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因为饮用十全茶, 拉了两天肚子, 事后却对十全茶赞口不绝, 还将其列为贡茶,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测。
章家人定是不知道皇上的隐疾的。
但这些年皇上因为十全贡茶, 让他对章夫郎多加礼遇, 皇后相信章家人能察觉到,却将贡茶作为聘礼给了公主,怎么能让皇后不感动。
出了嫁的女儿、哥儿最怕和娘家疏远, 将来在夫家遇到事情时无人撑腰, 皇室公主尤甚。公主的权势来自皇帝的宠爱,若是没有帝王的看重,就算是皇帝的亲女儿,也要受委屈的。
皇上这些年越来越离不开十全贡茶, 章家将十全贡茶交给长安公主, 让她出嫁后可以亲自为君父育茶制茶, 有理由经常入宫面圣和皇上联络父女感情。因为贡茶皇上也会多看重公主几分, 父女之间的感情因为有了这样实在的牵扯,会比以前更加单纯的喜爱更加坚固。
可以说,这份聘礼不仅给了长安公主在夫家立足的底气,更确保了她未来二十年的长宠不衰。
皇后将除了她发现皇上的隐疾之外其他的东西分析给长安公主听,并且叮嘱长安公主将来嫁过去,要孝顺公婆,尊重驸马的爷爷奶奶,不可因为自己是公主,驸马的爷爷奶奶是乡下人,公爹现在任闲职就不将人放在眼里。
“母后,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驸马的家人对我这么好,我将来也会对他们好的。”长安公主红着脸道。
“母后可不是白叮嘱你的,章大人的父母来到京中,过不惯养尊处优的日子,在居住的院中开辟了两亩地亲自耕种,还养了鸡鸭鹅。你到时候见了可不要嫌脏,说出不该说的来。”
“不会呀,在京城还能耐下性子过田园生活的人可不多,要我说驸马的爷奶可不是普通的种地的,是像王维这样的智者。就是他们这样的品行,才能教导出驸马那样光风霁月的人来。”
长安公主夸着夸着还未见面的爷奶就转到了夸奖章曜上。在她似笑非笑的目光讪讪闭了嘴。
“你到时候见到了还能这样想就好,种地养鸡鸭可不比马厩干净。”
长安公主贪玩去过一次宫中的马厩,当时打扫的小太监正在清理马厩中的马粪,臭烘烘地味道把她给熏走了。
如果地里比马厩还要脏乱臭,长安公主想到章曜的风姿,觉得自己为了驸马应该能忍下。
如果实在受不了,就回公主府住几天。
然后皇后把这些日子最新打听到的关于章家人的消息讲给长安公主听,这次消息来源是皇后娘家的弟弟颜三爷。
市井上那些流传的东西,皇后早就收集齐全了。虽然有夸大,却可以见到章家人一部分品性。但她还是不放心,第一次嫁女儿,皇后自然是希望女人家的好。就又让娘家人仔细打听一下章家人各自的性情。
皇后催的紧,颜三爷亲自出马灌醉了章言的好友刘樊才又弄到了一些章家人不外传的事情。
长安公主听皇后给讲述的,又一次刷新了对驸马家人的看法。外传他未来公爹章太傅是个抠门的,其实不全是,章太傅只是不喜铺张浪费,但是孝敬父母在培养驸马和家中唯一的小哥儿上非常舍得,驸马的老师每年都能收到章家送去的大笔节礼。章家如今可以说是家大业大,却只有十来个下人。唯一下人较多的主子是驸马的弟弟,也只有一个嬷嬷一个老师两个丫环两个哥儿小厮。章家人丁稀少,是因为驸马的爷奶不喜欢人伺候,章太傅喜好清静,章夫郎喜欢亲力亲为。
作为嫡公主,长安公主身边光是粗使的婆子就不止这个数了。
“那宴请客人的时候怎么办。”长安公主好奇地问。
章太傅辞官前是三品的礼部侍郎,这次级别每年宴饮都要请好多人的吧。
“租借白马山庄。”皇后道。
长安公主眨了眨眼,“还可以这样做?”
