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醒了,就一定会来,说不定是想给你我一个惊喜呢?”段白月揽过他的肩头,“别皱眉。”
“这可是你说的。”楚渊靠在他身上,“前辈一定要来。”
“不来如何让你改口。”段白月道,“先说好,在他没给你红包之前,不许当面叫师父。”
“好。”楚渊笑着拱拱他,十指交握捏他的指头玩。
晚霞映照下的王城,看着要比以往更加雍容庄重。四处都是红艳艳的色泽,街上人头攒动,相隔再远也能感觉到那发自内心的笑闹。明日天子会率文武百官出宫前往大雍塔祈福,因此在下午的时候,正阳街两侧便已有重兵列队把守,在拥挤的王城中辟出了一块静地。而在更远处,则是无边麦浪,满目皆是最蓬勃的绿。
“是你的江山。”段白月低声道。
“是我们的。”楚渊笑笑,“这些年,多谢。”
“这句话留着,白头后说也不晚。”段白月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这日两人一直在城墙上聊天,直到星垂四野城中寂静,方才手牵着手,也没坐轿子,就这么一路往宫里走。
城门口的守卫总算是松了口气,赶紧招呼着各自回家吃饭——皇上与王爷也是,就那么坐在上头好几个时辰,饭也不吃。
“饿不饿?”段白月问。
楚渊点头。
“等我。”段白月拍拍他的手,自己转身去了一户还亮着灯的人家门前敲,片刻之后要回来几个包子,笑道,“天黑,没认出我。”
“堂堂王爷,去要百姓的包子吃。”楚渊扯着他的衣袖坐下。
“先前经常昼夜兼程来王城,赶路来不及吃饭,又没干粮,就只能找个村子蹭饭,这算是最好吃的东西。”段白月道,“我可是都付银子的。”
手上有些灰,楚渊低头咬了一个小包子,仰头一口吞下去,腮帮子鼓囊囊:“热的。”
“给自家相公留的,自然要在炉火上热着。”段白月道,“喏,以后跟回西南后,你也要热饭给我吃。”
楚渊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诚心道:“你还是别指望了。”毕竟连米都不会洗,还想吃包子。
段白月抿抿嘴,将笑强行憋了回去:“嗯。”
包子不算好吃,八成是个刚成亲的笨媳妇。楚渊将菜根吐出来,皱眉道:“有沙咯牙,下回挑个厨子家。”
段白月笑:“好。”
楚渊擦擦嘴,与他一道回了皇宫,胃里很暖,心也很安。
另一处的偏殿内,叶瑾盘腿坐在床上,双眼炯炯有神。
沈千枫道:“不想睡?”
不想睡,但也不想做别的!叶瑾将他生生拽起来,充满期盼道:“你觉得皇上有没有可能逃婚?”
沈千枫哭笑不得:“皇上为何要逃婚?”
“因为他要和一个不举的秃头成亲啊。”叶瑾在自己头顶上画圈圈,“戏文里这样的都是恶霸,良家女子若是被逼迫嫁给秃头,都要想方设法……唔……”
沈千枫压住他,吻得极其动情。
叶瑾拼命将人推开,透了口气,看着床顶严肃道:“想方设法逃走,或者……嗯……阉掉!”
沈千枫挥手扫下床帐。
一个时辰后,叶瑾光溜溜抱着被子,面对墙,背对全世界。
望天。
生气。
不舍得把那个谁给那个谁。
虽然和那个谁也不是很熟。
但就是不舍得。
要下药。
要抢亲。
第二日一早,宫内便忙碌起来。楚渊换好龙袍,打着呵欠不想动。
段白月从外头进来。
楚渊半睡半醒道:“去哪了?”
“让你昨晚早些睡,非不听。”段白月将他的脑袋抬高,“乖,眼睛睁开。”
楚渊敷衍道:“哦。”
段白月凑近吻住他的唇,顶过去一个小圆球。
四喜赶忙转身。
楚渊皱眉:“酸,什么东西。”
“糖,从温大人那里要的。”段白月道,“清醒了?”
“你还能从温爱卿手里要来吃的。”楚渊晃晃脑袋,打算去外头吹吹风。四喜瞅着空,低声对段白月道:“自打有了王爷,才看到皇上的小孩子心性。”年少时登基连笑都极少笑,成日里一板一眼,更别提是赖床要糖吃。
段白月笑道:“挺好。”
是挺好。四喜公公也笑,紧走几步追上楚渊伺候。
宫外空地上,文武百官早已列队候着。楚渊身形利落翻身上马,段白月与他并肩而行,两人相视一笑,周身浴满朝阳。
能同时见到皇上与王爷,这种机会自然不常有,所以百姓都是一大清早就起床占位置,想寻一个离得最近的地方。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连早点摊子也没有摆出来——看皇上与王爷要紧,还吃甚早点。
街边有少女手里捏着画像,心里雀跃想看西南王,又羞涩不敢抬头,等队伍快走过了,才着急抬头看一眼,脸却更红了几分,王爷比画里更好看。
段白月策马前行,五官在银白衣袍的映衬下有些清冷,看向身侧之人的眼里却又满是柔情,高大身形逆着天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人群之中,黄远低声咬牙:“你挤什么?”
