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缘这才低头看了一眼邹盛的膝盖，刚才摔倒的时候膝盖蹭在了水泥地面上，伤口虽然不大，但是沾染着灰土确实需要处理一下，便扶着邹盛的胳膊朝场外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附在那个队员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突然大声开口：“我说怎么帮着别班的人说话，原来是个死变态。”
蒋缘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身边的邹盛原本正气盛，但看在对方是蒋缘同学的份儿上强忍着情绪，这句话突然触了他的怒点，他回手甩开蒋缘的胳膊，转身走到那个队员面前，一拳就砸到对方脸上。这一拳就像是一个冲锋号，原本就带着情绪的双方队员突然就打了起来。
原本还想维持秩序的裁判被挤出了人群，双方班级拉架的，参战的都围在了一起，还有胆子小的女孩子不住的尖叫，球场上乱成了一片，休祁原本是要去拉蒋缘，却发现他早就被邹盛护在了身后挡的严严实实，无论如何都吃不了亏，这才松了口气。
球场上的乱局直到几个值班的老师赶过来才勉强缓和下来，参与打架的双方球员都被带到了办公室，一直跟邹盛站在一起的蒋缘也没有幸免被一起带走，从休祁身边走过的时候他还朝着休祁眨了眨眼睛安慰他自己不会有什么事，休祁却莫名地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高二的第一场篮球赛打成了这个局面是谁都没有料到的，双方的其他同学都灰头土脸地回了教室，班级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压抑，前后左右凑在一起小声地讨论起来，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大了起来，率先说道：“还不是怪那个蒋缘，自己搞那种事还不让说了，现在好了闹到老师那儿去了，谁也别想讨好。”
“可不是嘛，没想到我身边就有这种人，不是变态是什么？”立刻有人附和起来，一时之间班级里的很多声音都开始抱怨起蒋缘，连这场莫名其妙的打架似乎也要怪到蒋缘头上。
休祁正要说话，一抬头突然看见有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后门的玻璃那儿朝他挥手，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牧屿，急急忙忙冲出了教室，牧屿看见他微微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就被休祁拉着进了对面的水房，回手关上门之后休祁才问道：“你们中午不是要训练吗，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们两班打比赛的时候打了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有事，过来看看才放心。”牧屿拉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没什么事吧？”
“打架的时候我被挤出了人群，没碰到我。”休祁回答。
“没事儿就好。”牧屿放开手，“怎么好好的打了起来？”
“我班的某些人比赛的时候玩阴的伤了邹盛，蒋缘一时没忍住刺了几句，被人骂变态，邹盛没压住火，先动了手，然后就打成了一片。”休祁说着叹了口气，“人现在都在办公室，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牧屿微微皱起眉：“打群架这种事儿看起来影响很大，但如果没有太严重的受伤，最多就是给个处分，学校通报批评一下。虽然听起来挺吓人，但对以后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他安慰道，“蒋缘家里条件好像不错，他平时学习成绩又好，学校或多或少都会留些情面，你别太担心了。”
休祁抬起头看着牧屿的眼睛：“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他跟邹盛的事情。”
牧屿的表情微微凝滞，他伸手摸了摸休祁的短发：“别瞎想，打架归打架的事儿，他们两个的事儿是他们两个的，不挨着。”
休祁太了解牧屿了，他的表情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两个人在水房里僵持了一会，休祁先开口：“牧屿，你会后悔吗？”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个虽然都有想过两个男生在一起的路并不会好走，但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明白了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在他们这个小学校里，一旦传出什么风言风语，那场景其实完全没法想象。他们两个都是普通人，不可能脱离大环境真空的活着，如果……是他们呢？
牧屿垂下头看着休祁的眼睛，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我承认在一起的时候是一时兴起，没有想过这以后我们要面对什么。但是既然已经走到现在了，也没有什么后悔的余地了。”顿了顿，他继续道，“咱们两个跟蒋缘他们毕竟不一样，你别瞎担心了。”
休祁点了点头，但是眼底的忧虑并没有散去，不过牧屿站在面前的时候让他心底或多或少的又多了那么一点勇气。这个人那么好，将来不管面对什么，他都不想放手。
牧屿把休祁拉到怀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想的太少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们要承担的是什么，而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格外的没有安全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了医院，医生开了一堆的药，并且勒令我戴三周的颈托，并且禁止我再玩手机。幸好没禁电脑，哭唧唧。明天的更新会争取再早点，回忆的部分还要写点的，要写到我预计的位置，才能回现在。
第31章 （回忆）
事情的后果却远远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因为大概是因为在篮球比赛的时候聚众打架的影响着实是恶劣，学校给予学生们相关处分的同时，还要求班主任联系每一个学生的家长。而那些蒋缘跟邹盛一直没有刻意隐藏的秘密也堂而皇之地展现在双方家长面前。
对于这些家长来说, 这个年纪的孩子谈恋爱都是一件特别头疼的事情, 更别提是跟同性。邹盛的母亲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主妇，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顾自己儿子的饮食起居, 尽可能地满足他的所有需求，只希望他能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 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见这种事情, 她难以置信地拉着自己儿子的胳膊, 希望儿子能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邹盛抬眼望向另一侧的蒋缘，开口道：“妈, 性向这种事儿我也没办法的，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除了我喜欢的人跟我是同性，我跟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 更不是什么变态。”
