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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夫人是着名旦角,说好听点,叫戏曲艺术家,说难听点,就是个戏子。
    她早年十几岁学戏的时候,就一次失误,有了应渐冬。那个年代的人思想保守,事儿一出,她就只能和一夜情物件——那个大她二十岁的戏曲家结婚了。俩人本是利益关係,应夫人考虑着拜师,戏曲家考虑着色欲,这才搅和到一起,可突然多出个孩子,还真是让俩人都挺不愉快的。
    凑合着活了两三年,应夫人发现老公有外遇了,对方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她哪儿能忍下这口气,心想,当年你謔謔老娘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去謔謔别人?丫个烂孬种,看老娘不挠死你个驴蹄子!
    她正想着等老公回来大闹一场,可没等见着人呢,她就收到信儿,说这人脑出血死了。
    剩下应夫人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又当爹又当妈,又打又哄,才把应渐冬供成大学生。
    说是母子,其实俩人关係并没有那么好。
    就是一个花钱,另一个给,另一个工作了定时打钱,还养育之债。
    算来算去,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
    难得见到应夫人,应渐冬心里咯噔一下子,有点稳不住了。
    他妈的行事风格,他算是摸得透透的了。除非是大事,还是那种你格外不愿意做,但我就逼着你做的大事,她才亲自登门拜访。其表现之一,就是一开口笑眯眯的一声“儿子”。
    果然,他这想法还没落地呢,就听见他妈笑眯眯地说,“儿子,你怎么才回来呀?妈等你好久了。”
    ——完了。认命,狗带吧。
    “怎么了,妈?”应渐冬输密码的手有点抖,“什么事儿啊?”
    门“滴”地一声响,开了。
    应夫人率先走进去,环顾四周一圈,见没有女人的痕跡,就一屁股坐沙发上了。
    “儿子啊,妈这段时间精神不太好,睡不踏实,还总做梦。”
    应渐冬脱下外套,进厨房一边泡茶,一边估摸着他妈是什么个意思。
    他还没估摸出来呢,他妈就直入主题了:“儿子,我前两天买菜的时候遇着个姑娘,人特好,又未婚。我和她说好了,明天你俩见一面,要是聊得好呢,就挑个日子领证吧。”
    厨房里哢嚓一声,像是茶杯碎了。
    应夫人撂下这句话,就打开电视,不吭声了。
    半天应渐冬出来,她才调小声音,道:“儿子,隔壁王阿姨昨天刚抱了二孙子,你什么时候给妈抱一个呀?你现在确实要什么有什么,可就是缺一个媳妇,人家那姑娘挺不错的,虽然长得是丑了点,可人家生的那小子俊呀;大眼睛高鼻樑,一头小卷毛,长得可像外国人了。儿子,我给你讲,妈特别喜欢那小傢伙,真的,你没见......”
    “妈——”应渐冬忍不住了,“您到底几个意思?什么叫未婚,但人家生的儿子可俊了?还大眼睛高鼻樑,一头小卷毛,长得像个外国人......您说的那就是外国小孩吧?您连问都没问我,就答应和人家见面,还挑个日子领证?我确实年纪不小了,可您也不能把我当成赔钱品一样清仓甩卖啊,怎么着,在您眼里随随便便见过一面的女人,我就能和她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您到底居心何在啊?——”
    他这么一懟,应夫人接不上话了。
    她低着头,眼珠子提溜提溜的直转,像是在想什么对策。
    应渐冬瞅着她这样子,就心想,完了,他妈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心里无奈的同时,他也觉得奇怪——对方到底是有多好啊,才能让他妈这么上心,变着法子来劝他结婚?长得好看?不能啊,他妈自己还说呢,姑娘长得挺丑的;那是因为什么呢?嘖,奇了怪了。
    他正咬着嘴唇琢磨呢,就听见有人敲门。
    ...........谁啊,放着门铃不摁,偏要咚咚咚。
    应了句来了,他起身,去开门了。
    门一开,应渐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就见一股风嗖的一下子刮过去了。
    再等他回过神,一个卷毛小不点已经扑进了他妈怀里,大眼睛红通通,还奶声奶气地说:“奶奶抱抱我——”,应夫人一手抱住小不点,一手揉着小脑袋瓜的捲毛“哎唷起司乖乖…”
    “........”应渐冬黑着脸关上门,手臂一环,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怪不得他妈非逼他结婚呢,原来不是姑娘人品好,是因为这个小不点太讨人喜欢。——管一个想要孙子,却又得不到的老太太一口一个奶奶,还跟屁虫似的撒娇要抱抱,他妈不稀罕才怪呢。
    应夫人抱着起司拍了拍,一抬头,竟然瞅见了儿子黑如锅底的脸。
    许是注意到气氛不对,她心虚地冲儿子一笑,随即低下头,偷偷地对起司说了什么。
    下一秒,小不点就挪着小短腿,背着小粗手跑到应渐冬面前了。
    ...........这小子要干什么。怎么回事........现在什么情况........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小不点,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两步,虚弱的就差贴门上了。
    起司却抬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前进一步,然后奶声奶气地问他:“叔叔,奶奶说你可以当我爸爸,是真的吗?”
