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面具下,笑容如山林中的野花般肆意绽放。“你们五个一人选一个对手。交战时,全体队员都交由负责的人指挥。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暴露身份。剩下的两个就留给我玩吧,顺便给你们介绍几个好玩的方法。”
漫不经心的语气后是充斥着强大自信的目光。我不是将军,若是战场上的正面交锋或许我占不到多少便宜,但我有我的做法。剿灭山匪对我而言还称不上难度很高的任务,最大的问题反而在如何让菜鸟成长方面。
“那我们是不是该起个威风点的名字?”听说不能暴露身份,地龙立刻提出了要求。显然这些日子以来他起名起上瘾了。
“随便你。”总觉得地龙心性冲动而又简单,有时就像个孩子一般顽皮。对于完全没有童年的我来说,跟这样的人相处有种新鲜的感受,心情也会随之松上几分。
“黑旋风好不好?”地龙眼睛晶亮,像是得到了一件上好的玩具。
还李逵呢!我暗自好笑,轻轻的摇头。
“那神风大队好不好?”他毫不气馁,仿佛乐在其中。
“不好!”又不是小日本的神经病敢死队。
“那上天入地、唯我独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无坚不摧的神龙帮呢?这个名字够威风了吧?”
烈日终于忍不住插嘴道:“等你报完名字,天都黑了。你还打个屁啊!”
“……死神!”狂风的喃喃低语却被地龙听在了耳中。
“对了!就叫死神!”地龙一跃而起,吓了狂风一跳。
看着地龙一脸满足的笑意,我终于轻笑着点头。一个玩笑般的名字,竟令他欢喜得好似打了个胜仗一样。那一场真正的胜仗呢?直到我带着队员站在望峰山下的时候,还在考虑这个问题。
“老大,你真的只让岩石大队进攻吗?他们目前还不足百人,山上的盗匪却有数千之众,这不是以卵击石吗?”提出疑问的虽是烈日,但看到其他几个的神情,想必心中的潜台词也不外如是吧。
“岩石!”淡漠的目光扫了过去。“我说的事情,你哪一件办不到?”
“没有!”岩石仔细的想了想,方才回答。岩石从不是浮夸的人。既说出口,便必定可以做到!
“那么,这是命令!”薄薄的唇瓣间吐出的字句如春风般轻柔,却立刻让几人闭上了嘴巴。
从初次共事的那一刻起,几人便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位老大最基本的治军原则。他在训练队员时虽然大多严肃中略带冷酷,却也有笑骂着一脚踹过去的随性。即便是听到些不堪入耳的咒骂,也不见得如何着恼,只是第二天训练的分量会加多两成而已。用老大的话说:看你们精神还不错嘛?但只要口中说出命令二字,他所需要的就只剩下绝对的服从和不折不扣的执行。“军令一下,违令者,杀!”那一刻弥漫在营地校场的阴冷杀气,仿佛散发着如血雾般的淡红色泽,浪潮般对着他们冲刷过来。不仅僵硬了他们的手脚,更牢牢的桎梏住众人的心脏。再过多长时间他们也无法忘记。
当天夜里,岩石带领第五大队所属八十二人,从望峰山北面的峭壁处攀了上去。两个时辰后,望峰山恶虎寨的三位寨主已眼蒙黑布,死狗般堆在我的营帐之外。
“八十几人对上数千人必定不敌,但若是对上三个呢?”我缓缓的对帐内几人说道。我不是个好老师,也不懂该教他们什么,只能把自己的思想和做法表现给他们看。能学些什么?学多少?就看他们的悟性了。毕竟我的方法并不适合所有人。
“还顺利吗?”我问岩石。
岩石沉稳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兴奋。“很顺利!狂风给的消息十分准确。这次行动我们共毙敌五十三,生擒三名,其余敌人均未曾惊动。队员中有两名在撤退时受了点轻伤,无人死亡。”
“很好!把那三人带上来吧。”不枉我让狂风提前派人混入山寨。
“是!”岩石冲我轻施一礼,转身出去提人。
不多时,三人已被带入帐中。黑巾摘下后,三张各异的脸孔上是相同的茫然表情,想是还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吧。
“你是什么人?官差吗?”开口的是个虬髯汉子。根据资料,应是恶虎寨中的三寨主钱全。别看他外表粗豪,其实却心思细密,是个军师般的人物。很得大寨主的信任。
“我们就是大名鼎鼎的死神!”跳出来回答的是一脸得意的地龙。他的声音如孩子般清脆响亮,但显然有些兴奋的过头了。冰寒的目光刀锋般扫了过去,地龙一凛,讷讷的退了回去,再不敢多言。
“死神?没听过!你们是哪条道上的?”钱全满脸的疑惑,瞪着我问道。
“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盘我的底么?”我轻笑着将目光转向左边的方脸男人。“张寨主就不说句话吗?”
