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萧祁昱必死,沈郁必死,不交兵符也没有关系,他只要杀了萧祁昱,就轮到他了,只要他们俩人都死了,那这天下的兵马除了给他还能给谁呢。
想到这里他咬了下牙:“这一次叫斩风去。多带点儿人。”
侍卫点头:“好的,王爷,您放关心,斩风统领亲自去,一定会带着萧祁昱的人头回来的。”
沈郁因为昏过去了,所有又被丢回了牢房,林昭玄就在他的隔壁,这一次萧璟抓了太多的大臣,为了统一方便看管,就把他们都关在了一起。林昭玄看他趴在地上久久不醒大哭,他也是疼的哭,他的身体比沈郁有肉,结实点儿,那些鞭打他当时叫的凄惨,现在已经醒了。
他趴着看他:“王爷?王爷啊!”沈郁不动,离的有点儿远,离沈郁近的那个牢房的人替他趴了过去:“瑜王爷?”声音很熟悉,面貌因为坐了两年牢认不出来了,但是声音还是那种清高,是秦观。
林昭玄哭着问他:“王爷怎么样了?”秦观皱着眉看沈郁:“不知道。”林昭玄当即嚎了声:“老天爷啊!你倒是睁开眼看看啊!为什么要让王爷受这种罪啊!”
他嚎哭的太刺耳了,秦观忍无可忍的道:“他应得的!”
林昭玄怒视他:“你凭什么这么说王爷!王爷他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他封你为状元,是你恩将仇报!公然弹劾他!”
秦观冷笑了声:“我并不稀罕他赐的状元,至于我弹劾他的那些,都是我应该说的,就算让再死一千次,我也这么说!沈郁身为辅政王却没有辅政王的样子,把揽大权,正邪不分,善恶不见,作为一个臣子最应该要遵守的他没有!”
沈郁终于被气醒了,凭什么一个又一个的说他是奸臣!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林昭玄看他醒来一阵惊喜:“王爷,你可是醒了?你怎么样了?”
沈郁不理他,他只看着秦观:“我到底哪儿做的不对?”他今日就要为他、为他的父亲评评理,他们父子为萧家江山劳苦一生,凭什么一个又一个的诬陷他,让他父亲死都不安宁!
秦观本来不想说话的,他在死牢里待了这两年,两年都没说话,反正都是要等死了,那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可此刻他也没有忍住,看见沈郁就忍不了:“瑜王爷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若是只有我一个人弹劾于你,那就是我有眼无珠,可那么多的人弹劾你啊。瑜王爷你从来就不想想为什么吗?”
沈郁也问他:“为什么?”
他问的太无辜了,秦观咬了咬牙,看他受了罪的情况下,他长吸气跟他解释:“瑜王爷,你在位的这些年有哪一些是当得起这个辅政王的?先不说你把揽大权,结党营私,单说我在时你犯得那些错,科举行贿,致使朝中无新人,使天下学子寒心;你赈灾失利,宠信林昭玄,对沈家军监管不力,致使川江损失严重,数万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
秦观原本不想跟他说话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越说越多,以为沈郁能有点儿悔悟,但他靠在墙上一点儿反应都没,于是他气得差点儿一口气没有上来。
沈郁靠在墙上都听见了,他的错还真是罄竹难书了,又怎么能不听。
秦观深吸了口气:“你最大的错处在于无视皇尊。皇上尊你为皇叔,事事以你为先,纵然朝堂外弹劾你、埋怨你的声音不断,可他还是维护了你。可你呢……”
沈郁听着他的话冷笑,萧祁昱哪里尊重过他,自从知道了他那见不得人的事后,就没有再把他当过皇叔,更别提维护他了。那些弹劾他的指不定就是他指使的。沈郁也深吸气,他全身疼,让他在这一刻记起的全是萧祁昱的不好,萧家子孙都应该去死!萧祁昱也是萧家人!
秦观还没有说完,也不管沈郁听不听,他自顾自的说着:“可你却不念皇恩,拉拢朝中大臣,把揽大权,处处压制皇上,令皇上空有满腔抱负却无处施展。”
沈郁看他,秦观义愤填膺,这么看上起也别有一番忠臣的样子,而他就是那个他口中的大奸臣了,沈郁冷笑了声:“那份大权本就是我的,我凭什么不能握着。”
秦观听他这话回头看他:“就为这天下是姓萧不姓沈。”
沈郁听着他这理由冷冷的笑了下:“你怎知这天下就姓萧呢?”
秦观顿了下:“本就姓萧,是你沈家自以为是,当年先皇不过是看你沈家功高劳苦,所以特封为异姓王,可你沈家不思皇恩,反手握重权,挟天子以令天下。”
沈郁笑了下:“你也说了,我们沈家功高劳苦,拼死打的天下,凭什么他就姓萧了呢?”
