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父伸手接了,细细咀嚼,绿豆的味道清香,甜美可口,“没想到这附近的居民如此有善心,竟还提供如此美味的糕点,这般好味道,与杏松楼的糕点不相上下。”
躲在小娘子身后的小男孩探出头来,小声道:“这是我姐姐在杏松楼买的。”
大师父尴尬,“哈哈,哈哈,杏松楼的糕点不便宜,老衲承惠。”吃下最后一口。
“……给我爹娘上坟的。”小男孩补完刚才的话。
“噗——”大师父连忙擦嘴,“失礼失礼。”
“弟弟,莫闹。”小娘子嗔怪地瞪了弟弟一眼,连忙解释道:“大师,今日是我姐弟父母的忌日,我带弟弟祭奠家父家母,因此才买了些好糕点——给您的那些并不是祭奠用,是怕弟弟路上嘴馋,另包的。归途本想早些回家,弟弟见西湖热闹,我便带他来玩耍,不想雨越下越大,因此被困在此处,倒也是与大师有缘。”
大师父把小男孩抱到身前,问:“小友是怪老和尚吃了你的零嘴?”
“没有……汉文没有。”小男孩低着头,嘟着嘴辩解。
“哈哈哈,小友甚是可爱——你叫汉文?莫不是姓许?”大师父一愣。
“大师怎知?我家正是姓许。”那姐姐性子外向,笑着问道。
“那,你这弟弟可是叫许仙,小娘子闺名娇容?”大师父懵逼地问。
小娘子有些恼了,她的闺名正是“娇容”二字,父母早逝,许娇容早早成长起来,带着弟弟过日子,因此性格外向,并不如一般小娘子一般害羞内敛,但是此刻闺名被一个陌生人讲出来,她终究只是个小姑娘,隐隐有些恼怒,“大师怎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万万没想到许仙竟还只是个小豆丁!真是天助我也,防妖怪拆cp从娃娃抓起。
老衲要破个嗔戒。
“小娘子勿恼,老衲与许家还有一段前缘。三年前,老衲下山化缘,经过贵府上,得你家先父一碗米,因此有过一面之缘,老衲便答应替他算上一卦,他便让我算算他的一双儿女。大女儿叫许娇容,小儿子叫许仙,字汉文,可是你们二人?”这谎话没法对峙,不过一见面的事儿,对方早埋黄土了,找谁对峙去?
杭州佛寺颇多,百姓大多礼佛,对僧人多有尊敬,因此许娇容之前才会对大师父一派亲和,现在听他说到了父亲,心中黯然,爹爹不管何时,都是念着她与弟弟的,今日在这小亭子中偶遇爹爹旧识,难道是爹爹冥冥中的安排?
许仙年幼,对双亲记忆也淡,倒没有似姐姐一般伤怀,反而好奇地问道:“不是瞎子算命吗?你也会算命?我和姐姐的命好不好?”
“人生在世一百年,圆圆缺缺有晴天。当日算得你姐弟二人一生良善,平安一世,今日再相见,却有变化。出家人口无遮拦,小公子,你将来有一大灾。”大师父说罢,又拉过许仙的手仔细看了掌纹,缓缓摇了摇头。
许娇容急了,她父母皆逝,只有这一个弟弟相依为命,若是弟弟有什么意外,她、她怎么办!当即拉着大师父的袖子,急道:“大师,有破解之法吗?求你救救汉文!小女愿一生吃斋念佛,为我弟弟祈福。”
许仙不明白状况,抿着嘴抓紧了姐姐。
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大师父呵呵一笑,说:”不必如此,只需小公子入我佛门二十五年,便可化去这大灾,此后便可还俗。”二十五年后,许仙也该三十了,白娘子跟他也没戏了嘎嘎嘎。
许娇容皱着眉头,若只是要钱还好,这……送到庙里二十五年?爹爹在世之时,很希望许家以后能出个秀才,这要是当了和尚,汉文就没法科举了。再有,当了二十五年和尚,汉文出来以后能干什么呢?万一沉浸佛法之中,不愿还俗,那许家不久断了香火吗?不行!
