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摆了一共三把椅子,秦韵自己坐着一把,一把空着,还有一把上面放了一个玩偶娃娃——像是手工制品一样,娃娃长得很丑,像蒂姆伯顿的电影《科学怪狗》里的角色一般,不同的是,那玩偶向上倾斜的眼睛跟一条缝似的。
“坐吧。”秦韵很冷淡地招呼了她一声,也没有给她倒茶,反而是自顾自地品自己的茶。
“林夫人……”魏如烟有些不敢坐下,她眼睛盯着那把藤椅,很怕上面插了一根针。
秦韵皱眉道:“叫你坐下你就坐下,懂不懂规矩,野鸡就是野鸡。”
魏如烟嘴角抽了抽,真把自个儿当皇后呢?还野鸡呢,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凤凰了?魏如烟有些忐忑地坐了下来,不知道秦韵把自己叫上来做什么,喝茶?怕是下马威吧。
可魏如烟到底不敢得罪她,为什么?就因为秦韵那个叫林天的儿子。虽然她早听说林天和父母关系不好,可林天好歹是秦韵生的吧,再不好,总不至于反目成仇吧?要是秦韵到林天那里告状,自己和阿昭不就玩完了——毕竟阿昭还得罪过林天。
她大气也不敢出地坐在那里,秦韵抿了一口茶道,“魏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魏小姐——秦韵居然这么叫她,魏如烟脸色涨红,秦韵这简直就是在羞辱自己,因为她魏如烟还没嫁人呢,所以叫她魏小姐似乎也没错,可是她都有林昭这么大的儿子了,秦韵这是在赤裸裸地嘲讽她,野鸡永远变不成凤凰。
魏如烟如实回答说,“夫人,我三十九了。”
秦韵手抖了一下,茶水抖在黑核桃木的茶桌上,她也不去擦,反倒用手绕着茶水在桌面上画圈,画无意义的图案。她漫不经心道:“哦,那魏小姐跟瀚海多少年了?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我……”魏如烟有些坐立不安了,秦韵这些问题简直让她招架不住。
“魏小姐这是不会说话了吗?不会说话,那你的舌头长出来是为了什么?”秦韵微笑着执起茶桌上的刀叉,切了一角布朗尼蛋糕,但没吃,“舌头没用吗?”
魏如烟头皮发麻,只觉得秦韵说话时像是要拿刀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似的。她不禁有些腿软,心里盘算着要是等下秦韵真的疯了,一刀过来,自己要怎么办?这里是秦韵的家,她连个帮手都没有。她急坏了,心里迫切地很想离开这里,秦韵让她感到非常的压抑、不舒服。阿昭说的是对的,这个女人果然有点问题,像是疯子一样。
“回答我的问题!”秦韵一把将刀子插在桌上,但她力气不够,刀子反弹起来直接落到了地上,落在了魏如烟的脚边,她浑身颤抖了两下,简直要哭了,秦韵怎么这么可怕。
她只好磕磕巴巴的回答道:“我跟跟林先生二十多年了……跟他在饭桌上认识的。”她真的很想离开,犹豫了一下,说,“林夫人,我还有点事儿,我能先走了吗?”说着魏如烟就站了起来。
“叫你走了吗?”秦韵接着把那把银质的叉子扔在瓷盘上,很清脆一声响。
魏如烟拔腿就想跑,秦韵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阳台的栏杆不算高,秦韵没什么力气,但魏如烟更是体态娇小,秦韵一抓就把她抓了过来,他把魏如烟拽到栏杆边缘,手掐着她的脖子,魏如烟挣扎向后倒去,半个身子都在栏杆外面了。
差一步就要掉下去了。
他满眼惊恐,猛烈挣扎起来,“林太太我知道错了……我离开林先生还不行吗,求求您放我一马……”
秦韵却不为所动,“现在知道怕了,早二十年干嘛去了,二十几年前你还是个小姑娘呢,怎么就懂得勾引男人了?”
她是真没想到,秦韵居然敢杀人,她手上用的力气很大,魏如烟翻着白要窒息了,她拼尽全力伸手去抠了秦韵的眼珠子。秦韵猛地一下被她用狠劲戳中了眼珠,她玩命似的掐住魏如烟,想把魏如烟给推出栏杆,魏如烟则使劲拽住她的头发,最后死命拽住她的手。在她掉下二楼的时候,秦韵也被她拖下了水。
从二楼摔下,能有多严重?花园里的草坪松软,魏如烟摔断了几根骨头,秦韵则要严重一些,两人通通躺进了医院。
林瀚海听见了消息,也没有去医院看两人,觉得她们是在瞎闹腾,而且还是为了自己在瞎闹腾,这让他有一种优越感,觉得做男人做到自己觉得地步,也算是成功了。他心里想着魏如烟和秦韵肯定都很想自己去医院看她们,自己先去谁的病房,谁就胜利了。林瀚海怀揣着这个想法,索性懒得去医院了,反正就是断了几根骨头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几个月就好了。
不过了解当时情况的他也觉得秦韵实在是不正常,哪有正常人被激怒了扑过去掐人家脖子的?他很可惜秦韵居然没有摔瘫痪,摔成了植物人才好,这样这个大麻烦就自动解除了。
发生这样的事,最生气、最懊悔的要当属林昭了。魏如烟是来看他的,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当时就应该直接让魏如烟走,而不是让她上去见秦韵。若是他腿脚还是完好的,那他完全可以陪着魏如烟上楼,就完全不会发生之后的事了。也幸亏只是二楼,幸亏不是水泥地,而是松软的草坪,否则现在的结果不是躺医院,而是直接进殡仪馆了。
林昭想从林家搬出去,魏如烟却不准许,他知道秦韵估计也是强弩之末了,坚持不了太久,林昭要是因为自己的事现在搬出去,那不就等同于输得一败涂地吗?
