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妈妈被她说得什么尴尬也没有了,只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易家人乘坐私人飞机,一大早就从B城启程回了Z城,易潜没有先回家去,从机场直接到了卢妈妈他们所在的酒店。
卢峰为了照顾妈妈和妹妹便也住在酒店套间里另一间房里,易潜给他打电话说他来接他们去他家,所以卢峰早早在酒店大堂里等他。
易潜让司机在外面等,他进了大堂看到卢峰,便高兴地几步走上前去,两人已经分别了好些天了,实在很想卢峰,但在公共场合又不能像男女情侣那样太亲密,好在卢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顺手就搂住了他的肩膀,带着他进了电梯,“一大早坐飞机,困吗?”
易潜抓着他的手,说:“在飞机上睡了两小时。”
“妈妈和卢溪呢?起床没有?”易潜和卢峰在电梯镜子里对视,问。
“起了,也吃过早饭了。”
进了房间,卢妈妈正好从卧室里出来,撞上被卢峰牵着手的易潜,她瞬间僵了身体,紧张起来。
易潜这天穿着一身灰色西服和一件黑色大衣,在飞机上时便打理了头发和脸,此时完全一副优雅精致的翩翩公子样子,卢妈妈看到他,就只会感叹他又好看又精细,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易潜走上前去,说:“妈妈,我今天早上才从B城回来,不好意思,昨天没有陪您和卢溪。您今天的衣服和妆真好看,简直只像三十出头。”
易潜的奉承缓解了卢妈妈的紧张,说:“卢溪给收拾的,你今天早上的飞机,吃早饭没有?”
卢峰听她亲切地和易潜说话,松了口气。
易潜说:“在飞机上吃过了。不知道你们收拾好没有,我们现在就走吧,司机在楼下等。”
让人等自是很不好的,卢妈妈赶紧说:“好了,可以走了。”
又叫卢溪,“你还在磨蹭什么?”
卢溪把自己的包收好,出来和易潜打招呼,易潜笑着和她拥抱了一下,说:“走吧。”
易潜坦荡潇洒又亲切的姿态让卢妈妈没有办法用任何不好的想法加在他身上,看他和自己儿子走在一起,也的确生出了卢峰所说的那种不可能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女人的感觉。
易潜要来接人,易家让他用了家里用于待客的高规格的加长劳斯莱斯,低调的黑色,沉稳流畅的线条,每一处都很精致。
卢妈妈根本不识车,卢溪只稍稍知道,但是这辆车实在太高端,她在室友的电脑里看到过,便低声和卢妈妈说:“这种车好像是要几千万的。”
卢妈妈差点在车门前摔倒,卢溪扶住了她,易潜赶紧回身,让她先坐了进去。
卢妈妈之后一路全是晕的,到进了易家大宅,她就更晕了,她无暇想卢峰和易潜之间的事情是否合理,也无暇想两人之间的关系能否牢固且长久,只像进了一个电视镜头,最后自暴自弃,“就这样吧!”
在一般人家,两家亲家见面,难免各有心思,互有比较计较,不管是满意亦或是不满意,面上是否是亲热或者是冷淡,在心里,两边都觉得一切美满的,恐怕非常非常少。
但卢家来易家,却也不用生出任何比较计较的心思,也不用什么满意或者不满意,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放在一块儿比。
卢妈妈作为长辈,对易家只生出诚惶诚恐的感觉,有点自家儿子是做了驸马的模糊感,对于天家,她难道能有什么想法吗?
而卢家到底怎么样,易家是早早清楚的,这样招待卢家,也只是表示他们易家希望两个孩子郑重其事对待他们的关系。
请酒办婚礼遍告亲朋,不可能,所以两家人见个面,便表示这个关系是互相承认的,是比较正式的关系了。
易家礼数周到,话也说得特别动听,易妈妈在卢妈妈跟前夸赞卢峰这也好那也好简直是十全十美没有哪里不好,说易潜和他在一起,是交了好运,两个孩子以后在一起能够好好过日子,过两年去找合法机构要孩子,就再好不过了。既然国家还没有同性婚姻法,那两家人就自己承认,也就是了。
卢妈妈不会说普通话,只默默听着,笑着点头,对于易家,她是不可能有一点挑剔的,所以一切就暂时先接受了。
易老爷子和易洲和卢妈妈说话不多,只周到地打过招呼,卢溪和嫂子倒是有话题,之后便和易章玩到了一处去。
一天结束,易家留卢家人住在易家,虽然易家没有哪里不好,宽阔的庭院,豪华的大屋,细致恭敬的佣人,气势内敛的保镖等等,都是常人家没有的,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卢妈妈在易家很紧张,便说过年期间不好在易家打扰太久,而易家每天都要招待客人,最后只好送卢家人走了。
易潜也跟着一起走了,卢妈妈本以为易潜只是送他们,之后还要跟着司机坐车回家,没想到在酒店门口下了车,易潜就让司机把车开走了,他跟着卢妈妈走在一起。
被送回了客房,卢妈妈看易潜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惊讶地说:“你不回去吗?”
