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楼去,他未必会理人的,刚刚也正是怕他才一溜烟地跑了。是的,她有些怕哥哥。嫔妃和君王的关系,和他演绎了上千次,次次力图情真,多少会侵染到他们的真实关系上。
正在犹豫纠结,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回头看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外套搭在手腕上,神态自若,步伐潇洒,走了过来。
沉默中卷轴自动升起,外面的清光从他的下巴开始渐渐向上映亮他整张俊脸,像掀起了盖头或者面纱似的。
“阿娴,十年前你那样怄人,是为了保护我,今天是为了什么?莫不是还如你信上所说,要看哥哥吃醋才觉得安心。”他板着脸,说完却笑了。
她也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又立即收了回去。不敢去深想他的问题,和沉照行有约,又有何说不得呢?
他们一起走到外面。昨晚雨中没有细看,冬尽春初,茶花已经开了满园。自幼妹妹很喜欢茶花,他在洛杉矶家中种满了,只是那时没有开,好像它们也跟着跑到这里,开了起来。
白茶高冷素雅,粉茶娇俏柔美,红茶艳丽醉人,他一路看过来,只觉得每一枝花都是妹妹的不同情态。她本该也是一位可塑性极强的演员的——“阿娴。”他转过身去看她,夜风轻轻刮拂着她的头发,“你小时候那么喜欢表演,现在还想不想做这一行?我可以帮你。”
她正仰头看着高枝上的一朵,对着那花笑着说:“不用担心我的活路,我要是缺钱了就去媒体上曝光我们的关系,实在没得说了我就编嘛,你不要来拆穿我就可以。”
他笑着摇头:“我是说你想要实现的理想,你的人生目标。”
“我的人生目标吗?就是一辈子唱戏。十年前你毅然要走,再不和我登台,把自己的目标排在我前面,我就知道了我没有那么重要——就算我不曾被人霸占,你也不曾娶妻,也不会改变我不大重要的事实。”她仍是仰着头对茶花说,不看他。
他只是怔怔唤她:“阿娴!”
她快步走过来,在与他擦肩的时候,像是地下工作者匆匆在街面上接头那样,小声又快速地说:“其实也不能这样怪你。你不唱,我还可以唱啊。十六岁半,去美国找你回来,我还可以继续登台的,但是不敢。生得略好些,香港又是什么地方,我保护不了自己。”
他一把抱住了她,双臂有力环住她的腰,深深呼吸了一下,她身上温柔的香气和冰冷的夜风综合成一种清冽的味道,“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她知道这花园是“套房”的一部分,便也由他抱着。
“躲过来的。”她笑了笑,“有个现成的比方,说三四岁的小孩手捧金元宝独自行于闹市。我不敢招摇,白天深夜都不出来做事,又没读过书,可以做的工作不多,就是傍晚去教堂、福利院做做洒扫清洁,挣一点吃饭的钱。”
“住呢,住在哪里?”
“我们小时候住的地方——记不记得那里被人家买下来,改成药材仓库了?可惜后来他们家去星洲打货,风浪翻了船,老少掌柜都没了,只留一个事头婆。我从美国回来后的第一夜,无处可去,自己莫名其妙就走到了那里。事头婆问我来由,看我可怜,便收留我住在仓库里,说是叫我帮她看房子。”
“那后来呢?”
“后来认识了照行。有一天,他纾尊降贵,带着公司的职员到社区里给老年人讲理财,事头婆怕被骗,一定拉着我去。”
“你喜欢他么?”
她不回答,只是继续讲:“照行让我把积蓄给他,他帮我炒股。他言之凿凿说赚了一千倍,但我怀疑他在贴补。之后我就不用那么辛苦打很多份工了,买了一套小小的老旧公寓,还给事头婆请了帮佣,剩下的钱存在银行吃利息。”
“如果那个沉先生有内幕消息却帮人炒股,这没有道德,至少没有职业道德。”他说完又觉得没有道理,难道希望妹妹受苦吗?但心里就是不愿让妹妹觉得别的男人很厉害。
她只是从他怀中仰头,笑了笑:“我很感谢照行,有他在,香港也变得安全多了,我可以在白天上街,也可以去行山看海,面对星探的邀约和不怀好意的暗示,我都不再惶恐,因为我知道打个电话就会有人保护我。”
他偏过脸去,眨眼睛,好像快哭了。
“诶?你知不知道,我这身枣红色的大衣,还是为了见照行的母亲才买的呢。”她伸臂摇了摇他的腰,“虽说有照行在,我到底不敢穿得艳丽,总是穿得素净,但见家长总要穿个好颜色,就买了这一件。”
“你当时都打算结婚了?”他要扯开妹妹的手,又瞬间将她抱得更紧。
“对啊,照行正式向我求过婚,我也答应了。只是他家里人不答应,他父母是港大的教授,看我无父无母来路不明,又唱戏出身,长得又妖调,哪里配得上好人家的儿子呢?”
“胡说八道!”他因这话贬低妹妹而愤恨了一句,可是他又觉得无奈,如果人家不是这么想,现在妹妹就不会在他的怀中了。
“照行愿意为我和父母断绝关系,可天知道我们这种小孩多想有个家,我不愿意让他失去这种可贵的幸福,就主动说了分手。他狠缠了我一段时间,为了摆脱,我便去找你了。”
他震然无语,终究问道:“你不是因为看到一些关于我的报道,觉得我需要你才……”
“原因兼而有之啊。”她嘻嘻笑。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和他见面,不怕他缠你了?”
“电话里他说自己以终身不娶为要挟,父母终于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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