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此言非虚,韩大山家里昨夜闹鬼的消息,在上午八点之前,已经让全村家喻户晓了。
有些和韩大山家里关系不错的人,吃过早饭就去了韩大山家,当然是想要看看传言是否属实,如果属实,也好去安慰安慰。
从韩大山家里走出来的人,纷纷交头接耳的低声说着话,脸上布满了惊恐之色。
很快,最新报道的流言继续在村中飞传开。
据去过韩大山家里的人讲,韩大山老婆整个人就像是个傻子似的,坐在床头上不住的打着哆嗦,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造孽啊,不要碰我,俺还你钱……”等等话语;韩大山则坐在沙上一言不,闷头抽烟,脸色很差;大儿子韩奎生和儿媳妇儿怀秀,则是满面担忧的在屋内不住的劝慰着;至于二儿子瘸了一条腿的韩浮生,则钻在自己的屋子里继续玩电脑,压根儿就没打算去看看他爹娘。
有村民去找着韩浮生让他去安慰安慰爹娘,可韩浮生却说:什么鬼啊怪啊的,迷信!
这小子昨天夜里出去玩儿,根本就没回家。
“哼,他们家就活该招鬼,吓死够娘养的韩大山才好呢。”许正阳母亲端着碗从街上听八卦回来后,幸灾乐祸的对丈夫和儿子讲述了一遍村中流言,然后又恨恨的咒骂着。
“你少在外面瞎咧咧,再怎么说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家出了这种脏事儿,也够倒霉的了,你可别在外面说风凉话啊。”许能埋怨着妻子。
“我没那么缺德。”袁素琴白了丈夫一眼,然后看着正在扒拉饭的儿子说道:“正阳,你今儿怎么不出去做生意啊?害我一大早给你煮了面条……”
许正阳咧嘴笑道:“睡过头了,哈哈,一会儿就出去,一会儿就出去。”
“唉,要不歇一天吧,我瞅着今儿又是个大晴天,热。”袁素琴心疼的说道。
“不要紧,反正在外头热了就找个树荫地儿歇着。”许正阳吃完饭,抹了抹嘴儿,起身说道:“好啦,爹,娘,我出去了啊!”
“嗯,在外头小心点儿,别惹事儿。”许能重复着每日里要叮嘱的话。
“吃你的饭吧!”袁素琴用筷子敲了敲丈夫的碗,“今儿个再去找找建筑队,万一他们那儿要用人呢,天天在家里坐着,还没老呢,就指望着让正阳养活咱们啊?”
许能讪笑着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吃饭。
许正阳挠着头笑着走了出去,把装了小米的袋子绑到自行车后架上,拿了秤杆、粮袋、水壶,推着自行车出了门儿。
大街上,三三两两的村民们端着饭碗聚在一起嘀咕着村里的流言。
许正阳吹着口哨,骑着自行车,悠悠闲闲的从大街上过去。站在街上的村民们都用一种若有深意的眼神儿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村民们都听说了,昨晚找到韩大山家里的那个鬼说:“人在做天在看,韩大山做的亏心事儿多了,村西土地庙里的神仙,都看不过眼了,所以才让那鬼能够在人前显身,把韩大山家的人都吓坏了。”据说,那个鬼魂,是王家村刚刚死了没几天的一个姓王的人,韩大山欠人家一万块钱,都十多年了,硬是不还,要赖账。
之所以村民们会关注到许正阳,着实是因为:前些日子土地神不是给许正阳托梦,让他捎信儿给赵老光家里人么?
这次那个鬼也是听了土地神的话才能出现在韩大山家人的面前。
鬼神这种已经在人们的意识中,消失了许久的迷信传说,再次以一种诡异莫测且恐怖的方式出现在现实生活当中,给人的感觉绝对震撼,具有强大的冲击力和威慑力。而土地神第一次让人知晓它的存在,是通过了许正阳。
所以,此次韩大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村民们心里自然而然的,把许正阳当成了目前在这个世界上,土地神唯一的代言人。有些多疑的人,甚至已经开始猜测,韩大山家和许正阳家,这两天可是有过冲突的。随即土地神就又驱使鬼魂去韩大山家里闹腾,世事如此巧合,岂能让人不怀疑,其中有某些猫腻么?