易潜跟着卢峰学了几句他的家乡话,便用蹩脚的方言回答卢妈妈:“我有自己的房子,很少住我爸妈那里。”
卢妈妈知道他学自己的方言是为了缓解自己不会说普通话的尴尬而迎合自己,她很感动,对于易潜,她是真的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她知道社会不会认同易潜和卢峰这种关系,两人既不能领证,也不能办酒,在别人嘴里也不好听,但看两人如此好地在一起,卢妈妈突然就生出无论外界怎么看他们,她都得站在他们身边的气魄,是的,她得认同和保护他们,因为她是卢峰的妈,而易潜待她至诚至孝,她不是不懂好歹的白眼狼。
易潜的话说明了很多东西,卢妈妈明白其中的意思,她说:“那过年期间,你也不住过去?”
易潜说:“我先陪你们几天,初九要过去。我看住酒店有不方便的地方,要不,妈,你和卢溪住到我和卢峰那里去,有间客房,不是很大,但还是能住的。”
卢妈妈虽然心疼卢峰出的宾馆费用,却也不想随便去易潜那里打扰,她想拒绝,易潜已经换了普通话,对着她低声说道:“妈妈,我和卢峰有小半月没有见了,你们不过去,卢峰就会在这里陪你们,那我也要住这里,我没带衣服和用的东西过来。”
他的语调带着易妈妈那种软软的缓缓的微翘舌的矜持的味道,非常动人,卢妈妈没法拒绝了,说:“是我想得不对,你们多久不见了,卢峰不知道体谅你,还让你来考虑,他太不该了,做得不对。”
易潜说:“他不像我这么不要脸皮,哈哈。”
易潜总是这么坦荡荡的,仅仅一天,卢妈妈就习惯了两个男人在一起这件事,答应了去易潜家里住。
得知易潜的安排后,卢峰拉着易潜进了他住的那间卧室,小声说:“没关系吗?其实住酒店也挺好。”
易潜说:“住酒店哪里有安全感。女人很容易缺安全感,特别是妈妈又不常住酒店,会不习惯。”
卢峰搂着他的腰,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低头亲了易潜的嘴唇两下,易潜说:“我想睡家里的床,你搂着我睡。”
卢峰抚摸着他的耳朵和面颊,又亲了他几下才放开了,说:“好。”
在易潜家里,卢妈妈细致地观察注意着,也不让卢溪乱走乱动,怕把他家的摆设弄乱了,又叫了卢溪早早进了卧室,准备睡觉,以免打扰易潜和卢峰相处。
卢妈妈紧张了一整天,卸妆洗澡收拾好,躺上床几乎就要睡着,卢溪问她:“妈,你心里接受吗?”
卢妈妈知道她指什么,说:“快睡吧。我曾经担心你哥坐过牢,会娶不到老婆,会像村里的邓高友那样。”
邓高友,一个死了有好几年的人了,但卢溪对他印象深刻。
他是村里的光棍儿,喜欢喝酒,醉在哪里倒在哪里。那是卢溪上小学的时候,农村里放学比城里晚很多,她回家时天已经黑了,但没黑到底,走在路上踢到一个人,就是他,他拉住卢溪的脚,卢溪摔在地上,她吓得大喊大叫,也许他不一定真有什么企图,卢溪也跑掉了,却让卢妈妈吓坏了,卢峰那时候在上初中,学习繁忙,每天都要跑小学去接送妹妹。
邓高友在卢峰坐牢那几年醉酒摔中了风,一个光棍儿,最后烂在自己的屋子里。他的事从此作为了村子里的警示,那些二十多岁尚没有娶到媳妇儿的男人,都要听无数遍他的事。
卢溪说:“哥怎么可能会像那个人一样。”
卢妈妈说:“但我那时候真是很担心。我担心他,也担心你。不过我现在不担心他这种事了,人各有命,卢峰不可能再遇到比易潜的贵人了,我们都该知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