“大师,可有其他解决之法?”
“没有。”
“此等大师,小女还需回去与族中长辈商讨一番。”雨渐渐停了,西湖上方一派烟雨迷蒙,天色渐暗,许家离西湖还有一段路要走,“天色将晚,小女这就带弟弟先走一步了。”许娇容行了礼,拿起背囊,拉着弟弟往外走。
大祸大灾这种事,一旦搁在心上了,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许娇容心里膈应,想着这游方和尚不一定靠谱,听说金山寺香火鼎盛,那法海大师更是有神通在身,明天就去金山寺找法海大师看看才是正经。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峨眉山也是烟雨连绵,一条白色巨蟒在清风微雨之中畅游,直至看到有人前来,它摇身一变,虬首峨眉,目如黑琉璃,唇似朱砂染,鼻挺而直,肤白而嫩,身着白纱长衫,点雨不沾,人间再也找不到如此绝色,好一个神仙妃子!
千年蛇妖,白素贞!
佛光渐甚,观音从云雾中缓缓出现,朱唇轻启,佛音灌耳:“白素贞——”
“弟子在。”
“一千八百年的修炼,你即将功德圆满,该位列仙班,立地成仙……”
“多谢菩萨。”白素贞面露喜意,连忙应道。
观音菩萨见她喜形于色,心中暗暗摇头,此妖过于多情,不适合成仙,要再好好磨练一番。金山寺的和尚法海,是个一心向佛的好和尚,且视妖如仇,只是生性刚烈。和该让这两人好好磨合一番。
“白素贞,你在这凡间任有一缕前缘未尽,只等了了这一段情缘,才是你成仙登天之时。十二年之后,就是你出山断情之时。”
“弟子谨遵菩萨法旨。”白素贞双手合十,目送菩萨远去。
☆、第3章 白蛇传2
许娇容回到家中,越想越心慌,恨不得立刻就去金山寺找得道高僧为弟弟算一卦。许仙一心贪玩,见姐姐没心思唠叨他,自己拿了小铲子在院子里铲水洼玩,溅了一脸的泥浆,不亦乐乎。
忽然,一双黑色长靴停在眼前,许仙抬头一看,见李公甫故意虎着脸盯着他,吓了一跳,连忙把泥铲子藏到身后,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姐夫。”
李公甫脸“腾”就红了,结结巴巴道:“什么、什么姐夫,你姐姐听到要生气的!”偷偷瞥了一眼屋里,屋里没有人出来,他连忙弯下腰在许仙耳朵边轻声道:“快,再叫一声姐夫。”
“姐夫。”许仙不太明白。
“哎。”李公甫悄声应了,也不顾许仙身上都是泥点子,一把把他抱起,喜笑颜开捏了捏他的脸,连声夸他懂事。
许娇容听见屋外的声音,躲在窗户一看,果然是李公甫。李公甫早与她定亲,但是两人尚未成亲,虽是小门小户,也不便多见,常常就把他晾在门外。今日却顾不得了,连忙让李公甫进来,把这事情统统说了一遍。
李公甫明日要去衙门正式当差了,上头发了一套工服,黑底红褂玄腰带,好不神气,今日特地穿来与许娇容看,讨未婚妻一笑,没想到遇上这么一桩难事。
“我明日不去衙门了,陪你姐弟俩去金山寺。”李公甫道。
第二日,一行三人往金山寺去。金山寺在山腰上,许娇容脚程弱,李公甫抱着小许仙,三人直到晌午才爬到山寺之中。金山寺香火鼎盛,正殿外燃香大鼎中香灰几尺高,香光点点,四处是磕头上香的百姓。
李公甫张望了一下,说:“奇怪,金山寺以往也没这么热闹啊。”
有个老太太听到他的话,告诉他:“年轻人,你还不知道啊?金山寺不收门票啦,法海师父可怜我们穷人,只要是来拜佛的,不仅不收我们香火钱,还送一把香呢。”香火好了,不管穷人富人都来了。这拜佛啊,就跟个热闹,哪儿人多哪儿菩萨就灵。菩萨那么忙,当然要赶人多的场子。
许娇容连连点头,道:“这寺庙倒真是一片佛心。”心中对金山寺很有好感。
许仙坐在李公甫怀里,似懂非懂道:“好和尚。”
扫地的小和尚倚着门槛,见此情景,情不自禁嘿嘿笑了两声,不妨脑袋上又被人弹了一个脑瓜蹦,“哎呦!方、方方方方丈!”