这么大的事,对于在度假的林天和傅星河却没有太大的影响,林天是看见消息就立刻把消息给删了。孩子的出生证和户口已经办好,问林瀚海叫什么名字,林瀚海说之前不是取好了吗,就叫林唯,这是当时秦韵取好的名字,但是林唯和林巍正好同音,于是上户口的时候,林瀚海漫不经心地多加了两横,叫林雎。
他知道这个孩子活不了多长时间的。唐氏综合症的患儿普遍免疫功能底下,而林雎则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在婴幼儿时期,唐氏综合症患儿常常会反复患呼吸道感染等等各种感染,加上他还有先天性心脏病,早夭的可能性非常大。
听医生说这个孩子起码要等到四岁能说话,林瀚海就更不乐意见到他了,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让他感觉到非常糟心,更别提孩子刚接回来那个晚上,秦韵半夜把孩子抱到房间来,挨着他一块儿睡觉,这让他想着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既不去医院,也不回家,整日在外面浪。而林雎,因为有林天的交代,反而是林巍对这个孩子很上心,时常去看孩子,下班时还会买玩具给林雎带回去,虽然小孩儿不懂得玩玩具,而且没有反应,脸上通常挂着衣服神游太空的茫然表情,关心这样的孩子,很容易叫人感到挫败,但林巍却很有耐心。无论林巍是真的关心还是做给林天看的,林天都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至少现在看起来,林雎不算孤单了。
这是他唯一能给这个弟弟做的了。
基克拉泽斯群岛总共24个小岛,一周的时间内,林天和傅医生基本把这24个小岛玩遍了。两人从锡拉机场,飞到了雅典国际机场,接着两人乘坐私人飞机,途经欧洲,飞到智利圣地亚哥,在圣地亚哥住了两天后,私人飞机带他们飞越德雷克海峡,直接到达南极点。
第88章
南极暖季是极昼, 抵达南极点的时候, 林天看到了属于南极圈特有的梦境般的晨光。南极点海拔3300米,气温在零下35度左右,甚至更低,而脚下的冰川足有3000米厚。入眼除了湛蓝到极致的天空,就是一片白雪皑皑、一望无垠的冰川。
让人设身处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林天哈口热气出来, 水蒸气遇到冷空气凝结成非常非常细的小水珠, 仿佛雾化了一般。
连眉毛上都被吹了风雪。
林天原本是打算在南极点安营扎寨的, 可这里实在太冷, 是整个南极最冷的地方,让他不得不放弃在这里多待的想法。傅星河抓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揣在自己的兜里,在世界尽头的雪地上慢慢行走,绕着南极点走上一圈,花费几秒钟,就完成了环游世界的壮举。林天攥着傅医生的手掌,看着雪地上插的东西半球交汇点的旗帜。他往前迈上一步, 一只脚踏在东半球的土地上, 另一只脚则在西半球的陆地上。他一半身体属于今天, 另一半身体则属于昨天。
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狂风不断刮在脸上,林天低头将围巾罩在脸庞上。数天前,他们才在圣托里尼的火山岛见识了过了火山要将人烫化的炽热,几天后, 便抵达了世界尽头的南极点,冻得叫人无法活动四肢的永久海冰。
冗长的白昼,白色的云层、白色的冰川、以及白色的浮冰,在极昼的阳光下被照成了薄蓝色。
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繁杂的生活羁绊似乎再也不能左右林天了,只剩下自然的广阔,与自身的渺小,还剩下傅星河。
显然,九月来南极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一般十二月,也就是南极洲的暖季,是最温暖的时候。十一月到次年三月,都是南极洲的旅游季,客潮便是这个时候涌来。九月甚至没有班机,也没有游轮,要不是有私人飞机,林天想这个时间来南极这样的地方,只能游过来。
在南极点呆了约莫四个小时,两人重新上了飞机。在飞机上浅眠了几个小时,飞机着陆在埃尔斯山及附近的蓝冰跑道上,林天提前安排好的极地越野车将他们送到冰川营地。
这里的气温要比南极点好上太多了,约莫零下十度。
没有夜晚的天气,让人很难感到疲倦,或者说夜晚没有来临时,人通常是很难睡着的。
营地坐落于白色的冰川上,帐篷里不算太冷,林天听见外面狂风呼啸的声音,连帐篷都在瑟瑟发抖。他把外面的冲锋衣脱了,钻进从飞机上搬下来的羽绒被里,接着他快速钻进傅医生的衣服里,两条手臂穿过他的腰,赤裸裸地缠住他的后背。林天将他裹得紧紧的,仰头道:“哥,这样有没有暖和一点?”
傅星河感受到林天两条冰冷的手臂,逐渐被自己的体温感染,林天分明是在自己身上取暖,却问他有没有觉得更暖和了。如果真的要说有,只能说心是温暖柔软的。冰天雪地里,如果说两个人在这种地方还想干什么事呢?那林天真是不要命了。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抱着傅星河好好睡一觉。
他的耳朵紧密的贴在傅星河的胸膛,傅星河也回抱住他,林天埋首听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傅医生,你心跳好听。”
这个地方没有电视,没有手机信号,没有wifi,甚至依靠卫星运行的电话和email都停留在上个世纪80年代的水准,外面一派荒凉寒冷,距离他和傅医生温暖的家,是超越半个星球的距离。就是在这样遥远的地方,林天在傅星河怀里听见了自己的安宁。
傅星河的手掌抚进他的帽檐,抚摸他的头发、后颈窝,接着低头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睡觉了,明天你还想去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