“因为章家开了这个借地办宴会的先河,白马山庄最近两年专门开辟出几个地方给人办宴会。白马山庄将章家列为他们最重要的客人,他们有优先选择时间的机会。”
“章太傅是个有趣的人。”
长安公主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等将来他嫁过去,再办宴会的时候,就不用去外边租地方了。状元府和公主府都可以办的。不用怕人手不够,她的陪嫁有许多宫人,还有一支一百人的亲卫可以用。
长安公主是皇后亲生的,皇后见她不说话,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她也觉得这样好,女儿嫁了过去,可不能让亲家这样随意。
在皇后的讲述了里长安公主接下来了解了章家的其他人。她另一个公爹,是个大力士,一个人能打一百个人,她那支一百人的亲卫可能还不够公爹打的,最好不要得罪他。他会种茶树、炒茶叶,正在写茶经,打算写一部比陆羽更好的传世佳作,身上兼具大俗大雅两种特质。属于人看上去很凶,但是比较好相处的类型。
驸马的弟弟有个小名叫二蛋,是个开朗乐观的小哥儿。人缘非常好,很得长辈的欢心。好些人家都想为自己的儿子求娶他,她三舅打听消息的那个刘郎中从二蛋六七岁的时候就想为他长子和二蛋定娃娃亲,因为章太傅的阻挠,到现在还没有成功。三舅再问关于二蛋更多的事情,刘郎中怕三叔和抢儿媳妇不肯再多说。
长安觉得这个小叔子能让那么多长辈喜欢,应该也不难相处。
爷爷不爱说话,奶奶喜欢骂人之类的,这都是在乡下养的习惯,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不能强求人家改变。她是公主,爷爷奶奶再怎么样都不会欺负,就多宽容忍让老人家一些好了。
对驸马的家人多了解一些,长安公主觉得她对驸马的喜爱好像又深了一分。
等皇后走后,她轻轻咬了一口自己手腕上的黑曜石手链,脸又红了几分。如果说之前的脸色像秋天的枫叶,现在的像是煮熟的虾子。
长安公主和章曜有过两面之缘。
第一次是在她去外祖家玩时,那时章曜中了举人从外边游学回来,大表哥的朋友托他给表哥带了一封信来。
她在下人带着章曜穿过花园去表哥书房时,见到了那个好像仙宫下凡的神人一样的男子,忍不住当着许多人的面叫了他一声。
章曜停下来问她有什么事,她荒张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章曜友善地对她微笑了一下,施了个礼走远了。
她痴痴地望着章曜远去的背影,连自己丢了那么大一个人的事情都忘了。等回过神来时,又忍不住懊恼,她堂堂嫡长公主,不就见了一个美男子吗,怎么就没沉住气呢。
她想要撑起自己的威仪,又忍不住想,章曜处理这样的事情这么自然,是不是有许多姑娘、哥儿这样拦过他的路,他已经习惯了。他是不是把她也当做那些人之中的一个了?
忍着羞耻,她让一个哥儿表弟从大表哥那里帮她打听他,等知道他是父皇倚重的章侍郎的儿子章曜,还未曾有婚姻在身,她当时心都要从胸腔里飞出来了。
这以后的一年她都没有出宫,她要改掉自己冒失的习惯,再以最好的仪态去见他。
第二次见面是会试放榜时,她知道他参加了这一届的春闱。章侍郎已经辞官了,春闱的成绩对他非常重要。她当时心中埋怨章侍郎为什么那么早辞官,为什么不能再替他多撑几年。但母后说章侍郎那样做是忠君,内阁刚建立不久,不能因为结党毁于一旦。但章侍郎是内阁的提出者是父皇的知己宠臣,大家认为他一定会入内阁,将来内阁首辅的位子非他莫属,想要追随他的人非常多。为了不让父皇为难,他自己放弃了前途官位。
长安公主佩服这样的人,但更心疼章曜了。
她缠着父皇得知他是这次的会元,连中五元,若是没有意外,状元之位非他莫属了。她在宫中根本静不下心,一心想化作青鸟为那个仙人一样的男子送去好消息。
