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黄大夫没纠缠,指着徐焕胸口,说起了病情:“这是下过针?这几个穴位有意思啊,不像是治病,倒像是逼毒。哎,你说清楚,你家大人先前还得了什么病?这可不是坠马能造成的。”
听了这番话,季经对这黄大夫刮目相看。难伺候果然是有真本事,看了这么多大夫,只有他完全说对了。
“季总管。”屏风后传出轻柔的女声。
季经请示:“小姐。”
“让他们都下去吧。”
“是。”
看着门关上,黄大夫这会儿倒是警觉起来,说道:“你们该不会想灭口吧?”
屏风后传来笑声,接着有人道:“大夫这么说,莫非被人灭过口?”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谁不知道他御医做不成,就是得罪人的缘故?黄大夫拉着个脸:“是呀,站在这里的是鬼呢!”
随后看到屏风后出来的少女,黄大夫喃喃接了后半句:“不,见鬼的可能是我……”
“你说什么?”季经不乐意了,自家小姐美得跟天仙一样,他居然说见鬼?
黄大夫倒是理直气壮:“世上哪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季经哽住了,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姐妹俩不由一笑,倒没觉得黄大夫轻狂。他都六十来岁的人了,夸她们就跟夸自家孙女似的。
徐吟道:“黄大夫,您说的不错,就在昨天,家父逼过毒。”
黄大夫来了兴趣,忙问:“果真中毒了?中的什么毒?有点稀罕啊,老夫方才号脉,没找到一点中毒的迹象,怎的逼毒能逼得这么干净?”
徐吟看了季经一眼。
季经拿出一个瓷瓶:“黄大夫,便是这个东西。”
黄大夫接过去:“是什么?”
他拔了瓶塞,先闻了闻,没闻出来,倒到帕子上一看,却是只米粒大小的虫子。
“啊!”黄大夫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指着虫子喊道,“蛊!是蛊对不对?”
他叫得大声,季经生怕被人听见,连忙做噤声的手势,甚至恐吓他:“黄大夫,若是让别人知道,我可真的要灭口了。”
黄大夫捂住嘴,连连点头,乖巧得仿佛刚才噎人的不是自己一样。
徐吟没想到这黄大夫真能认出来,如果上辈子他及时赶到,父亲说不定能保住性命。
当然,也就这么一想,去请人的是方翼,他肯定不会让黄大夫赶到的。
“这蛊哪来的?先前是什么症状?是谁下的针?快让我见见!”黄大夫压低声音,连珠炮似的问。
这事早就商议好了,季经回道:“上月大人外出行猎,不小心坠马受了伤,其后便昏迷不醒。我们也不知道这蛊是什么时候下的,大人就这么一天天躺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有时候会突然发病,呕上几口血,还会手脚抽搐,怎么都止不住……”
黄大夫一边听一边点头,中间插上几句,详详细细问了症状。末了道:“那是怎么逼出来的?我瞧手法极是老练,必是个经年老大夫!哎,你们府中有神医啊,那还请我来做什么?”
季经说:“实不相瞒,昨日大人突然发病,大夫们都说无能为力,我们已经准备给大人办后事,谁知突然来了个异士……”
神仙托梦之说,固然可以营造神迹,可也容易引来祸患。尤其方翼还没伏诛,徐吟并不打算暴露自己。故而,与姐姐商量过后,定了这个说法。听起来是有些荒谬,可她们一口咬定,别人不信又如何?
偏偏黄大夫听了,一点也不疑心,反而点点头:“难怪。”
季经被他搞懵了,问道:“难怪什么?”
黄大夫看了眼徐吟姐妹,说道:“那异士定是瞧两位小姐哭得伤心,才破例出手的。怜香惜玉嘛,可以理解。”
“……”季经无言以对。
他都已经做好被质疑的准备了,谁知道听众这么上道。
“总之,那异士救了人就走了……”季经艰难地把话拐回来,“然后您就来了。”
不想话题再次被带歪,徐思紧接着问:“黄大夫,家父如今这般情况,是不是保住性命了?您有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黄大夫说:“毒都已经逼出来了,自然不要紧了。要醒过来,可能要些时间。他精血亏损太过,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起来的。”
也就是能治!三人喜不自胜,齐声道:“请大夫费心。”
季经补了一句:“您要多少诊金,只管说!”
黄大夫摆摆手:“诊金就算了,就是这个得给我。”
他指着手中瓷瓶。
一只死虫子要来干什么?季经满口答应:“好。”
第7章 探病
姐妹俩随后将这消息带给祖母。
徐老夫人高兴得直念佛,病都好了一半。
二老爷徐安也很高兴。他没什么本事,原就是靠兄长吃饭的,本指望儿子有出息,可兄长好像有意把家业传给女婿。侄女婿哪有兄长来得好?他巴不得兄长多活几年,好带带儿子。
徐思在里头陪老夫人说话,徐吟向来不耐烦这个,独自在外间靠着窗看鱼。
看到二叔掩不住的喜气,她冷不丁说了句:“二叔很高兴啊!”
