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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娘亲拍拍我的双肩,“大家都等着你呢。”
    我扶着娘亲穿过花园,来到水池边的凉亭,远远的,我可以看到那些眷恋的身影,清晰无比,却都在我的眼中模糊了。
    “小夕!”
    红若焰火的衣裙在风中飞舞,像极了一朵盛开的杜鹃,她朝我跑了过来,笑容在她脸上,是那永不落霞的日头,明亮灿烂。
    遥记那年,仲夏时节,我翻出院墙、跑上熙来攘往的大街,直奔了酒楼、拎来了罈醉蝶,蹦蹦跳跳、遛去郊外的大荷塘。
    东郊人家有处大院子,院中有座大荷塘,塘里有个大亭子,水上有艘大画舫,很是气派。
    自打我无意间发现这么个地方,发觉平时也没什么人,只偶尔几个僕役出入,我便时不时会来此地赏玩。
    尤其薰风来时,满塘芙蓉争相绽放,一朵一朵大方不失清雅胜似清婉佳人、离尘之仙子,濯清涟而不妖,特是让我喜欢不已。
    可惜家中水塘并不宽敞,没种上几枝芙蓉,倒是有几朵睡莲,静静地躺在水面上安然度日,但睡莲那懒洋洋的模样,哪里比得上芙蓉中通外直、挺拔大气的姿态呀?
    我纵身跃入院中,一阵香风袭来,好不令人心旷神怡、为之陶醉。
    溜上荷塘畔的小舟,解开系绳,摇起船桨,穿梭在朵朵盛放的芙蓉间,我抬手轻拂比我手掌还大的花瓣,随手摘过几枝莲蓬,剥了开,拋起莲子、丢入口中,又香又松,真好吃。
    斜倚船沿,提起酒罈子、仰头喝了一大口,有几滴溅在了嘴边,我拿袖子随意抹了抹,满足地舒了口长气。
    我盪起双桨,在清澈如许的水面泛起层层波纹,波纹下的锦鲤摇着尾巴,像是在隔着水面悄悄观察着我。
    我盪到湖心,借着如伞的荷叶遮蔽艳阳,一手枕着脑袋瓜,仰躺在小舟里,嚼着莲子配口醉蝶,吹着香风、半梦半醒,好生逍遥快活啊!
    “喂!”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响亮地叫喊。
    我睁开眼睛,躺在小舟里动也不动,想说肯定不是喊我,我来时可没察觉有其他人啊。
    “小姑娘!叫你呢!”
    我猛得坐起身,抬头,周围的荷花、荷叶遮住了我的视线,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着,我不得以站起身,午候的艳阳扎得我睁不开眼,我伸手遮着,瞇着眼找寻喊我的人。
    “喂!这儿呢!”
    我转身,一度以为自己看见了一隻朱雀。
    她坐在凉亭的屋顶上,一袭朱红的衣衫彷彿燃着火焰,阳光正好在她身后,在她身形的轮廓外镀上了一环耀眼的金芒。
    “小姑娘,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她的脸庞隐在阴影之中,但听声音开朗响亮,年纪应该不比我大多少。
    “我喝酒呢!”我歪了下脑袋瓜,“那姊姊呢?”
    她有着一张英气焕发的面孔,笑容在她的脸上尤其明媚灿烂。
    “小姑娘,我请你喝酒怎么样?”她拍拍身旁的酒罈,问道。
    我不疑有他,耸耸双肩,爽快答,“当然好啊!”
    她一个纵身、轻轻地落在我的小舟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船沿,手里提起酒罈子,“喏…给你!”
    “谢谢姊姊!”我双手接过,迫不及待地凑到鼻前一嗅,抬头问,“这是什么酒啊?”
    我可是喝遍洵陵各酒家的爱酒人,不用喝、老远闻着就知道这属哪家的酒,好坏便能分辨,不过今日手上这罈酒,我却着实没见过,但一闻就知是一好酒。
    “红霞。”她嘴角噙着动人的笑。
    落日的漫天红霞在她身后,彷彿为她穿上的火焰般明艷的嫁衣。
    “伯母。”她很快问候了娘亲,转来对我道,“哟…我的小公主今天真美呢!”