没想到这种时候儿子还能如此理智地来反驳自己，邹盛妈妈在校长办公室直接哭了出来，却没有换来儿子一句认错的话。
而蒋缘这一边要更加麻烦的多, 他那一直忙于工作的父母难得来一次学校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事情，但他们表现地却比邹盛妈妈冷静的多，只是平静地跟老师、校长聊了几句，就把蒋缘带回了家。
蒋缘再次出现已经是一周以后, 在某个课间他一脸平静地走进教室，在所有同学的注视下径直走到最后一排，掏出书桌里的东西，扔到自己的书包里，对上休祁一脸震惊的表情，他笑了一下：“中午一起吃个饭吧，这大概是咱们两个高中期间唯一一次一起吃饭的机会了。”
休祁张了张嘴，却看到周围有不少人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两个身上便又把话咽了回去，勉强点了点头：“好，你说个地方，放学我去找你。”
蒋缘点头应了，不过一周的时间他好像瘦了整整一圈，整个人身上也散发着一种颓唐的气息，他伸手拍了拍蒋缘的肩膀，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收拾好，然后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可能是为了方便休祁，蒋缘选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店，休祁放学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等在了里面，休祁一坐下就开口道：“你家里是要给你转学吗？”
蒋缘把菜单推到休祁面前，听见他的话笑了一下：“嗯，算是转学吧，就是转的地方比较远，搞不好还有时差。”
休祁愣了几秒才回神道：“他们……要送你出国？”
“可能先带我去B市，等手续办完就直接送出国。”蒋缘微微垂下眼帘，声音却很平稳。
“那邹盛怎么办？他知道你要出国吗？我听牧屿说他爸回家之后揍了他一顿，他这几天就天天带着伤来上课。”休祁打量着蒋缘的表情，轻声道：“他要是知道你要出国一定很伤心吧？”
“我们分手了。”蒋缘突然开口，他的睫毛抖了抖，嘴角勉强露出一点笑容，“虽然他可能暂时不会承认这个结果，但是对我来说，我们就是分手了。”
休祁不敢相信地看着蒋缘，他知道蒋缘是什么样性格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邹盛还在坚持他居然要放手，蒋缘抬头朝他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我爸妈把我带回家关了几天，他们吵来吵去，最终决定把我送出国彻底断了我们两个的联系。那天晚上我趁着他们两个睡着了从家里跑了出去，去找邹盛，我带着我这么多年存的压岁钱，想让他跟我走。我知道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们不想让我们两个再有联系，那我们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除了跑我没有别的办法。”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笑，但是看起来却格外的痛苦：“但是邹盛拒绝了我。我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的拒绝我，他说他妈妈因为我们两个的事情生病了，他不能在这时候跟我走，而且我们两个如果就这么走了，他不敢保证我的生活。他劝我听我爸妈的话，乖乖的出国，他说他会一直等我的。等到我们都长大，等我们能给自己的人生做主的时候，我们两个再继续在一起。”
蒋缘的世界里大概没有折中这一说，只有非黑即白，他对感情的要求也是如此，当时看着恋人的表情，他突然就平静下来，甚至还露出那么一点儿笑意：“那好啊，那咱们就分手吧。”
邹盛自然不会答应分手，他表示不管蒋缘去了哪里，不管他要走多久，他都会一直等着他。
休祁看着蒋缘的看似平静的表情，他不知道在那个他鼓足勇气逃出来的晚上，他又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重新回到家里，然后答应父母出国。其实他跟邹盛两个人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归根结底他们对于感情的要求不太一样，蒋缘那个人太偏执，可其实就像邹盛想的，即使他们两个不管不顾地走了，等他们的生活无法得到保障的时候，他们脆弱的感情还能走下去吗？
归根到底是他们现在还不够强大，没有办法给他们的感情遮风挡雨。
两个人其实都没有什么食欲，凑在一起吃这顿饭也只是为了好好地聊聊天。休祁的心底有些难受，毕竟蒋缘是他在新班级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更重要的是，蒋缘与邹盛是他唯一接触到的同类人，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让他从心底里赶感到难受，还有对未来的……恐惧。
像他们这个年纪，对于未来本就容易彷徨迷茫，他们这种不为主流所接受而不得不隐藏起来的感情更是脆弱至极，休祁觉得自己就像是背上了一个巨大的炸弹，随时随地小心翼翼，只希望能维持的更久一点。
饭吃了一半，蒋缘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蒋缘摸出电话看了一眼，表情有微微地迟疑，他捏着电话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按了接听：“什么事儿？”
电话的隔音并不算好，休祁可以清楚地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的邹盛的声音：“你在哪儿？什么时候的飞机？临走之前真的不打算再跟我见上一面了吗？”
“邹盛。”蒋缘缓缓地叫他的名字，“反正咱们两个也已经没有未来了，这个时候再见面也只是徒增难过而已。”
邹盛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他清了清喉咙，轻声道：“再见一面吧，你这一走不知道是多少年，就当是再给我留一个念想。”
蒋缘的表情有一刹那的茫然，许久之后他点了点头：“那好，五分钟之后，校门口见。”
休祁跟蒋缘结了账一起朝着学校走去，在校门口看到了邹盛高大的身影，休祁突然不怎么忍心去看他的表情，只在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朝他笑了一下，邹盛勉强回给他一个笑容，注意力便全都落在了蒋缘身上。休祁拍了拍蒋缘的肩膀，转身进了学校。
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光，如果他们真的不再有以后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