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马很轻微地摇了摇尾巴。
她向以烟递过一个眼色,在以烟的搀扶下,慢慢上到马背。
汗马还是一动不动。
姜馥眼里划过喜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蛮劲征服了它,她伸出手,以烟借着她的胳膊攀上来,坐在她身后。
等两人都坐稳后,汗马便慢慢地走起来,然后奔跑......
姜馥坐在颠簸的马背上,紧紧拽住缰绳,后背的冷汗被冷风吹透了,泛起全身的凉意。
酉时三刻,天边完全地暗下来,黢黑的视线里,姜馥的心脏砰砰跳得极快。
汗马的速度不减反增,像是找寻到了一个目标,飞快地向一个山林里奔去。
靠在树上休憩的李砚陡然睁开眼睛,黑暗中,如一条暗红的毒蛇,缓缓起身。
枯枝被碾压的声音响起。
李砚绕过被绳捆缚的罗执和程珏,眉头蹙起,牢牢盯视着前方。
视野里,一个庞然大物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急速奔来。
身下的汗马跑得越来越快,姜馥揪不住它,大汗从额头淌下来。汗马纵身一跃,姜馥的身子也跟着被高高地抛起来。
她紧闭双眼,咬住牙,耳边是以烟凄厉的尖叫。
她的身子急速下坠,落在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熟悉的气息涌入鼻尖,她下意识地嗅了嗅,待触及李砚的脸后,眼眶一下子酸涩起来。
她牢牢攀住他的脖颈,整个身子拼了命地往他怀里钻。
李砚双手将她实实托住,怀里的柔软让他的心一下子七上八下起来,涌出许许多多的不真实感。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凑近她的脑袋,
“你怎么跟着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待着吗。”
回应他的是用力锤在胸口上的一拳。
她抬起脸,鼻子和眼睛都红通通的,嗔怒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只会说一堆废话,有什么用?”
她摸摸鼻子,又在他胸口前用力按了按,在感受到他炽热的心跳后,安心下来,但仍高高扬着下巴,
“我从小到大都是被人伺候的,你就留那么一点人给我,怎么够啊,我的生活质量都粗糙了。”
她用力揪住他胸口的衣服,一滴闪着光的东西从她的眼角滑落,无声无息地落进黑暗里。
李砚抱着她在静谧的角落边坐下,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垫在地上。
她坐下来,有些疑惑地望着大部队的方向,
“我们怎么不去那睡?”
“给你安静的睡眠环境。”
那些人身上一股臭汗味,他微微蹙了蹙眉,不着痕迹地把垫在草地上的外袍连同姜馥一起小心地往他这边移了移。
“哦~”
姜馥煞有介事地嗯了一声。
黑暗下,看不清彼此的神色,只听得她嗓音绵软,继而带了点委屈,
“我这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都快累死了,腰都疼。”
她说着,指指自己的腰,把屁股对向他。
要他揉腰的意思。
李砚顺从地按在她的腰部,轻轻揉捏起来。
“你那个马一点都不听话,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它。”
“好。”
李砚瞥过一眼,那匹马就跟在他的身后,非常柔顺地吃草,毫无刚刚发狂暴躁的样子。
他眼里闪过一丝揶揄的笑意,不过很快恢复,一本正经地做起他的揉捏工作来。
腰间的酸麻被一点点抚平,得到缓解。
姜馥松开紧皱的眉毛,嘴角弧度翘起来,身子慢慢地往后倒。
身后那人稳稳地扶住她,把她半抱进自己的怀里。
李砚的胸膛暖热,给了她独一份的安心感,她缓缓地闭起眼,睡了过去。
有节律的呼吸声在李砚耳边响起,今日的一切都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他颤抖着手,趁无人发现之际,抚上她的脸。
情感占了理智上风,在黑夜里越烧越旺。
他抖着手指,细细描摹她的眉毛,眼睛,鼻子。
最后是嘴巴。
姜馥嘤咛了一声,动了动,李砚飞快地将手抽回,装作没事的样子,将脸朝向天上的月亮。
月亮皎洁,透白,他的心事也明晃晃的,一戳就破。
第54章 后山
姜馥这一晚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不是特别热,就是特别冷,迷迷糊糊中总感觉有谁在戳自己的脸, 一点一碰的,像根羽毛一样, 在她脸上不断地挠啊挠, 让她很痒。
她皱着眉头醒过来, 对上一张放大的脸,一双呆滞无神的、冒着死气的眼睛。
她惊出一身冷汗, 背抵在大树上。
眼前的人脸陡地笑起来, 衬得眼睛更加外突,破锣一般的声音贴着嗓子眼挤出:
“嘿嘿嘿, 她醒了,嘿嘿嘿, 可以开饭了, 嘿嘿嘿...”
面前的人伸出一张脏污的手, 空洞的眼里闪出一点异色,就要向姜馥的脸上伸去。
“你干什么?不要摸我家夫人!”
以烟大步走过来,把手中的面盆摔在地上, 挑起地上的木棍,大力把那人杵到地上。
她面上担忧,对那人投去一点恶寒, 又很快转回头来,“夫人,你没事吧?”
触及以烟的手掌, 姜馥才勉强把目光从那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人身上移开。
比起浑身脏透, 这张干净清秀的面容, 让她心里舒服了很多。
“这人是谁?”
她总觉得这人的眼睛有那么点熟悉,但潜意识又告诉她,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胆小的、发癫的人。
姜馥不着痕迹地退开一些,离地上那个脏婆子远了一点。
“奴婢不清楚,但大人手下的人都很尊敬她,也没有人赶她走,奴婢并不明白这样一个邋遢又神经的人能起什么作用,夫人,我们还是小心一些吧。”
以烟轻轻扯了扯姜馥的袖子,又把她拉远了些。
“那个面盆是打水给我洗脸的?”
“是的,夫人。奴婢再去打一盆。”
“不用了,你告诉我你家大人去哪了?”
姜馥率先抄起地上的面盆,打量了一圈,也没看见李砚的身影,昨晚三五成群躺着的卫兵已经全部醒来,兢兢业业地在四周放哨。
她这么大个活人,他怎么就能放心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
姜馥努了努嘴,一丝丝不悦浮现在眼睛里。
“回夫人,大人去了后山,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我去找他。”
姜馥端着那个面盆,抬脚就往后山走,把以烟和那个脏婆子抛之脑后。
天色刚明,山里还是很冷,姜馥搓了搓胳膊,有些后悔没有把汤婆子带来。
枯枝败叶的声音在她脚下响起,显得整间山林更为静谧,周遭一点声音也没有。
“砚砚?”
姜馥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空荡荡的林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应着相同的声音。
姜馥只好抱着盆子慢慢往里走去。
一点轻微的水流声从前方响起。
姜馥放慢脚步,有些小心地扒着两棵大树往前看。
一方溪流,正涓涓流淌着,溪流里站着一人,露出宽厚强健的后背,以及窄瘦的劲腰。
水珠顺着细长的脖颈一路滑下来。
他正拿着一块巾子,前前后后擦拭着,那滴水珠也被他顺着腰线擦去。
姜馥咽了咽口水,脸颊的温度升起来。
心脏剧烈地跳动,像是要从心口夺门而出。
这人,不是李砚,又是谁?
大清早的,不睡觉,跑来这湖里洗澡。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脸上很快升起股红晕来,像是意识到不太好似的,她拿起手,遮住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半晌,她又分开手指,露出点光来。
湖里已经没有李砚的身影。
咦,人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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