徐安愣了下,没到这个侄女还会主动跟他说话。徐吟打小就是副怪脾气,除了她爹和姐姐,跟旁人都不亲近,哪怕在祖母面前,也是敷衍居多,跟他这个二叔更是没话。
不过,侄女都开口了,他也不能不理人。
徐安笑道:“这是喜事,二叔当然高兴。”
徐吟点点头:“父亲好好的,我们全家才能过得好。不然,在别人手底下混饭吃,可没有那么容易。”
徐安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难道她也不想叫外人继承家业?
但这种话,不好跟孩子说,徐安就没接。
他不说,徐吟却要说。她看着窗外的鱼缸,道:“父亲喜欢方翼,有意栽培他。可我总觉得不太好,他到底姓方,不姓徐。”
徐安的眼神一下亮了。
没错,就是这个话!哪怕招的女婿,那也不是自家人啊!
但是这话徐吟能说,徐安不能说,不然旁人还以为他想夺长兄的家业。
于是他含糊地道:“你父亲这么想,定有他的道理。”
徐吟撇了撇嘴:“父亲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我瞧这些日子,方翼太殷勤了,每天进府探病,主动外出求医,连祖母跟前都忙着讨好,好像迫不及待要当刺史府的主人似的,让人不舒服。”
她这一说,徐安心里那根刺也难过起来,违心劝道:“他做得挺好的,等你父亲醒来,自有定论。”
“是啊!”徐吟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他这下可落空了,父亲要醒了,就算他想上位,最起码也得等二十年。”
徐安不禁点头。兄长身体一向很好,如今不过将将四十,再干二十来年完全没问题。
“这是好事啊!”他说。
徐吟继续道:“等父亲醒了,我就跟他说,还是大哥好,他生病的时候,大哥兢兢业业在衙门理事,每天来问一声,也不多打扰。不像某些人,天天问得殷勤,正事没干几件,只会讨巧。”
徐安眼中划过惊喜,脱口而出:“真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急切了,连忙找补:“你大哥很想帮忙做事的,就是不会说话……”
“我知道的。”徐吟笑着说,“我们姐妹三人,只有大哥一个兄弟,我当然帮着大哥了。”
听着这话,徐安跟喝了蜜水似的,通身舒畅。
这个侄女儿,平常看她胡闹,看来大道理还是明白的。
“你大哥也会帮着你的,他从小疼你,你是知道的。”
徐吟笑着点点头。
要说起二叔的一双子女,跟她还真不亲近。倒不是有什么不好,而是她双方脾性不合,玩不来而已。
不过,好赖都是自己的家人,总比方翼那个忘恩负义的贼子强多了。
……
第二日,僚属们齐来府上探病,季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万嵩哈哈大笑:“就说大人是个有福的,看来很快就会醒了。”
金禄很欣慰:“大人早些醒来,我们也有了主心骨。”
方翼也想凑趣说一声,却被万嵩拍在肩上的一巴掌打断:“小子,多亏你带神医回来。大人好了,该你记头功!”
金禄推开他的手:“方司马如今是司马了,你还小子小子地叫,像话吗?”
“哦,”万嵩想起他将来的身份,轻轻打自己的嘴,“我的错,以后不乱叫了。”
方翼笑吟吟:“无妨的,我在万将军面前,永远都是小辈。”
万嵩就喜欢他这么上道,拖着他进去探病。
床上,徐焕还是那样无知无觉地躺着,但是今天的样子,比前夜好太多了。
脸色不再灰败,看着似乎有了一点血色。
方翼心里一咯噔,这瞧着确实像大好了。怎么回事,蛊虫呢?
不等他细看,季经说:“黄大夫来了。”
其他人当即过去询问病情,方翼只得也跟过去。
“挺好的呀!”黄大夫说,“火急火燎地请老夫过来,还以为是什么重病,没想到就是亏了气血。这病很好治的,慢慢补着就是了。”
“几天能醒?这我哪知道?补好了就醒了。”
“前天差点没了?庸医看错了吧?你们自己瞧瞧,这哪像是病危的样子,也就是瘦了些,谁叫躺太久了呢?”
“你们别围在这,吵着病人休息了。走走走。”
一行人被赶出来,心情却极好。
“难道真是看错了?也许那晚大人根本就没事,老季,你不是吓唬我们吧?”
季经不乐意了:“大人一口一口呕血,又不是只有我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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