“看来阁下是冲着我们恶虎寨来的。兄弟在什么地方得罪阁下了么?”
“谈不上!”我淡然回答。
这方脸男人就是恶虎寨的大寨主张典。长得虽平凡,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身上背的命案或许不比我少。
“那是想替天行道喽?”张典冷冷的问道。阴沉的眉目中荡漾着一丝不屑。
“受不起!”依旧是淡漠的反应。我也不过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鬼,配不上这个冠冕堂皇的形容词。
“为名?”
“没兴趣!”
“求财?”
“犯不着!”
“那……”张典险些连‘图色’都说了出来。我一径的否认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那你为什么要与我们结下这种梁子?”
“纯粹无聊而已!”
相信被我的回答气疯的绝不只张典一个,但他却是第一个骂出口的。
“你他妈的脑子有病啊!”
“没错!”我坦然承认,但脖子上突然多了两柄长剑、三把钢刀的张典,却再不敢骂出半丝声音。
“啊!我忘了说了。” 平和的挥手,让岩石他们退下。我全不理会这三名盗匪怨毒的目光。“我这些弟兄很不喜欢听见别人骂我。”
张典闻言,狠狠的咬牙道:“老子今天认栽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是男人就给个痛快话!”
“简单!就请几位给我讲个笑话吧。若是能逗得我笑,我便放了你们。”
剧烈的抽气声从身后传来,想必烈日他们也是同样的惊异吧。不过好在没人敢置疑我的决定。
咦,我说错了!还是有人置疑的。
“让老子给你讲笑话?你他妈是疯了还……”怒火中烧的张典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淡淡的幽香飘入他的鼻端。然后便是颈侧的灼热和满目的猩红,再分辨不出那香是存在于虚幻还是来源于真实。
看着他颓然倒下的身体,我依旧是一派的温和。
“我好像又忘了说了,我也不喜欢听见别人骂我。”
语气中带了些微的歉意,斯文得好似一位健忘的兄长正在安抚任性的弟妹。但余下的两人却完全没有感受到我的善意,只是死死的盯着我掌心正在滴血的匕首,扭曲的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
“那么,”我谦和的像是位学者。“你们愿意给我讲笑话吗?”立时有两颗如捣蒜般的头颅在我面前不住晃动。
当然了,用干涩颤抖的声音是讲不出好笑的笑话的,但我还是放了他们。岩石遵照命令,将他们蒙上眼带了出去,想必也是顺便往哪个山沟里一丢了事吧。
直到岩石回来为止,其余四人都只是静静的看我。没有人发出声音,也没有人打算离开。于是岩石一回来便看到了四尊眼珠瞪得溜圆的雕像和雕像中怡然自得的我。
“老大,”岩石皱了皱眉,显然觉得目前的状况有点不合他胃口。“事情办妥了,我下去休息了!”岩石说话的语速明显有所提升。话一说完,转身就要走。
“回来!”面具下的脸,笑得无声无息。
岩石僵了一下,终于叹息着回来。“还有吩咐么?”
“你没有事问我么?”
“完全没有!”岩石重重的打了个哈欠,斩钉截铁的回答。想用行动示意我他的劳累。
“很好!”我站起身向内帐走去。“但他们几个有问题要问,你来替我回答吧。”
这个岩石,想必早已看出我的用意。但他怕麻烦的个性真是一点都没变。听到连连叹息的岩石被四尊雕像架了出去,我放心的跃到了床上。
“主子。”连云拿着面巾走了过来。
“还没睡么?”我坐起身,有些没话找话。
“主子都没睡,哪有侍卫先睡的道理?”连云浅浅的皱眉。
我无奈的摘下面具道:“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的。”
“主子不用在乎,本就是连云睡不着而已。”
连云淡淡的笑着,几绺散发飘在额前,挡住了他的眼睛。在昏黄的烛光下,他整个人仿佛都柔软起来,让人几乎忘记了他本是个比我还要高上一些的男人,只想狠狠的一把将他搂住,肆意怜爱。这英挺的男人若染上情欲的色彩,想必也是十分惑人吧?