大师父迈过门槛,大步走到许娇容人面前:“小娘子,怎么?想通了?”
李公甫拦在许娇容面前。
大师父自然就把许仙从李公甫手里接过来,抱在怀里,“小郎君好相貌,不做和尚可惜撩。”
许娇容在背后拉了拉李公甫的衣服:“他就是昨日西湖边那大和尚。”
大师父扬了扬手,道:“几位还是到里面说话吧。”
一行人到了客房,可惜,任凭大师父如何劝说,许娇容始终都不肯将弟弟送到寺中当和尚,最终,还是李公甫提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要不就让汉文当个俗家弟子,大师父你不知道,许家就剩这姐弟二人,若是汉文留在山上,许家小姐不久嫁到我家,许家就没人了。”
许娇容脸红了,推了他一把,“鲁莽,瞎说什么。”
大师父无奈,道:“只能如此了。”
许仙之所以会爱上白娘子,第一眼就是被白素贞的美貌给迷住了,两人同船,下船了又借给美人伞,才魂牵梦萦,犯了相思病,一脚深一脚浅去白府拿伞。这一拿就没回来,当日就在白府成亲,成了一段姻缘。
红颜枯骨,就应该让这小子知道,漂亮得出尘绝俗的娘子都是妖精变得!都骗人!
大师父打定主意,眯了眯眼睛,嘿嘿,小子,老衲定要将一身本领传你,教你作一个捉妖狂魔!
咬着麦芽糖的许仙后背一凉。
一晃十二年过去了。这十二年来,大师父隔三差五带着许仙四处游历,许娇容原先还有些不情愿,但是见弟弟身体越来越好,倒也放下心来。她十年前嫁了李公甫,许家老房子荒了,许仙回家了只能跟着姐姐住在姐夫家。
若是没有跟着大师父出门在外游历,许仙许是还觉不到有什么不妥,但是在外见识多了,知道男子汉应有所作为,不应该躲在女人的背后享福,因此在姐姐家呆的时间越来越少,反而常常往金山寺跑。
二月底的时候,许仙回了一趟李府,许娇容见他回家了,欣喜万分,忙整治了好酒好菜招待他。
“弟弟,尝尝这糖醋藕。姐姐给你盛点莼菜汤。”
许仙扒拉了一口饭,道:“姐,别忙着给我弄了,你也吃啊。姐夫呢?”
“哎,你姐夫最近脾气大得很,钱塘府的库银失窃,大门关着,铁锁锁着,库银无缘无故就失踪了。听说连皇上都惊动了,要县太爷赶紧破案,县太爷大发脾气,限你姐夫半个月破案,你说说——”
话音未落,传来砸门声,李公甫大声叫门。
许娇容放下碗,出去开门。
大门开了,李公甫差点跌进来,大声道:“怎么搞得?我叫了半天才开门。”
许娇容白了他一眼,道:“弟弟回来了,刚刚在和他说话。你啊,年纪越大,脾气越大,待会儿别给我弟弟气受。”
李公甫脱了外裳,道:“内弟回来正好,最近烦透了,跟他说说话松快些。”许仙常年跟着大师父在外奔走,颇有些见识,李公甫又道,“正好听听他对这桩难案可有看法。”
许仙听到了李公甫的嗓门,笑了两声,在屋里道:“姐夫,可又升官了?”