    “...................”应渐冬脸刷白,他低头瞅着这小孩,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真是尷尬的不能再尷尬了。
    然而还有更尷尬的。
    因为他妈笑的极其僵硬,一起身,就说:“那个........起司他妈妈回b市了,说是弟弟生病住院了,没人照顾,所以拜託我照顾起司一周。但是呢,我这周正好又要飞去c市演出,没办法带起司过去,所以就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儿子,你就当帮妈妈一个忙,只要你答应,我就不逼你结婚了,好吗?”
    他妈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还把小孩都带过来了,根本就是有预谋。
    事到如今,他说什么都不管用,也只能答应了。
    好在起司不哭不闹,是个听话的小孩儿。
    送走应夫人之后,这小孩就自己坐在地毯上,乖乖地看电视了。
    应渐冬倒是焦虑了不少,坐在十米开外的椅子上,一边啃指甲,一边不安地晃着腿,一副世界末日来了的样子盯着起司看。
    他不太会应付小孩,而且最怕的,就是小孩哭闹。
    他在想,万一这个小卷毛哭着找妈妈,自己该怎么办呢?
    ——难道要坐地上,陪他一起哭鼻子找妈妈?
    老天爷,真是想想就头疼。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一下午就过去了。
    到了八点鐘,起司撅着小屁股爬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摁着墙就跑过去了。
    此时应渐冬在画图,正专心致志,冷不丁视线里多了个小不点,给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把平板掀翻到地下。
    他抚摸着胸口,一边深呼吸,一边淡定地问:“小朋友,怎么了?”
    起司却大眼睛盯着他,眨巴眨巴的,不说话。
    这时候开始怕生了?坏了,他会不会哭啊?
    应渐冬绷直了身体,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点,好像面前站着的是个顶尖吓人的生化武器。
    他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挤出个笑容,起司就已经脑袋一歪,趴在了他的大腿上。
    然后他听见起司的小奶音,撒娇似的,说:“爸爸,我饿。”
    应渐冬一哆嗦,这回差点没把孩子掀翻。
    天知道,那声奶呦呦的“爸爸”,到底蕴藏着多大的衝击力,简直要把他吓死了。
    突然就多出个漂亮的小不点,管你叫爸爸,还天生自来熟,一副“小爷就是你儿子”的鬼样子,谁能经受住这刺激?太他妈刺激了,刺激的他也想找爸爸。
    “...那个,小起司,叔叔不是你爸爸......妈妈说没说过,不可以管陌生人叫爸爸?”
    ——这么柔声柔气夹着嗓子说话,他尽力了。
    然而起司却不依不饶,一边用小手搂他的腰,一边哭唧唧的说:“可是奶奶说了,可以管你叫爸爸......我要爸爸......爸爸要给我买好吃的......”
    哎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
    完了,应渐冬扶额,起司这么一撒娇,他算是彻底招架不住了。
    冰箱里的食材也没有了,恰巧碰上停水,应渐冬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小孩儿去外面吃。
    结果一开门,应渐冬愣了——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
    李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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