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村里的流言中,已经有了许正阳请土地神帮他报仇的版本。
对此,许正阳和他的家人懒得理会,即便是真有好奇者,且和许正阳家关系不错的村民前来试探着询问,许正阳也是一脸无辜的摇头否认,解释说:“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土地神,上次托梦,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土地神连着两个晚上给我托过梦,后来就没找过我了。”
某大婶再问:“土地神给你托梦的时候,除了让你捎信儿,还说别的么?”
言下之意,自然是有没有套套近乎,交流下感情,交个朋友什么的。许正阳对此微微一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道:“没有没有……”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接着说道:“有些话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
某大婶深以为然,若有所悟的点头,却也不敢再问下去,深恐知晓了天机,惹上苍神灵不满。
天黑之前,有关许正阳和土地神之间关系的流言在村中再次升级。这次不是许正阳请土地神帮忙报仇了,而是土地神看着许正阳家人受欺负受侮辱,就自作主张要为许正阳出这口恶气。据说,土地神在人世间,只有许正阳这么一个凡人朋友。
好家伙!
和神仙是朋友啊!千万不能招惹,招惹不起啊!
这种流言,自然也传到了王家婆娘和刘寡妇的耳朵中,两个人吓得不轻。吃过晚饭后,急忙托找着和许正阳家里关系不错的村民,陪她们一起去了趟许正阳的家里,满怀诚恳忐忑不安的向许能两口子道歉,并且祈求许正阳和土地神打个招呼,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正所谓被胁迫者无罪,反戈一击有功……
韩大山家里人当然也听说了,可韩大山白天已经思索了一天,现在想起来昨夜的事情,也没什么可怕的嘛!那鬼魂无非就是出来吓唬吓唬人,除了会说几句狠话,又没有真的动手打人,可见实质上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所以当老婆和大儿子韩奎生两口子提议赶紧还了欠王柱家的钱,并且去许正阳家道歉的时候,韩大山瞪着眼睛制止了家人话,并且声色俱厉的喝斥他们谁也不许出去乱说,更不能服软!
韩大山打定主意,今晚王柱的鬼魂要是再来,他就痛揍王柱的鬼魂一顿,并且骂骂咧咧的说道:“他娘的王柱那个怂包,活着的时候就一软蛋,死了变成鬼就更没啥出息了,不然昨晚上怎么不动手揍我?老子会怕了他?”
还真让韩大山给说对了,鬼魂这种东西,除了吓唬吓唬人,还真不能动人的一根毫毛。
问题是……韩大山不怕,不等于家里人不怕。
所以这天晚上后半夜,就如同村民们所猜想的那般,韩大山家里再次传出了凄厉刺耳的尖叫声,而且比昨晚更甚。
因为昨晚上,王柱只是去找了韩大山两口子,今晚去了之后,现除了他老婆再次被吓得两色苍白浑身哆嗦尖叫不止之外,韩大山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怒气冲冲的挥着菜刀冲他砍。
当然,菜刀是砍不伤王柱的鬼魂。
王柱大怒,干脆扭头冲到了韩奎生的屋子里,把韩奎生一家三口也吓得鸡飞狗跳,在三楼睡觉的韩浮生听得楼下的动静,匆匆下来之后一看还真是有鬼了,顿时吓得喉咙都喊破了,那条瘸腿似乎一瞬间恢复了正常,比正常人奔跑的度还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出了家门,找朋友家避难去了。
一家子人除了韩大山和跑了的韩浮生之外,接二连三的昏厥过去,然后再醒来尖叫,反正是凄厉的尖叫声响个不停,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到最后就算是初期不害怕的韩大山,也害怕了。好嘛,鬼魂是不能打人,更伤不到人的肉身,可自己挥着菜刀也砍不伤鬼魂啊。现在看看家里人,都被折腾的快疯掉了,韩大山害怕了,真的是害怕了。
最终,看着一家人都哭天抢地的跪在了鬼魂面前,韩大山也懊悔不已的扑通一声跪倒,假装哭鼻子抹眼泪儿的求王柱放过他们家吧,明天,明天就把欠你的钱送到你们家里人的手上。
王柱的鬼魂冷笑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做的亏心事儿太多了!村外的土地神,盯着你好久了,哼!”说完,王柱便飘飘荡荡的穿墙而去。
韩大山一家人搂抱在一起,惊恐万分的又痛哭了半天。
怀秀最先清醒过来,慌慌张张的说道:“爹啊,娘啊,咱们赶紧去土地庙上供磕头去,陪个不是啊!这往后日子长着呢,要是土地神天天找鬼来祸害咱们,那咱这日子,可咋过啊?”