会试出榜那天她央求母后出宫游玩。
在舅家表哥表弟的陪同下,去了章曜看榜的那个酒楼,恰好见到章曜在人群中与人寒暄,即使一身青衫也是最光彩夺目的那个。章曜非常敏锐,在与人那么多交谈的同时,竟然还发现了她在盯着他看,猛地一转身将她抓了个正着。
她红着脸躲了起来。
当时她满脑子想的是回宫求母后让父皇给她和章曜赐婚,她不能接受其他的哥儿、女人站在那个美好的人身边。
她想和他并肩而立的那个人是她。
长安公主为了自己的幸福好不容易想奋起努力一下,结果从母后哪里知道,父皇有意等章曜中了状元为她和他赐婚。
早在五年前,父皇第一次见到章曜时,就把他列入了她夫婿的名单。
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4章 大婚
皇家嫁女儿的礼仪十分繁琐, 三书六礼过完一遍,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二蛋长了一岁,公主也年方十八, 再不出阁就是皇家的老姑娘了。
皇帝忍住心痛,在钦天监给的吉日中选择了三月初七,下令礼部协助内务府筹备公主和驸马的婚事。
刘樊现在在礼部的官职是章言之前做的郎中,因长安公主是帝后的嫡长女,十分受宠。成亲象征的政治意义较重。为了确保婚事盛大礼仪上不出差错,礼部的人正月里就开始忙碌, 为了陪嫁多少金银器具, 龙凤蜡烛选择什么式样和人争论不休。忙里偷闲时, 就是聚在一起扼腕章言退休的太早, 若是晚上一年, 说不定章言能亲自为儿子操办婚事。这些总能抠出问题的细节方面的东西,他们可以推给驸马爷的爹。
成亲的地方定在皇上赐给章曜的六元及第府。当天, 章曜穿着大红的喜服在刘蟠吴璇等人的陪同下骑着高头大马, 去宫门口迎亲。
“平日看多了不觉得咱们曜儿多俊美,大红喜服往身上一穿,连我都要看呆了。”章瑛去外头看了一眼章曜去迎接公主的场面, 回来对着她娘道。
章言娘在京住了三年, 但对京中那些贵族女眷、哥儿还是从心里发憷,平时的社交场合能不出面就不出面,能不和人打交道就不打交道。但今天是他仙童大孙子的好日子,大孙子去年大登科今年迎娶公主小登科, 可比他父亲出息多了。娶亲生子这样的大事, 章言娘再不自在, 也会撑着把公主孙媳妇送到洞房的。
章言和蓝因这些年深刻了解他们娘窝里横、村里横的性子, 特意让章瑛今天陪在她身边照应她。请了吴尚书府的几个媳妇和刘樊妻子,帮助蓝因招待客人,安排前来观礼各大臣亲眷的坐位。
章瑛的相公徐昭虽然上进,但终究才华有限,迎娶章瑛的次年中了秀才,又花了六年时间考了三次秋闱才侥幸得中。徐昭自觉他这样的水平今生恐怕考不中进士,想要举人的身份出仕。前两年,在章言的帮助下,做了荆南县的县丞。
为了章曜迎娶公主,章瑛早在半年前就带着孩子进京了,徐昭因为要协助县太爷春耕的事情,两天前才来。
“可不是,我瞧着我们家蟠儿让驸马爷给比成一个傻小子了。”刘樊夫人正好送一位老夫人过来,凑趣道。
“我们家阔儿也是,在驸马爷跟前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章言娘高兴地合不拢嘴,然后又老生常谈说起她那个仙童胎梦来,“当初我梦到的那些小仙童,就数钻进我儿媳妇肚子里的那个长的好。果不其然,我大孙子生下来,白白嫩嫩漂漂亮亮,一点儿刚出生婴孩的皱巴都没有,像是人家三四个月的孩子。”
“老太太,您这个梦真是神了。咱们驸马爷从胎里出来就一表人才,一直英俊到现在,不愧是大家口中的京中第一美男子。”坐在旁边桌子边的妇人闻言跟着打趣。
“京中第一美男子?”章言娘疑惑地问,他竟不知道孙子还有这样一个外号,“外边的人都是这么说他的吗?”
