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韩夏提议先进教室,丫头不肯,坚持要等何砚来才进去。
早上孩子被弄哭了一回,韩夏心里还自责,也就顺了她。
十分鐘后,何砚自对面路口走来,见她们还在校门外等候,连忙上前,在孩子面前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发,「外面太阳这么大,芮芮怎么没跟妈咪先进去?」
「我想跟叔叔一起进去。」丫头试探地拉了拉男人的指,无声透露希望他牵的讯息。
「好,叔叔跟你一起进去。」男人勾唇,牵起她的小手,满目宠溺。
韩夏做梦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能和何砚各自牵着孩子的手,陪孩子一起走入校园。
这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像的场景。
她不敢想像自己这么幸福的模样,更不敢想像有他陪在身边的模样。
她不敢。
连做梦的时候,她都不敢让自己开心起来,不敢让自己幸福起来,因为这样会有愧于他。她太对不起他了,这样的她怎么有资格幸福?
两人陪着孩子进了集合的教室,大部分的孩子都只有一位家长陪同,多数是母亲。
私立外语小学里多半是家境不错的孩子,即便今日是运动会的场合,家长们还是打扮得雍容华贵,空气里瀰漫着各种品牌的香氛,混合成了不大好闻的味道。
相较之下,韩夏和何砚的装扮就普通许多。
女人穿了件宽松的杏色衬衫和浅色的牛仔裤,脚上则是简单的白鞋,男人身上依旧是白衬衫,下身一改工作时的工装裤,改穿了深色的牛仔裤,然后和她一样穿了白鞋。
莫名地般配了。
孩子们照着老师的口令一个个上前报导领名牌,两人站在教室后方,由于空间小、人又多,不免捱得进了些,臂膀轻靠上了对方。
韩夏垂着眼,心跳错了几个拍子,她掐着手心,勉强自己镇定下来。
不过就是并肩站在一块而已,用不着紧张。
她轻吁,把视线转向外头,却意外在窗户上看见了两人的倒影。
过了十年,男人长高了不少,从前他们并肩时,他不过高她半个头,如今她的身高只勉强超过他肩膀一许,平视的话只看得见他的下頷。
她忽然就想起某一季由法国设计师操刀的婚戒广告词。
据说,男女之间最适合接吻的高度,就是女人不穿跟鞋时能平视男人的下頷,因为这样,男人只要稍微低头,或女人只要稍微踮起脚尖,不需要多,唇就能刚好碰上。
记忆里青涩的触碰隐约浮现,甚至贴上唇瓣,轻轻廝磨。
眼睫轻颤,韩夏连忙咬唇,把脸垂得更低。
小丫头领完名牌回来,仰高脑袋把东西递上,「叔叔,可以帮我别吗?」男人还没回答,韩夏就抢先一步接过名牌,「妈妈帮你。」
丫头略微失望扁了扁唇,何砚抿笑,摸了摸她的头无声安抚。
韩夏蹲下身,替孩子把名牌别上左胸口,「好了。」
「谢谢妈咪。」韩以芮甜甜一笑,眼尖地发现母亲的脸色有些异状,偏头问,「妈咪,你的脸怎么红红的?教室很热吗?」
韩夏一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颊,心虚地回:「有吗?」
「还是妈咪的感冒还没好?你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回家休息,没关係。」小丫头伸出手探上她额头,骨碌碌地眼里是清晰的担忧。
韩夏心一暖,将孩子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妈妈没事。」
台前的老师喊了集合,说是要把孩子们带到外头的操场,进行开幕典礼与师长致词的流程,让孩子们先到走廊上排队,请家长们待孩子出发之后再陆续跟上。
芮芮一走,韩夏起身,就听见他低问,「真的没事?」
男人的声音很近,彷彿唇就贴在耳边。
她耳根一热,别开眼,模糊地应了声:「嗯。」
孩子们列队出发,教室里的家长也鱼贯而出,韩夏一见有人走了出去,也跟着快步离开,像在躲什么似的,背影既仓皇还心虚。
今日气温炎热,她虽不若平时上班盘着发髻,却也把长发束成了一綹马尾。
她耳朵红了的事,何砚自然是看见了。
终于不那么无动于衷了。
男人勾了勾唇,缓步走出教室。
例行的致词结束,运动会正式展开,第一个项目是给孩子们熟悉彼此的团康游戏。
家长们在临时搭建的布帐下休息,三两成群,话题不外观乎近期的股市景气与市场脉动,又或者名牌首饰与新一季的服饰包款,以及自家的企业或投资项目。
韩夏和何砚显得格格不入,后者是家长群中少数的男性,又多年旅外,自然不懂国内市场,前者则是不若其他女性已婚,也与她们没话题好聊。
韩夏默默找了角落的座位,远远看着小丫头在人群里穿梭的身影,见她笑了,她也就跟着笑了。
何砚在她身后静静看着。
这是重新相遇以来,难得出现在她脸上的柔软和笑意。
她笑起来的模样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弧度浅淡,眼睫微弯,唇边隐约有小小的梨涡。
她还是从前那个姑娘,只不过被岁月换了颗坚强的心脏。
坚强却也残忍。
对他,对自己,都一样残忍。
男人放轻脚步来到她身侧,良久,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热不热?要不要给你买瓶水?」
听闻,韩夏轻怔,转过头,原以为男人看着自己,实际上他却是望着前方。
她抿唇,「??谢谢。」
何砚轻頷首,起身去寻找贩卖机了。
韩夏知道他误会了,却也没喊住他,只是留在阴影下,看着他走进阳光。
那句谢谢,是感谢他不计前嫌地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感谢他安哄了孩子悲伤的情绪,也感谢他在孩子心里替她保留了一个好母亲的形象,更感谢他愿意空下时间陪着孩子来参加运动会。
以及感谢他,即使在被她伤害了那么多次以后,还是愿意站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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