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凑近他,担心地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却突然被他攥住手腕,她猝不及防被他一拉,脚下一踉跄,险些扑向他。
陆星言坐在马桶盖上,这是整个小房间里唯一的勉强拿来当凳子的地方,因为失血过多,陆星言的思维变得无比迟钝,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情绪终于有些许外露。
江稚鱼还以为陆星言要一直这么盯着自己,这时候听见陆星言突然说:“害怕的。”
陆星言说:“我害怕再也不能见到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一点一点亮起来的,于是江稚鱼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心急促的跳了一下,像小鼓点一样咚咚咚,江稚鱼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一定是吊桥效应带来的错觉。
可偏偏他重复了一遍:“江稚鱼,我最害怕的就是再也不能见到你。”
“现在我看到你了,我很开心。”开心这一次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他果然是伤的太重,不正常了,江稚鱼心想,可她为什么也会觉得高兴?好像有细碎的烟花在她心里一点点炸开。
倘若雁雁在这里,必然要对她说:“小鱼,你玩了。”
江稚鱼发现自己每次都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动心,上一次是高二,高中关键的时刻;而这一次是她事业正发展的如火如荼的时候。
江稚鱼突然想到,陆星言是政府派到玉兰置业的工程师,而她现在在做玉兰置业的项目,他们两个是不是要避嫌?
江稚鱼弯腰,趁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敲了一下他的脑门:“真是个呆子。”
江稚鱼的思绪现在烦乱的很,她很想一个人静一静,但又不能完全不理会陆星言。
她怕他失血过多,一不小心睡过去。
所以江稚鱼绞尽脑汁的找话题,陆星言也很配合的回答她,几乎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陆星言她心里的形象似乎一下子就饱满了起来,又或者说当她注意到他的时候,陆星言终于在江稚鱼的世界里有了定义。
所以江稚鱼突然想问他一个问题:“陆星言,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人总是多变的,就好比江稚鱼15岁喜欢的东西,25岁的时候早就不喜欢了。
一个人怎么能喜欢另一个人那么久,还是在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
江稚鱼本来以为陆星言会回答说,没什么理由。
谁知道陆星言盯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告诉她:“因为你是我心里最美好的人……你头脑聪明,有明确的目标,你从来不畏惧失败,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他一口气列举了n个优点,说的江稚鱼都开始怀疑自己,何曾有过这么完美的形象。
江稚鱼突然觉得爱情这东西碰不得,要不怎么会让陆星言像被丧尸吃了脑子一样?
她应该嘲笑他的,他们是王不见王,一山不容二虎,可他竟然默默的暗恋了她这么多年。
但江稚鱼笑不出来,她对陆星言说:“陆星言,其实你也很好,真的。”
就在这时,消防员终于破开门,大片的光线涌进来,伴随着嘈杂的声音。
江稚鱼赶紧向消防员招手:“您好——这里这里!这里有伤员!”
“砰——”江稚鱼回过头,陆星言好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软绵绵的倒在她身上。
好像有人拿木头撞了一下她的脑袋,江稚鱼感觉整个人嗡嗡的,很快救护车也来了,她一并坐上了来抬走陆星言的救护车。
等到了医院急诊,医生出来问陆星言的家属在哪里。
陪着江稚鱼来的消防员误以为江稚鱼是陆星言的女朋友,赶紧指向江稚鱼,问:“小伙子的女朋友行不行?”
“也行。”医生看了一眼面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说:“那我就和你说一下相关事项。”
江稚鱼还没遇到过这样的阵仗,陆星言的情况不会很严重吧?医生不会是让她来签风险知情同意书吧?
纵然平时表现的再能干,遇到这种有关生死的事情,江稚鱼的心里立刻就没底了,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的,医生您说。”
“别紧张。”就连医生也看出了江稚鱼的紧张,温柔的女医生安慰她:“你男朋友没什么大碍,都是一些皮外伤,不过他背部有一大块烧伤,我们现在要给他进行一个清创手术……”
江稚鱼似懂非懂的听完了注意事项,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医生准备重新进去的时候,江稚鱼纠结了一下,叫住了她:“医生?他真的没事吗?可是刚才他都晕了……”
江稚鱼从前听说过,有的人一开始没事,然后突然失去意识送到医院,就发现休克了。
医生笑了一下,说:“没事,他不是晕了,是睡过去了。”
江稚鱼这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今天晚上顾子云灌了陆星言不少酒。
……
晚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江稚鱼也没心思睡觉,她就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开始思考人生的新问题。
所以当沈佳雁得知此事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沈佳雁小心翼翼的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好友的双手:“小鱼,你还好吗?陆星言……他现在怎么样了?”
瞧好友这凝重的表情,沈佳雁严重怀疑陆星言不会死了吧?
但是江稚鱼摇头:“没事,医生帮他清理过伤口了,用了一些麻药,他现在在休息。”
沈佳雁松了口气,她倒不是不担心陆星言,主要是担心好友。
沈佳雁问:“那你是怎么了?”
江稚鱼露出迷茫的神情,“雁雁,我在想我是不是喜欢上陆星言了?”
沈佳雁比较理智的指出:“他刚从火场里救了你,你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不过你最好还是分清楚,是喜欢还是感动?还是在那种情形下,身体里飙升的激素让你误把这错当成了爱情?”