一家人顿时从恐惧中回过神儿来,然后陷入更大的惊恐中。
韩大山沉默不语,哆嗦着点燃烟使劲儿的吸着,他老婆则连连点头,拉着儿媳妇的手跑到厨房准备肉和瓜果,铁了心今晚就立刻去土地庙上供赎罪请愿。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婆媳二人拎着篮子抽泣着,回到客厅里劝说其他人也都跟着一块儿去上供赎罪。除了韩大山之外,韩奎生和儿子小韩新,当然不会有任何异议,而韩大山,在挣扎纠结了半天之后,终于耷拉下脸皮,为了家人以后的安危,也只得去土地庙一趟了。
这一家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时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两点多钟了,可大街上却三五成群的站满了街坊邻居们。
都是好奇看热闹的。
但是,不同于平日里看热闹,此次村民们全都是怀着惊恐和忐忑的心态,无一人敢靠近韩大山的家院,更别说敲门进去劝慰几句了。
韩大山一家人别提多尴尬了,丢死人了啊!
以往,韩大山家的人,在村里那一向都是仰着脸横着走的主儿,如今被村民们看了笑话且不说,半夜三更全家齐动员去土地庙上供……面子丢大了啊!
看着韩大山全家出动,顿时有和他们家关系不错,胆子也大的村民上前询问韩大山,大半夜的干啥去啊?韩大山脸皮上抹不过去,强露出笑脸装作无所谓的说道:“妇道人家胆子小,这不,大半夜的害怕,非说见鬼了,要去求神保佑……”
“那你们真见着鬼了?”
“哪儿有什么鬼怪的,都是妇道人家胡扯的……”韩大山摇头否认。
……
许正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躺在家里面,就可以和鬼魂进行交流。
王柱的鬼魂从韩大山家里出来之后,就去了土地庙内磕头请愿,求土地神能够让他和家里人见上一面,说是自己放心不下家里生病的老婆和还未成家的儿子,并且痛哭流涕的说自己感觉到,过了今晚就得进入阴曹地府了。
刚刚睡着的许正阳被一股舒适的直冲脑门儿的感觉惊醒,本土录已然显出在手,这才现了王柱的鬼魂在土地庙中磕头膜拜请愿。许正阳考虑半晌,心想终究不能答应他,毕竟人鬼殊途,让他在韩大山的家人面前显形已经够离奇吓人了。再让他回家显身与家人面前,虽然情理上说的过去,可万一吓着家里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许正阳对着本土录上的影像自言自语的说道:“王柱啊王柱,你也别怪我,人鬼殊途,让你还了要回债务的愿,就已经够不错了,别在世上待着,入了阴曹地府,早去早投胎……”
不曾想他的话刚说完,那边儿土地庙中的鬼魂却怔了怔后,似乎听到了许正阳所说的话,当即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的求着土地神务必帮帮自己,大概是太激动太慌张了吧,竟然想到了贿赂土地神,他说道:“死后在世间的这几日里,白天怕阳光,就躲在王家村东面盐碱荒草地间的一处死水坑里,那死水坑北面的老槐树下,埋着两个陶罐,估计是文物,很值钱的……”说到这里,王柱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赶紧又一连串的磕头请罪,说:“土地神您饶恕我的罪,我不该拿世俗的金钱来亵渎神灵……”
许正阳可没理会王柱道歉的话,他听着有文物,立马就来了精神,问道:“你确定是文物?”