    “嫣然姊……”我鼓了鼓脸颊,一时说不出话。
    来不及说什么,我便看见了那个令我恨之入骨的人。
    她一身粉裙子,彷彿是多娇弱易折的小花,经不住摧折,不禁惹人怜爱。
    我曾把她当成最要好的姐妹,悉心爱护她,细心照顾她,风雨我为她挡,天塌我为她扛,欺负她的人我收拾,她受伤我给她包扎,她生病我陪她身旁,她难过我安慰她,她生气我安抚她。
    “小夕。”许静嫻亲暱地拉住我的手,“快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我看娘亲一眼,娘亲微微一笑,说,“快去吧。”
    嫣然姊勾住我的手臂,“来吧、我的公主殿下!”
    我被她俩拉到了凉亭里,按着我坐下,许静嫻拿出一个方形的木盒递给我。
    “小夕,生辰快乐。”她露出一口小碎牙。
    我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只香囊,她的女红做得很好,我有时候会有点羡慕她,能做出这么漂亮的小东西。
    “是薰衣草!”我闻了下,开心道。
    “你不是最喜欢薰衣草吗?我就给做了一个薰衣草味的香囊。”
    “谢谢!我太喜欢了!”我用力抱了许静嫻一下。
    “唉唷…没我的分啊?”嫣然姊在一边嘀咕,“小嫻、是不是我生辰的时候也给我整一个啊?”
    许静嫻点点头,“可以啊。”
    “算了吧。”我故意打趣,说,“嫣然姊也不戴这种女孩子家家的东西……”
    嫣然姊瞪我一眼,“小嫻给我做的我就戴。”
    我伸了伸手,认真问道,“嫣然姊,我的礼物呢?”
    “就知道要礼物啊!”嫣然姊弹了下我的前额,将一只剑穗塞给我,“那…给你的。”
    那是一只手编的剑穗,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的,但那可是嫣然姊亲手给我编的。
    要知道,嫣然姊的女红跟我是半斤八两的阳春,编一个剑穗出来哪里容易了。
    “唉…嫣然姊,诗瑀哥没跟你一起来吗?”
    嫣然姊没来得及回答我,一个浑厚的嗓音传来,“丫头,怎么也不问问你亲爹爹人去哪了?”
    我努努嘴,跑过去抱住爹爹,歪了歪脑袋瓜,“爹爹这不是自己来了吗?”
    有人揪了揪我的衣角,我低头,原来是小月,她眨着漂亮的眼睛,手里拿着一朵粉色的花,我蹲下身,她帮我簪在了发上。
    她用糯糯的声音说,“姊姊、生辰快乐。”
    我环住小月的肩膀,笑道,“谢谢、小月!姊姊很喜欢!”
    她就是个小孩子呀……
    “小夕!”
    我转头,诗瑀哥走来,身后跟着四名下人,搬着一张大圆桌,又有四名端着一个用布盖起来的大盘子。
    爹爹对诗瑀微点了点头,对我道,“丫头,别说爹爹对你不好,爹专门找诗瑀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
    “是我家来个新的点心厨子,我就推荐给了凤伯父认识。”诗瑀哥解释,“小夕,希望你喜欢,也希望没辜负凤伯父信任。”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我好奇心大起。
    范诗瑀示意下人取下盘子上的布,露出一枝雪白的珊瑚,这枝珊瑚并不是真的珊瑚,而是冰做出来的。
    “雪糕!”我激动地扑到爹爹的怀里,“谢谢爹爹!我很喜欢!还有……谢谢诗瑀哥!”
    眾人一堂欢笑,那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辰。
    嫣然姊抱着我转圈,我望着她,好希望时光,就停驻在这一刻。
    此霞不落,我心依旧。
    那是我最后的一分清醒,被他们狠狠掐灭,像无情的冷水浇熄最后一丝的星火,像无尽的黑夜吞噬最后一线的白昼。
    我浸透一身凄绝的血霞,披上冷幽的玄月,提刀策马,刺穿血肉,辗碎躯骸,四海生烟,八荒遗哀,彷彿脱韁的疯马,任谁也再拉不住。
    此霞既落,我心即歿。
    (第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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