沈佳雁握住好友的手,叹了口气:“小鱼,你现在需要休息,这些事情我们可以过几天再想,等你冷静一点,也等身体里的激素消退下去,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不是吗?”
沈佳雁知道好友此事已经慌了心神,不由分说的替她下了决定:“现在,你先回去休息,陆星言这边,我给他出钱找个护工,或者今天晚上先让病房里的其他护工阿姨照顾一下他,你跟我回去休息,反正他现在也昏着,你在这坐着有什么用?”
不过后来她们也没有回去,而是在医院旁边的宾馆住下了。
主要是因为江稚鱼现在的样子不适合出现在大街上,她的及地长礼服被她撕成了及膝短裙,头发上的玫瑰别针也掉了,脸上还沾了灰尘,整个人看起来刚逃难回来。她脚上穿的是消防员给她临时找来的拖鞋,因为她的高跟鞋被她扔在会场了。
沈佳雁来的时候给她带了换洗衣服和常用的护肤品化妆品,江稚鱼洗完澡,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用毛巾擦头发,直到沈佳雁走过来,一把拿走她手里的毛巾,“好啦,再擦下去天要亮了,诺,护发精油——”
沈佳雁说:“睡吧,别想了,今晚发生这样的事情,明天估计也不会要你们上班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有警察去操心,陆星言的伤也有医生去操心,你呢,就好好休息,睡醒了再说。”
江稚鱼虽说没受什么伤,但也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一晚,一挨到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江稚鱼本来准备点个外卖去看陆星言,被沈佳雁劝住了。
沈佳雁说:“医院有早饭,我昨天看病房墙上写的营养餐套餐,吃的比我们好多了。”
江稚鱼遂打消送早餐想法,而是在医院门口买了个水果篮。
只是当江稚鱼找到陆星言病房的时候,发现有人来得比她更早。
江稚鱼看着顾子云手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果篮,不能说毫无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提问:世上有什么事情,比自己和前男友同时出现在自己现在的心动对象的病房里更尴尬吗?
江稚鱼并没有意识到,她从前并没有因为和顾子云还有陆星言共处一室而感到尴尬过。
还好顾子云什么也没说,放下果篮,深深地看了江稚鱼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倒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于是病房里只剩下江稚鱼和陆星言两个人,陆星言半坐在床上,不动声色地把顾子云拿来的果篮放到了地上,好给江稚鱼的果篮腾出一个最显眼的位置。
他看到了她手上的花,主动问她:“是给我的吗?”他嘴角含笑看她,眉目舒展,态度自然,从某种程度上缓解了江稚鱼的尴尬。
江稚鱼坐在他面前的凳子上,把一束粉红色的康乃馨放在果篮上,解释说:“在门口看到了卖花的小姑娘,想着病房里多点鲜艳的颜色也挺好。”
“谢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过生死一遭,陆星言突然改了性格,变得直接了很多:“我很喜欢。”
还是刚才顾子云说了什么,刺激了他?
江稚鱼说了几句话觉得没话说了,明明来之前有很多话想问,见了他之后又觉得没意思,还是顺其自然吧。
江稚鱼这一次退缩了,上一段的恋爱经历到底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并且,她也不想到最后像她和顾子云一样,连朋友也做不成。
江稚鱼说:“那你好好休息,有需要的话发信息给我。”
她在心里默念,人生不只有爱情,她还有工作,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虽说没有人员伤亡,但对玉兰置业和盛世证券的合作还是有影响。
江稚鱼现在像极了用工作借口逃避的人。
她起身想走,却被他拉住。
他低眉,低声问她:“小鱼,你还生我的气吗?”
陆星言害怕听到不好的答案,迅速又问:“你之前答应我,和我一起去看话剧,还算数吗?”
第66章
“所以后来呢?”沈佳雁一边吃瓜, 一边兴致勃勃的问:“他约你去看话剧,你答应了吗?”
江稚鱼迟疑了一下,点头, 装作平静的说:“之前我请他帮忙, 本来就说请他吃饭,也不好食言。”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沈佳雁干脆挑明了问她。
江稚鱼当听不懂, “什么?”
沈佳雁放下了手上的西瓜,问:“陆星言喜欢你,你呢?要接受他吗?”
江稚鱼说:“我不知道, 也许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那如果看话剧的时候, 他向你表白呢?”
江稚鱼说:“他应当不会。”她说得如此笃定,连自己说出口后都吓了一跳。
她并未和陆星言以恋人的身份相处过, 却像了解自己那样了解对方。
他给她留足了空间, 在看出她的退却之后他没有紧逼。
江稚鱼说:“而且他现在是监督玉兰置业这个项目的工程师,怎么说,还是避嫌为好。”
江稚鱼所在的项目组的职责是帮助玉兰置业筹集资金,对于玉兰置业来说, 当然是筹集到的钱越多越好;但陆星言作为监督人员,不能由着玉兰置业胡来, 需要替政府控制成本, 毕竟这属于公共设施。
“所以……”沈佳雁明白了她的想法:“你是想等这个项目结束再说?”
沈佳雁心道, 小鱼从没有过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 即使是当年面对顾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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