同光,想把二哥摘出来,是不是这个道理?”
弥光听了,微微抬眼一觑李宣凛,见他低着头,略顿了顿才道:“臣确实有私心,但臣不举荐仪王殿下,也是为着诸皇子的兄弟手足之情。”
官家显然更不豫了,“兄弟手足之情,应当拿徇私舞弊来周全吗?他们先是朕的儿子,后才是兄弟手足,为朕分忧是他们的分内,我倒要看看,二哥经过了大哥那件事,是否还有胆量彻查其他兄弟。”
李宣凛只得道是,不敢再说其他,弥光却从中窥出了一点端倪,看来官家这回,是有意要试探仪王了。
这一试,其中满含深意,也许就是以此来衡量仪王,是否能胜任储君一职,试他是否秉公、是否怕得罪人,甚至是否刻意逢迎。只要过了这一关,想必仪王的前路就要敞亮起来了。弥光紧紧掖起了两手,心下略松了松,庆幸离日后将养子捧上高位,又近了一步。
官家手里的玉把件,重又不紧不慢旋转起来,这时掌灯的宫人列队进来,将这昏暗的后阁点亮了。
“控鹤司那头好好主持,日后朕还有重任要交给你。”官家闭了闭眼,似乎有些不耐烦,微摆了下手,“好了,你退下吧。”
李宣凛道是,长揖之后退出福宁殿,走过一重宫门,宫门便紧紧合上,到了落锁的时候,每个角落都充斥着门轴转动的声响,浩大低沉,像一曲悲壮的挽歌。
宫城正北的拱宸门,闭合稍晚了半分,一个换了便服的小黄门悄悄挨出去,过了护城河上长桥,对岸有快马牵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解了缰绳,便一路朝仪王府赶去。
王府灯影幢幢,两个侍卫站在门前,哼哈二将一般。小黄门上前,微微抬了抬压低的笠帽,侍卫一见他的脸,什么话都没问,退让到了一旁。
府中管事向内通禀,很快把人带到仪王面前,小黄门将官家的话一字不差传达上去,语罢又道:“弥令的意思是,官家大有可能借助高安郡王的案子,来试探殿下。朝野上下,已然有了官家欲册立太子的传闻,殿下这回领命,须得慎之又慎。弥令命小人带话给殿下,官家未必没有另外派遣第 二人暗查此事,无论如何,殿下秉公办事就好,官家要看的是殿下的真心。”
仪王明白过来,顿了顿又问:“李宣凛也奉召面圣了?”
小黄门说是,“庆国公极力推举监察御史侦办此案,想是怕殿下卷入其中吧。”
这倒是个好兆头,所以将般般留住,果真能够牵制李宣凛。其实当初自己作这个决定,也有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一则自己在朝一直与军中有牵连,再与重臣联姻,目的太明显。二则自己与弥光过从甚密,若是娶了易云天的女儿,也可打消有心之人背后的闲话。
所以现在进展顺利,大约是阿娘在天上护佑着他吧!无论如何,爹爹总还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八个儿子里,只有自己一直被委以重任,这江山有什么道理旁落到他人手上!
轻舒一口气,他颔首道好,“带话给弥令,官家若有任何动向,即刻派人呈报我知晓。”
小黄门道是,长长作了一揖,复退出了书房。
案头灯火摇曳,火光照亮他的眉眼,他没有起身,搁在案上的手缓缓舒张,重又紧握起来。
多少次的防备试探,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官家的身体每况愈下,这无休无止的父子拉锯,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候。很奇怪,官家对于其他兄弟,好像从来都是慈父,唯独对他,莫名有种奇异的忌惮。譬如当初与桂国公家的亲事,明明已经十拿九稳了,却一夜之间风向大变,那个曾经和他青梅竹马的女孩子,转头就嫁了别人,其中难道没有官家的主张吗?他这个没了母亲的孩子,越长大,越发现连父亲都失去了,某种程度上他和般般一样,娶了她,看见另一个自己,所以这门婚事于他来说并不为难。
如果一切尽如他意,留下她也无妨,至于她要的弥光,待得时机成熟时候杀了就杀了,反正一个事事谈条件的狗宦官,留着也没有大用处。
抽开抽屉,里面摆着那方紫色的罗帕,他探手取来,细腻的质感在指间蔓延,柔软得像她的皮肤。
其实自己算得上薄情寡性,他自己何尝不知道。但孤单得太久,也想找个人作伴,如果这人不令他讨厌,且还有几分利用价值,那就更好了。现在的自己力量不够,需要借助一些人事,等到了能够主宰天下的时候,大概就对她没有所求了,届时未必不能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多简单却又难以企及的字眼,他的出身使然,处境使然,让他没有机会像个普通人那样谈婚论嫁,即便要成婚,也是充满了算计,细说不可谓不悲哀。
不过还好,他有几分喜欢她,明日的定亲仪也让他隐约有了一点期待。自己年纪终归不小了,看着身边那些人一个个儿女绕膝,若来一两个小人追着他喊爹爹,其实也是不赖的一种体验吧!