王柱愣了愣,苦着脸说道:“我猜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许正阳立刻泄了大半的气,不过转念一想兴许还真是个文物呢,王家村东面的那个死水坑他知道,换小米的时候经常路过那里。死水坑北面的老槐树,树干直径足有一米多粗,说明长的可有些年头了,在那树下面埋着的东西……应该也有些年头了吧?
想到这里,许正阳就想着答应王柱的请求,可转念一想不行,这往后要是有鬼魂请愿自己就答应下来,那岂不是要乱套?虽然不知道这是否合乎作为一个土地神的规矩,但许正阳还是觉得不放心,毕竟人鬼殊途嘛,万一不合乎规矩,将来那个什么功曹大人来巡视,知道了自己做过这种事儿,要是降罪下来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拒绝王柱的请求,许正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所以考虑半晌之后,便说道:“你不能让家人见到,回去看看他们就行了,如果,如果你真有什么话要留给他们,我可以托人捎信给他们。”
许正阳想着实在不行,自己就再说一次被土地神托梦了,啊,也就是以一个代言人的形象理由,去一趟王家村王柱的家里。
王柱听得土地神这么说,倒也不敢再纠缠下去,赶紧低下头考虑着应该给家人捎带些什么话过去。想了半天,现还真是没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只好支支吾吾的说道:“谢谢土地神了,也,也没啥话要捎给他们,嗯……告诉俺老婆,还欠着村口张三家的小卖店十五块钱,赶紧还了人家;还有,还有让俺儿子以后好好的,不要打架惹事,要,要孝顺他娘……让他娘,他娘别改嫁,名声不好,将来儿子娶媳妇儿都不好娶……”
“操,这话你让人怎么给你捎带过去?”许正阳大怒,有了上一次捎信的经历,许正阳现在可是分外小心,有些话,真不能随便捎带的,那可是会挨刀子的啊。
“啊?这个……”王柱吓得急忙磕了几个头,想明白之后,连忙说道:“告诉俺儿要孝顺他娘,家里西屋的麦子赶紧卖掉,五月农忙的时候天气不太好,晒的不怎么干,怕返潮了霉……”
许正阳彻底无语,强忍着听王柱唠叨完了一些琐碎小事,便不耐烦的让王柱赶紧下地狱去投胎吧。
王柱自然不敢说什么,又是一番磕头感激之后,飘然而去。
许正阳收回本土录,享受着那股莫名其妙的舒适感,美得昏昏沉沉就要睡去。
似睡非睡之时,再次被强烈的舒适感惊醒,本土录再次出现,竟然是韩大山一家齐动员,到土地庙里磕头烧香赎罪请愿去了。
有了先前和王柱的交谈,再想到前些日子赵老光媳妇儿去土地庙烧香时也似乎听到了自己说什么,许正阳颇有些熟练的咳嗽两声,然后很严肃的冲着本土录说道:“你们这些天做的亏心事太多了,散布谣言污蔑许能一家人,尤其是许柔月,败坏人家的名声,罪不可恕……”
韩大山和儿子还有孙子三人倒是没什么反应,怀秀婆媳俩却是身子猛的一颤,似乎听到了许正阳的话,赶紧痛哭流涕的认错,说明天就登门去许家道歉陪不是,在村里给人家恢复名誉……
许正阳满意的收回了本土录,躺下享受着那种舒适的感觉,美美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