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真是贱得慌,他围着她转的时候,她烦他烦得要命,可他不围着她转了,她还突然不习惯起来了。
那什么米线,确实是还挺好吃的。
他这人怎么这么没毅力,她说不要了,他就真的不送了?
还有上体育课,明明看到了她故意没接别人的水了,却还不知道这个时候上来殷勤一下,递递水。
莫非他就是叁分钟热度?玩她呢?!
裴嘉怡怒了。
“嘉怡,最近周家傲怎么没围着你转了?”
她冷嗤一声:“知难而退了呗。”
说起来很不屑一顾,心里还是越想越不爽。
半夜突然又想起他了,裴嘉怡抓起一个枕头狂揍了几拳,暴躁道:“周家傲,你这个叁心二意的卑鄙小人!”
窗外下雨了。
周家傲摘下耳机,看向了窗外。
他无可遏制地在雨天又想起了她,想起她温和安静的面容,想起她柔软的神情,想起她那常常撰写在身上的哀伤。
她是安静的,也是哀伤的。
就像一只落单的雨燕。
周家傲不自觉伸出了手,在玻璃窗的水渍上,一点一点画出了,她曾经教他画的那只鸟。
那只自由的鸟。
他终于懂得了比再也不见更痛苦的事情。
你就在我面前,可你却已不再是你。
上天是有意在玩弄他吗?
是一定要让他释然吗?就像劝说一个心甘情愿喝下孟婆汤的亡灵那样?
让他再度痛苦,让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漫长的孤独,让他自己放过自己吗?
他的心脏阵痛起来,一阵阵紧缩。
他抱臂靠着窗,默然无语。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又靠近了他,准确说是,靠近了他的窗子。
周家傲知道这是谁。
他在控制自己不要抬头去看。
因为即使再像,她也不是她了。
“喂。”她主动推了他肩膀一下。
周家傲还是抬起了头,“嗯?”
“这只鸟是你画的吗?”
“嗯。”
“你……好奇怪。”
“我哪里奇怪?”
“你画的这只鸟我也画过,”她踌躇了一下,说,“为什么你画的和我画的那么像?”
他已有了些心灰意冷,淡淡道:“天底下的鸟都一样吧。”
“不一样的!”
她看着他,很不高兴地道:“这个世界上每一只鸟都是不一样的,包括画的鸟,也都是不一样的。”
他浅淡地勾了下嘴角,说:“你刚刚不还说我这只鸟画得和你的一样。”
“是像,不是一样。”她强调。
“你说说,哪里像。”
他随手勾勒的那副水画已经被长长流下的水痕破坏殆尽了。
裴嘉怡道:“鸟是不一样,但是构图还有这只鸟的生命内核是相似的。”
说到这,她顿了顿,看着周家傲,欲言又止。
“生命内核?”他反问她。
裴嘉怡抿唇抿了很久,才开口道:“是自由。”
“自由。”他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道,“可能吧,我不太会画画,随手画的,没什么内核。”
他撒谎。
他画的这只鸟,除了自由,还有……寻求解脱。
那天放学,绵绵小雨不断,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打着伞。
周家傲戴上卫衣兜帽,插上耳机,就这样漫步在北京街头。
这是他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地方。
他知道它过去的模样,也清楚它未来的规划。
可他走在这座城市里,却感觉不到一种亲切和温暖,一切都犹如这雨丝一般的凉。
这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吗?
还是他幻想出来的世界?
其实他已经死了。
对吗?
是什么时候走到水边的,他在漫无目的地游走中没有注意。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湖岸边上。
北京的秋天啊,是红叶与残荷的秋天,被雨打下的落叶飘洒在河道里,随着水流奔向它们无可奈何而又未知的命运。
他呢?
他此刻又是因为什么而身处这个世界?
仅仅只是上天为了让他认清他已经回不到过去的事实里吗?