慕寒夜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脸上还涂了灰,答得理所当然:“看热闹,自然要往前挤。”
黄远踉踉跄跄,几乎要站立不稳,不得不抓住他的手臂道:“回去!”
“来都来了,这就回去?”慕寒夜用手臂护住他,在耳边低声道,“这种热闹可不常有,错过岂不可惜。”
黄远还想说话,却不知是被谁踩了一脚,疼得直抽气。
慕寒夜见状惊怒,拱起手将周围一圈人都嗷嗷顶开,引来一片抱怨。
在少说也有二十人的注视里,黄远面红耳赤,觉得下回再也不要同此人一道出门。
“让一让,让一让啊!”一个老头顶着一头蓬乱白发,磕着瓜子到处乱挤。
“你这老乞丐!”一个后生抱怨,“快些走开!”
“走什么开,你能看皇上,我看得不得?”老头将瓜子壳一扔,叉腰就要吵架。
“别,皇上就要到了,当心有官兵。”另一个后生拉住先前那人,“忍一忍。”
“哼!”那后生掸了掸身上的灰,嫌恶离老头远了些。
队伍越来越近,百姓也越来越兴奋,那鸟窝头的老头也笑呵呵踮起脚,拼命伸长脖子想要看热闹,却冷不丁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啊!”人群惊呼,为何会有人从天而降。
“师父!”段瑶喜极而泣。
南摩邪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认错人了。”
段瑶眼含热泪:“啊?”
“你认错人了。”南摩邪松开手,快速使了个眼色。
段瑶将眼泪憋了回去:“哦。”
南摩邪自己挤去另一边,继续气定神闲嗑瓜子。
段瑶心里狂喜还未散去,便又多了满心茫然,远远看着师父也不知该哭该笑还是该面无表情,只好忘着远处拼命吸溜鼻子。
周围百姓都感慨,若论起激动,大家还是比不过这位年轻好看的公子。
皇家护卫军分列两边,以防出现乱子,慕寒夜小声道:“喏,热闹来了。”
黄远心里叹气,这人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行至中途,楚渊微微皱眉,又往左侧人群中看了一眼,在这等骄阳烈日的天气,为何会有人将他的整个脑袋都用花布包起来。
南摩邪裹着头,笑容满面与他对视。
楚渊眨眨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对方却又低下了头。
段瑶挤在不远处,拼命朝他嫂子使眼色——不要理!就当没看见!
楚渊没看到段瑶,皇家护卫军却看到了南摩邪。毕竟如此奇特的打扮,若是再注意不到,那就当真是眼瞎了。眼看三五名官兵已经围了上去,段瑶拍拍脑门,刚想挤上前解围,楚渊却已经出声:“住手!”
“是。”护卫军停了下来。
段瑶:“……”
段白月皱眉:“怎么了?”
楚渊翻身下马。
南摩邪赶紧往人群里挤去。
“拦住他!”楚渊下令,“切莫伤人。”
“是!”一队官兵追上前,人群骚乱了片刻,后头的文武百官也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何事。
“那个人像是师父。”楚渊急道。
段白月眉头一皱,纵身下马便追了过去。
楚渊只顾着看他,却没料到身后却骤然杀出来一群人。
百姓惊呼出声,楚渊心知中计,反手龙吟一闪寒光出鞘。与此同时,人群中也有人冲上前,一是嫌干看热闹没意思的慕寒夜——也不知从哪扯了一块蒙面巾,捂得还挺严实。还有两人是司空睿与赵越,像是早有防备。
“自家媳妇都遇刺了,还来追我。”南摩邪一把撤下包头,叉腰怒斥大徒弟。
段白月来不及多问,将他一把拎起甩给段瑶,自己匆匆折返回去帮忙。
先前以为只有三五刺客,却没料到后头会越杀越多,从人群中冲出来三十人还不止,武功路子都极其邪门。街上百姓尖叫奔逃乱成一片,众人也不敢大开杀戒,唯恐伤及无辜,段白月护在楚渊身前,周围则是一圈御林护卫军。
“是和尚?”段瑶道。
南摩邪叼着一根不止从哪摸来的麻花,道:“嗯。”
“婆轮罗?”段瑶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