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长官当着眾人讚赏我。
那一刻,我陷入无止尽的虚荣中。
这一席话改变我的一生,却也剥夺我天真无邪的童年岁月。
为了那个远在天边的「祖国」,这双纤细稚嫩的小手变成水泡频生。
锻鍊强健的体魄的唯一目的,只为了能成为更称职的「容器」。
「爸妈!我入选为『战士』了!」
爸妈从我的手中接过传单,确认事情属实之后,频频摸摸我的头以示称讚。
「芮希总算独当一面了,很好!继续加油,连你兄长的份一起努力!」
我的家人一得知我成为「战士」,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转变。
真是讽刺…
然而,在我尚未担任「战士」的过去那段日子,双亲冷嘲热讽从未停歇。
「这孩子学习成绩差劲,又没有什么特长,怎么和她兄长相差这么多?真担心她的将来…」
「别担心,孩子的妈。对那孩子而言,担任『战士』或许是条捷径…」
语毕,双亲的眼神投射在我身上,锐利地刺穿我的内心。
我不懂,平凡的我不值得一点幸福吗?
就这样,懵懂的我顺应父母的期待,加入拥有铁血称号的「战士训练营」。
每天沐浴在严格的训练,带伤回宿舍早已是家常便饭。
旧伤还没痊癒,身上又增添新的伤口。
「啊!好痛!先沿着伤口轻柔涂抹药,这不是基本常识吗?」
我的同梯伙伴莎莎,对我大发雷霆,又抢走我手上的药膏,喃喃自语发牢骚:
「要是明天教官又找我麻烦,我一定要丢石头打破她的寝室窗户…」
今天,没有消耗体力的训练,反而要上歷史课程。
课堂上,不乏有些投机的同学,趁老师在黑板绘画地理位置时,偷吃零食和偷偷打盹。
就只有他,人称「书呆子」的彼得眼神始终不离开黑板,随着老师的动作频频写着课堂笔记。
真搞不懂…歷史的学习成绩只佔总体考核的一小部分,他何必这么认真呢?
但是不同于同儕,彼得相当受诸位教官的喜爱。
教官有时会让早点完成作业的他拥有比大家更多的下课时间。
还会免费赠送他厚重的书本。
身形稍微瘦弱的他,在体能训练的课程表现虽然不算突出,但是教官总是对他再三鼓励。
对于老师的一字一句,彼得唯唯诺诺的行为却沦为别人加油添醋的笑柄。
「人偶彼得!」、「人偶彼得!」
大家似乎忘记他的姓氏,总用这种绰号与他打交道。
彼得好像也毫不在意,傻笑着接受。
「怎么啦?芮希?怎么又再看那个人偶?难道你…?」
室友莎莎朝我投以曖昧的笑容,那副模样像极帮人撮合的媒婆。
我不禁脸红,连忙挥手解释:「哪哪哪里!只是刚好而已,你想多啦!」
也许,我是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吧!
我想,那天晚上的结识,某种程度改变我的思想。
还记得那天,莎莎因病告假。轮到我代替她站岗。
今天倒是稀奇,一向战战兢兢的「人偶彼得」意外偷间,放下武器专心翻阅书本。
我偷偷绕到他的背后,模仿教官的低沉嗓音大声斥责:
「彼得!怎么可以在站岗的时候偷懒!」
彼得吓得跳起来,慌忙的他丢下书籍,做出举手礼:
「报告教官!学生绝非故意,还请教官网开一面,原谅学生的过错!」
这一切太逗了,我不禁捧腹大笑:
「就你这胆量,你还能面对剽悍的敌人吗?哈哈哈!」
害怕到闭上眼睛的彼得这才睁开双眼,一知道是我,他才松了一口气。
「搞什么呀?原来是芮希呀!」
「你在看什么书呢?」
彼得拍拍沾满尘土的封面,再递给我。
我只有草草地瀏览一遍,这是一本描绘我从未看过的歷史神话的书籍。
它好像提及天上存在一种神祇「凯茵兹神」,祂们生活在天上的「拉斯」,信奉祂们的子民「坎菲尔」一族在丰饶的土地生存,并且孕育出昌盛的文明。
这?从书本的叙述来看,这个地理位置似乎位于家乡的南部呢!
我满脸狐疑望向彼得,彼得似乎心领神会,朝我点点头。
「没错!书本提到这个国家的北方边境『哈尔拉』,此处正是位于家乡的南部!那些自由的人民距离我们就在咫尺!有一块不受查尔帝国染指的净土唷!你难道不会觉得激动万分吗?」
彼得的眼神透露出不同以往的光辉。
「这…这一切都太过于荒谬了…」
「芮希,你知道吗?只要花费不了几天,我们就可以投奔自由的国度呢!」
彼得缓缓牵起我的手。
我感到不可思议,反射性地摇摇头:「若是这么做,我们和家人都会被判刑!」
彼得炯炯有神的目光黯淡下来,他失望地放开我的手。
「我们,应该都是自由之身…」
他愤愤不平地低语。
「别傻了!当我们决定担任战士的那一刻,我们就是被禁錮的牲畜,无法再重拾自由了!」
我紧握拳头,大声反驳他的论点。
「你为什么想要成为一名战士?」
彼得的嗓音愈趋温柔。
「这…和你无关吧?」
我不想让陌生人接近我的心扉。
「当我胜任战士的那一刻,足够的金援才会抵达我家。我那个受病痛所苦的姐姐才有和死神拼斗的筹码…倘若我继续平庸地生活下去,姐姐或许就要离开我们一家人了…」
彼得从我的手中接过书本,再一次翻阅。
「即便令人同情,但是为什么你要因他人而改变自己的人生抉择?」
彼得出乎意料敞开衣襟,向我坦承惊人的事实。
原来,彼得的身躯早已被病魔吞噬,他身患罕见疾病,已经无多少日子存活。
「我明明…明明都要接受狗屎一样的命运…这本书却在生命残烛的最后阶段出现,可恶…我不服输呀!」
彼得笑了,但在我看来那是多么讽刺。
我却直接转头,扔下一句:「别想些有的没的,我会去举发你!」
之后的站岗,我们都没有谈话。
也许,彼得还在酝酿他的逃亡计画吧!
我们都心知肚明,沉默是最好的答覆。
一切,果然还是一样。
彼得被举发筹画逃亡和鼓动他人叛逃。
那天,他和同伙在大家的眼前被送上临时搭建的高台。
等待他们的,是结束他们生命的无情断头台。
彼得被排在最后一个行刑。
「对不起!我错了!请再给我一个机会!」
彼得的同伙们在临死前不断挣扎,但丝毫不管用。
一个接着一个被残酷处刑。
轮到他时,彼得和我短暂对到眼。
他只浅浅地对我微笑,并对我无声吐出最后的遗言。
我别过头不想面对下一幕。
只见狱警劈头问一句:「罪犯,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彼得跪在处刑台,毫不留恋地接话:「没有!请行刑!」
之后的一幕我不忍心观看,迅速地闭上眼和再次回想彼得刚刚遗留的讯息。
「活下去!并且追逐自由!」
彼得非常用力地咬字,生怕我不知道他的意思。
「等等!芮希,你要去哪?」
旁边的同期生问我。
「没有,我突然身体不适,帮我和班长稟告…」
「好啊!多保重!」
背对同期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法忍住滂沱的泪水和鼻涕。
「我们…真的都是自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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