他和命运抵抗了一辈子,在此刻,他真的要认命了。
是的,他无法扭转过去,他无法回头,他不可能再和她重头再来。
他凝望着昆明湖,意识在那幽深的潭水中沉浸,悲观彻彻底底笼罩上了他。
可就在这一刻,他的世界的雨,骤然停了。
他的衣摆猝然一重,一道轻巧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周家傲,下这么大雨了,你不打伞吗?”
轰隆隆——
宛如一辆彩色的列车轰轰烈烈地经过他黑白的世界。
他僵硬地回过头,看向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少女。
她还仅仅只到他肩膀的位置,费劲地垫着脚将伞撑在他的头顶,对上他回望的目光,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移了下视线,但还是朝他笑了笑,道:“你知道吗,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其实我很喜欢雨天。”
见他没说话,她自顾自道:“因为一个人走在雨里,非常安静但是又很热闹,一点儿也不孤独。我喜欢这种安静,也喜欢这种热闹。你呢?你为什么喜欢在雨里漫步?”
静默片响。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吗?”他声音沉哑地问。
“当然有,世界上那么多双胞胎呢。”她轻快地回答他。
“可如果是一个人呢?”
“什么意思?”
“一个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裴嘉怡的大脑CPU要被他这复杂的不知道是生物学还是哲学问题干烧了,她想了很久,才道:“那这个人,一定经历过天翻地覆的事情。”
周家傲的眼泪是在这一刻落下来的。
一滴一滴落在嘉怡持伞的手背上,就像在伞里,下了一场无声的小雨。
她有些懵,但还是低下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塞进他手中,道:“你知道吗,我每次难过的时候,就喜欢找个小房间把自己关起来,这样我爸爸妈妈和哥哥就都找不到我了,但是他们完全找不到我也不行,所以我又会偷偷弄出点动静,在他们找到我的时候,生气地说,谁让你们找我的。我是不是很奇怪?”
少年没有回答她,只是一滴一滴地掉着眼泪,像要把这辈子连同上辈子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她叹口气,“其实我就是想要我家里人都关注我啦,哪怕很难过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找到我,我的心情都会变好,可是如果哪天我很难过很难过,可是一直没有人来找我,我可能就会一直不开心了。”
“嘉怡,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他问她。
少女侧了侧头,对这个问题感到些奇怪,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他:“我觉得我过得很幸福。”
他终于懂了这个平行世界里她最大的不同了。
不是“她”非她了。
而是,她变幸福了。
他是如此的自私,自私地只想要她的温柔、包容,只想要她的世界全部都是他的模样,可是那样的嘉怡,是用她整个悲惨的童年换来的。
她被磨平了棱角,她在责骂里过得战战兢兢,她用讨好来换得别人的好脸色。
可是幸福的她本该是张扬明媚的。
原来这才是上天想要告诉他的答案。
他们错过的那一辈子,是注定要错过的,因为一个被绑在刑架上的他,救不了另一个刑架上的她。
就如同十九岁的他,永远无法明白,在那个海边她为什么会哭得那样伤心。
他看到了她的好,却没看到她遍布鲜血的双足。
他自以为的爱,每一步都在将她推远。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他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
“周家傲。”
“嗯。”
“我们算朋友了吧?”
“……算。”
“下来吧。”她将手伸向他,一如他记忆里那样温柔道,“你带我去吃米线吧。”
少年的手指回握住了她,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环抱。
她有点儿茫然,有点儿无措,但还是借了这个拥抱给他。
她只是听从本心的善意,无从知道,面前这一个陌生又悲观的少年,是带着上一世的爱意,在赴死的绝望中,又一次被拉回了她的身边。
这一次,他们从朋友开始,从真正互相了解,进入彼此世界开始。
他再不要,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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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有人能明白我为什么先写家傲和平行时空嘉怡的番外,很多事情都有理由,但创作者说得太清楚就没意思了。
下一个番外就写嘉怡和嘉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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