我翻身下床,倒了杯凉水。一仰头,涓滴不剩的灌进我突然干渴起来的喉咙,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异样。我的名声本就不好,行止之间自然要多几分顾忌。但转念一想,我不由失笑。连我这般冷血之人竟也有在意他人感受的时候。怕是太阳真的要从西边出来了。
心境一旦恢复,感觉也跟着敏锐了起来。连云欲言又止的神色也显得愈发的清晰。
“想问什么?”我淡然问道。
连云小声道:“主子对那两名盗匪的处理……”
没等他说完,我已重重的叹息。连云见状立即下跪道:“是连云多嘴了!”
“不,我没有怪你。”我一把托住他,按到了椅子上。“我只是在想,若早知道躲不过去,刚才就不用踢岩石出去顶替了。”
“主子不想说就算了。”连云急忙摆手道:“我只是一时好奇心过胜而已,主子其实不必理会的。”
“然后看你烦恼整晚吗?”我叹息着开口道:“这恶虎寨总共有二千余名匪徒,若将其首脑屠戮殆尽,其余人马必定化整为零、一哄而散。那样别说是没有达到练兵的目的,对当地的百姓来说反而是流毒无穷了。但若将他二人放回山上,根据狂风提供的资料,你猜突然没了大寨主的恶虎寨会是怎生模样?”
连云的眼睛一亮,唇边带上了一丝微笑。“这三寨主的头脑向来受到寨中匪众的推崇,但二寨主的武功却又远胜于他。以往有大寨主压着,还能维持表面的和气,如今……”
我狡黠的眯起了双眼道:“在他们被带走前,我凑在蒙上眼的两人中间,很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别忘了我的尾款!”
“小声到刚好让两人听见?”连云的眼也眯了起来,笑容在脸上逐渐扩大。
“没错!”
“他们会相信吗?”
“信不信都没关系!他们俩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他们可以顺着我给的路走,也可以另行编一个故事,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实话。”
“哦?”连云挑起眉,看着眼前的人笑得如同冬日的暖阳,整个营帐都仿佛跟着温暖了起来。但他的眼睛却依旧如万载玄冰雕琢而成,剔透中散发着森冷的光芒。
“他总不能跟手下说他被人抓去讲笑话,由于他讲得比大寨主精彩,这才能活着回来吧?就算说了,你觉得有人信么?”我淡淡的笑道。
“所以他们根本就没得选择!”连云一脸钦佩的看我,倒让我有些不惯。
“其实还是有的。”我打了个哈欠,起身向床铺走去。“至少可以选择死在谁的手上。我们?还是昔日的弟兄!”
连云静静的坐在原地,脸上依旧挂着叹服的微笑,半晌都没有动弹。在我逐渐睡去的时候,脑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
“他的精神还真好!”
我不知睡了多久,或许只有一两个时辰吧。迷蒙中仿佛有人站在我床边,一丝淡淡的杀气飘了过来。长期的训练使我反射性的翻滚、擒拿,眼还没有完全睁开,枕下的匕首已抵在了身下之人的颈侧。
“主子!”那人骇然大叫,我这才发现被我牢牢压制在身下的竟是连云。
“我不是说过不要在我睡着时随便接近我吗?”我收回了匕首,微有些不满的说道。
以往养成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我睡着的时候,支配身体的就只剩下本能而已。那一刻,我根本不分敌我。连云的颈侧已被我划出了浅浅的血痕,他若是再晚叫一声,说不定就尸横当场了。
想到可能发生的惨剧,一丝淡淡的恼怒浮上心头。我将他两手拉高,固定在头上。烟雾缭绕的眼丝丝的透着阴寒。俯下身,两片薄唇顺着他的额角缓缓向下,与他的皮肤似触非触。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边,将他的脸蒸出片片红霞。
“需不需要我帮你记忆得再深刻些?”灵巧的舌尖挑起连云圆润的耳珠,在口中轻轻的舔舐,感受着唇齿间动人的轻颤。
“连……云知错了,求……求主子……我……我……”脸颊边滑腻的触感和耳畔的酥麻,让连云的心脏突突的乱跳,破碎的语句从嫣红的唇瓣间吐出,却多半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舌尖继续向下,从颈侧的殷红上轻轻划过,腥甜的味道在口中漾开。些微的刺痛让连云轻声的呻吟,我的心中也终于浮现了一丝怜惜,想来他也受到教训了。指尖轻转,一层薄薄的药膏已涂在了伤口之上。我起身下床,淡漠的说道:“叫醒我有什么事?”
伤口的清凉逐渐平复了连云的喘息,他翻身跪落床下,低垂下头说道:“狂风求见!”
有消息了么?我心头一喜,语气也和缓下来。“起来吧。下次别再忘记我说的话!我不是每次都能及时收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