“我就是个连七品芝麻官都摸不到的小捕头。”李公甫叹了口气,把那案子仔仔细细又说了一遍。
许仙听到他说到,不仅锁头没坏,连封条都纹丝未动,里面的库银却不翼而飞,打断道:“姐夫,你有没有想过,是有妖怪作祟?”
李公甫摆摆手道:“汉文,你是跟着法海师父在山村野岭跑傻了?这里是杭州府,繁华热闹,哪里会有妖物呢?对了,跟我说说,这次你们师徒俩跑到哪里去了?都没回来过年,伤了你姐的心。”
许仙笑着给姐姐添菜告罪,道:“姐姐莫怪,听我细细道来。这次没走远,我随师父去了凤凰山。年前,有人到金山寺求救——您也知道,这些年法海师父四处除妖,帮了不少人,得了个除妖和尚的名声——说啊,凤凰山下的村镇里,有不少青年男子走在路上就晕死过去,有的昏迷不醒,还有就断了气。
李家夫妇互相看了一眼,竖着耳朵继续听。
“我师徒二人去了凤凰山,便感觉到那里妖气满满——姐姐、姐夫,这妖气还是我先发现的,师父直夸我有灵性——后来啊,师父说我眉清目秀,面容英俊,建议以我为饵,诱那妖精出来。”
“什么?”许娇容吃了一惊,道:“法海大师怎么这么胡来?”
“他胡闹的时候多了去了。”许仙嘀咕了一声,李公甫没听到,道“汉文这不是没事吗?快讲,后来呢?”
“后来啊,弟弟走在路上,忽然大雨倾盆,还好随身带着伞。正巧有个小娘子忙着躲雨,撞到了我,差点摔了一跤。我扶起这娘子,定睛一看,哎呀!”
“怎么了?”李家夫妇连声问。
“好一个国色天香的俏佳人!”许仙笑道。
“那……弟弟你莫不是喜欢上……”许娇容小心问道。
“姐姐莫急,听我继续说。那小姐要与我共伞,弟弟为人正派,又是半个佛门中人,哪能占人便宜,当即就说把伞送给她。那姑娘偏不,不仅要与我共伞,甚至动手动脚!”
李公甫听入了神,被许娇容掐了一把。
“我说,那我就送这小姐回家吧。路越走越宽,最后到了一个大宅门前,好不气派,没想到那荒山野岭中,竟有像皇宫一般的宅子,牌匾写着“胡府”二字。我不动声色,从怀里摸了牛泪膏抹在眼皮上……”
“牛泪膏?”“娘子,你别打岔,听说牛泪膏抹了能看见鬼,对吗汉文?”
“姐夫说的没错,不仅能看鬼,还能看破妖物的变幻之术。我再一看,这皇宫哪里还有,分明是一个黑洞洞的大洞口,门口骷髅四散,妖气横冲直撞。身旁这女子,有几分道行,还是那副模样,没有显形。”
“我与她虚与委蛇,她邀我入府一叙,还说自己家中有万贯家财,父母早逝,坐拥千亩田地,想找个上门的女婿,拉着我就要进去。我法力不够,只怕进去了就要被吃个干净,当即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用的是佛门狮子吼。那妖精一脸震惊,立刻就卧倒在地,口吐血沫,挣扎起来,三两下化作一个大白兔子。”
“哎呀,是只兔子精!”
“正是。洞中妖怪听见了外面声响,赶了出来,我本想着让师父与他大战,没想到师父把那兔子精收了,拉着我就跑!原来他也打不过那妖怪。”
“这……”李公甫看了许娇容一眼,问,“那妖怪不会追过来吧?”
“不会吧……后来我师父忙着审那兔子精。兔子精自称胡媚娘,泪眼婆娑,声称自己是被一个叫金钹法王的蜈蚣精胁迫,才出来作恶,不曾吃过人。师父见她可怜不忍杀生,于是除了她百年道行,让她仍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小野兔,把她放了回去。”
“菩萨保佑,还好你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