旁边坐着的人,七嘴八舌地开始给章言娘讲述章曜这个外号的由来。章曜中举前深居简出,除了他老师那里,平日基本上不出现在热闹的场合,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美貌。在他连中四元,有了举人功名时进入了大家的眼。当时就有不少小姑娘、小哥儿被他的那种如松如玉的脸给迷倒了。
但章曜跑得非常快,没在京城呆上几天就去外出游学了。想要追捧他找不到人,那时候章太傅又整日上奏折辞官,皇上一边不允许章太傅辞官大肆赏赐章家,一边又慢慢减少章太傅身上的职务,在这样奇怪的氛围下,大家把章曜给忽略了。
直到章太傅致仕的第二年春闱,章曜中了会元,再次进入大家目光中。
还没有嫁人的小姑娘、小哥儿发现梦中的如意郎君在现实中有了具体的人,一个个自发地将京中第一美男子的称号赋在章曜头上。
还没等他们各处奇招去偶尔他,旁敲侧击询问自家和章家有没有关系,去接近他那个漂亮可爱的哥儿弟弟了解他的消息时,如意郎君早就被皇家给盯上了。
但章曜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还是保存了下来。甚至因为章曜长相太过出众,女儿、哥儿里头都提不起兴致评什么第一美人、第一人美哥儿的称号。
无外,只因为这样出现在章曜面前会自惭形秽。
章言娘听的津津有味,觉得凭他宝贝孙子的长相,当得起这个称号。不过,她觉得男人夸好看到底不好,又开始将章曜小时候是多么聪明,许多大和尚、老道士抢着要收他为徒。等上了学,他们书院的夫子又都想收弟子的事。
来参加酒席的都是知情识趣的,跟着老太太夸赞起了章曜。
此刻,我们的京城第一美男子章曜终于穿过了热情的百姓,来到了宫门口。他身后的刘蟠为了帮他挡掉扔过来的玉佩,头上砸了一个包。多亏只是个玉佩不是簪子,否则今天就要见血了。
章曜去年中状元跨马游街时,就曾造成过街道拥堵,一众新科进士被百姓围堵在街道上进退不得的窘境。
这次娶亲,因为是皇帝嫁女儿,出来看热闹的百姓比上次状元游街更多,高头大马上面如冠宇艳绝世人的驸马爷,唤醒了许多人去年围堵街道只为瞧一眼那位风华绝代的状元郎的记忆,更加热情地将手中的鲜花、帕子、玉佩、簪子投向章曜,为他和公主祝福。
章曜有武艺傍身,轻巧地躲过了这些四面八方而来的小暗器。但是其他跟随他一起来迎亲的青年才俊就遭了秧。
“曜叔,还好百姓们分寸,只是一些荷包、香囊,没有用石头。”吴璇心有余悸地道,吴璇是吴越山的长孙。这些年吴章两家交好,吴璇自幼就十分崇拜章曜。
“玉佩砸人也疼啊,对不对刘蟠。”一旁的楚阔道。
“尚可。”刘蟠淡定地道,仿佛被玉佩砸了脑袋的人不是他。
楚阔撇了撇嘴,这个虚伪的家伙,再讨好曜哥,章太傅都不会把婷婷许配给他的。
“楚阔这你就不懂了,人家刘蟠巴不得多被砸两下,好沾沾咱们曜哥娶亲的喜气,能够早日觅得金玉良缘,怎么会嫌疼。”旁边人起打趣刘蟠道。
“那一会迎公主回去时,让刘蟠跟在曜哥身边多借一点喜气。”楚阔酸溜溜地道。他们几人容貌气质不相上下,章曜鹤立鸡群高出众人一筹,在他身边能不被完全比作尘埃的,只有刘蟠这个家伙了。
“这个主意好。”大家纷纷附和。
他们也不想做人的陪衬,但邀请他们的是老师长辈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章曜,他们父亲交好,自小就相视,关系一直不错。几人自认算是不错的才俊,但章曜比他们更加出类拔萃,一直是他们追赶羡慕的目标。陪着驸马迎亲是出风头的事情,既然能来,就不会想错过。
刘蟠心悦章家那位小哥儿的时候不是秘密,既然他想要提前讨好“大舅哥”,那就让他多出一些力。
章言听到身后传来的吵闹声,抽空转了个身,“辛苦诸位,一会儿咱们好生喝一杯。”
“好。”
青年才俊们拊掌叫好,但是心里更加心酸,才华比不上章曜就罢了,反正他们已经认清了两者之间的差距选择躺平了。力气没有人家大,武艺没有人家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人家爹爹力大无穷,可以以一当百,他们家的老子、老娘没有这个本事可以传给他们。
但是连喝酒都比不过他,就太欺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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