一向四平八稳的人,居然忐忐忑忑过了一夜。第 二日天蒙蒙亮,贴身的女使就隔着帘子轻唤:“郎主,该起身了。”
他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床前的帘幔高高打起,要穿的衣冠也源源送进了内寝。
洗漱,用晨食,打扮停当,过定也须讲究吉时,司天监早就看好了辰时三刻,提前或延后,都不行。
于是喜庆的队伍从仪王府出发,一路招摇过市到了界身南巷,吕大娘子作为冰人,早就在巷子里等着了,家仆将圭表放在日光下,一瞬不瞬盯着光影移动,盯了好半晌,终于大喊一声“吉时到”。易园的大门敞开了,门内走出两列仆妇,个个满脸喜气上来纳福,将送聘礼的队伍迎进了大门。
十六台聘礼,算得上京城中极有排场的了,内宅的人纷纷出来观礼,明妆也被女使搀了出来。
今日她穿一件朱殷的交领上衣,下配余白的襦裙,腰上拿青楸的腰带束着,很有少女的明媚窈窕。见人来了,白净的脸上露出一点腼腆的笑意,就是那浅浅的一低头,忽然让他的心踉跄了下。
吕大娘子笑着上来道喜,“今日良辰美景,正宜两姓联姻。”一面向袁老夫人呈上了礼单,“请老夫人过目,珠翠首饰、金器裙褶、缎匹茶饼都已齐备,女家若应准了,请回鱼筷,让李郎子放心。”
金尊玉贵的二皇子,第 一次被称作李郎子,不过一个称呼的转变,忽然有了家常的味道。
袁老夫人连连道好,忙命人将准备好的回礼运上来,有紫罗匹缎、箧帕鞋鞍,最要紧是回筷礼,往两只罐子里装满清水,投入四条金鱼,另把彩帛做成的生葱和一双金鱼筷挂在罐子边上,这就表示这门亲事板上钉钉,轻易不会更改了。
礼已成,一众在场的亲朋都很欢喜,当然也包括强颜欢笑的易云川夫妇。
仪王作为新郎子,须得向长辈们一一见礼,见过了外祖母,转而来给伯父伯母请安。
长揖下去,这一揖让易云川又慌又羞,连连说不敢。
仪王一笑,和声道:“伯父与伯母是长辈,就安然受从源一礼吧。之前的事,还请二位不要放在心上,无论如何血脉相连,般般将你们视为长辈,那么于我来说你们就是长辈。”
易云川这才松了口气,愧怍道:“多谢殿下宽宏大量。今天是好日子,前事就不提了,般般年轻,又失了怙恃,往后还请殿下多加爱护。”
仪王说一定,复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眉目之间满是笑意,“我今日既给她下了定,一辈子就认定她了。请长辈们放心,不论祸福我都不离不弃,除非她不要我。”
这话说完,众人笑得慰心,只有明妆觉得意外,那双大眼睛怔怔望着他,消化了好半晌,才抿唇笑了笑,算是收下他这份心意了。
他拿目光轻拢她,碍于人多不好亲近,心里只是觉得奇异,这个女孩子,将来大概就是他的枕边人了,原配的夫妻,无论如何不同于以往的女人。
定亲的流程走完了,诸多亲友欢坐一堂饮茶吃果子,他好不容易从人堆里脱身出来,才与明妆私下说上两句话,微微弯下腰,偏身在她耳边叮嘱:“今晚我在杨楼定了座,邀至亲好友吃席。晚间我来接你,打扮得漂亮些,千万要给我长脸。”
明妆瞥了他一眼,“我就是不打扮,也很漂亮。”
分明不满的反驳,却让他品出了字里行间的小骄傲。
他噎了下,会心笑起来。
第53章
杨楼, 相较潘楼不那么豪奢,是个更为雅致清净的去处,门前虽也有官妓引来送往拉客,却没有南瓦子那样张牙舞爪的做派。淡施脂粉, 点着绛唇的女子, 穿着杨柳色的春衫立在门前轻送婀娜,“贵客进来小歇片刻, 有新酿成的蓬莱春。”
若是客人摆手拒绝, 也绝不夹缠, 又换下一位路人殷勤招呼, 总有欣然相就的客人。然后便莲步款款引领,送进丝竹管弦深处,深处有醇美的琼浆和嘌唱的伶人,晚间的上京城一扫白日的端直,连那些王侯将相, 也如鱼游春水般鲜活起来。
仪王酬谢亲朋的场所, 定在二楼连号的酒阁子里, 原本每间阁子都是独立的, 逢着客人有需求,阁与阁之间的屏障可以收拢, 变成一个深长的小厅。但男客女客要分开宴饮,因此在走道对面另准备了三个阁子。仪王是东道, 要款待他的朋友同僚, 女眷这头大多是明妆的至亲, 和吕大娘子及几位随丈夫赴宴的贵妇。明妆不会饮酒, 她们也并不介意, 她们只关心楼里新出了什么点心, 聂五娘什么时候来献艺,大家漫谈着,这场宴饮很随意自在。
静好还是爽朗的性子,偏头和大家说起州桥夜市上新来了个点茶婆婆,明明一脸褶子还要扮俏,擦着大红的胭脂,头上戴三朵花,说得一手好故事,等有了空,一定邀大家去吃茶。
平常这种话题,芝圆最感兴趣,可这回不知怎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周大娘子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明妆觉得纳罕,私下问芝圆怎么回事,芝圆忌惮人多不好开口,便推说要如厕,拽着她出了酒阁子。
跑到僻静处,就可以发泄心里的不满了,芝圆随手揪下一截花枝,气恼地抽打抱柱,一面向明妆抱怨:“成了亲真不好,烦恼事一大堆。原本我自己一个,人吃饱喝足万事顺心,现在却给强塞进很多苦恼,早知道就不嫁人了。”
明妆失笑,“是谁一听说要定亲,高兴得几晚没睡好?现在倒来后悔,郡王知道了要伤心的。”
“他伤心什么,还不都是他惹的祸事!”芝圆愤懑不已,“闯了祸,天塌下来当被盖,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我都快愁死了。”
明妆愈发不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你天上一句地下一句,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可是她刚说完,芝圆便幽幽盯住了她,“我发现手帕交,原来可以用来救急。”
那双眼在昏暗处简直发绿光,明妆有点发憷,“你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二嫂。”芝圆忽然叫了一声,把明妆吓了一大跳,然后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央求道,“你和二哥说说,四哥绝不是那样的人,虽收过几样小礼,全是亲近的朋友相送,压根不是谏议大夫上奏的那样。”
这没头没尾的话,说得明妆摸不着头脑,但大致也听出了些头绪,“是因为收了几样小礼,被人参奏了吗?”
“对!”芝圆耷拉着眉眼道,“谏议大夫弹劾四哥收受贿赂,还说他豢养门客,天知道他这样四体不勤的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谈什么豢养门客!可是官家相信了,跑到贵妃那里质问,吓得贵妃连忙差人出宫送信。今日官家又下了令,命二哥彻查此事……”说着用力地摇了摇明妆,“四哥的性命前途可就在二哥手里攥着了,你好歹要在二哥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大事化小,先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明妆讪讪,“他们是亲兄弟,让郡王直接向他澄清,不是比在我这里绕弯子好吗。”
可芝圆摇头,压声道:“他们兄弟面上亲厚,暗地里较着劲,四哥哪里敢同二哥说!我想着,咱们俩倒是无话不谈,你又和二哥定了亲,说不定你能替我们说上几句话。”言罢蹙眉眨了几下眼,“当然了,二哥这人凶得很,我也怕他怪你多事。你小心翼翼打探打探,若是他不高兴,你就不必再说了,免得因我们的事,让你为难。”
这算是人生到了转折点后,遇见的第 一件事,芝圆当然是相信她才来托付她,可芝圆不知道,她在仪王面前其实说不上什么话。
明妆很尴尬,又不好回绝,只得硬着头皮道:“我试试吧,但朝中事务,恐怕没有我插嘴的份,你不是说他凶得很吗……”她悲观地捺了下嘴角,“我也有点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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