秦观被他这大逆不道的话说的面色铁青,他指着沈郁说不出话来:“你……你……”他还没有听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沈郁看他被自己噎着了,慢慢靠回去,他满心的愤慨,抵不过这身上的疼,该死的萧璟!秦观看他疼的直吸气终于不再说什么,他就是一时忍不住,他也并不是想全都否认了沈郁,沈郁城亡的事,他已经听其他的大臣说了。沈郁虽然城亡了,可他没有失去一寸国土。光这一点儿他所有的错都抵过了。
秦观坐在稻草堆里看他,想要说点儿好听的,但是他说不出来,那多么假啊,他刚刚还把他的罪名历数了一遍呢。
沈郁却谁也不再理,林昭玄跟小孩一样,看到沈郁又把秦观噎的说不出话后高兴了,尽管身上还是疼的,但是精神上兴奋了:“王爷?你说皇上什么时候来救我们出去啊。”
沈郁从萧璟哪里得知他还没死后心中松了一口气,但是他身上疼,让他一点儿好脾气都没:“我哪知道!”林昭玄沉默了一会儿小声的道:“王爷,我把皇上给供出去了,还有国库里的那些东西,在送往北疆的途中,我真的……对不起……”
沈郁看了他一眼,他知道他受不住,所以他摇了摇头:“那些不重要了。你好好活着就好。”
他比林昭玄还不如,这么一点儿鞭伤他就疼的受不了了,他这辈子就没有吃过苦,要不是恨极了萧璟、想着死去的那些人,他也要受不住了,不过这种情况下他也受不了多久,他自己的那点儿本事他清楚。
果然没过多久沈郁就把他的兵符供出去了:兵符在萧祁昱哪儿。他受不了夹指的疼,明明看着没有什么威力的,但是一夹到手上,他就受不了,那种寸筋寸骨的疼简直想让他死,他骂死了刑部尚书也不管用。
沈郁被丢回牢房后开始给那四万将士写最后的遗书,交出去兵符后他活不太久了,萧祁昱一定也活不了了,萧璟就算集所有兵力都会杀了他的。沈郁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大概还没有正真看到萧祁昱的死,他还没有太悲伤,于是他一笔一划的写遗书,先给四万将士写,他原本想着等以后出去了再好好为他们立个纪念碑,可现在没有机会了。
他满手鲜血了还要写这个,林昭玄疼的都哭了:“王爷,你别写了,等你手好了再写好不好?”沈郁摇了摇头:“我们活不长了。”林昭玄一愣:“为什么?”沈郁嘴角动了几下:“我也把他供出去了。”
林昭玄一屁股坐了回去,好一会儿才安慰他:“王爷,不怪你,没事,没事……”
沈郁也不用他安慰,他只是专心致志的写他的血书,他的手骨大概都断了,每写一个字都疼的钻心。可他现在就想要这点儿疼,要不怎么对得起死在城上的那四万将士!
秦观终于忍不住的看他:“你别写了!”他更不想看他写出来的那些字,歪歪扭扭,鲜血淋漓,四万将士血染城墙……秦观看的手直抖:“别写了……我替你写!”
他终于也写不写去了,秦观咬破了手指给他写,沈郁靠在墙上一字一句的给他念:大梁一一六年十二月末……
秦观咬了好几次手指,终于把这长长的血书写完了,四万人的血书,只几张单薄的纸不能撑起他的重量,所以这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力透纸背,每一行书言辞沉重,语言精练,秦观一个字都没有改,因为只有沈郁经历过那一场战争,也只有他能够写出这一份纪念文。多一个字是矫情,少一个字是单薄。他是用尽了心写的。
写完了,沈郁也像是完成了一件心事,默默靠在墙上,不言也不语,这是准备等死了。
秦观终于忍不住看他:“王爷,郡主呢?”沈郁看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秦观眼眶有些红,不知道是为这四万将士哭的还是为将要知道的事哭的。
看沈郁不明白,秦观捧着那几页纸低下了头:“我想问问王爷,□□郡主呢?”沈郁城都亡了,那郡主去哪了了呢。他坐了两年牢,音信全无,可越是没有消息,他就越惦念那个女子。
他生平第一次伤害一个女孩子,而那个女子那么无辜。这是他参加诗会时才发现的,在那之前,他同所有的人一样,以为沈家那个嫁不出的四小姐该是蛮横跋扈、如同沈郁一样气焰嚣张的人。他甚至都没有见她一面,只凭道听途说就拒绝了她。
也许其中有沈郁的原因,他不想成为沈郁的幕僚,可最多的还是他对她的偏见,他不屑于娶一个那样的妻子。直到诗会上见到她,聪慧大气,温婉漂亮,一手好画,一手好字,一手好诗。能写出那样大气诗文的女子怎么会蛮横跋扈。
秦观默默的看着眼前的纸张,他能够在牢里待下去,他想有一部分是想要赎罪的。因为他的原因,她的名声又再次的不好了。现在他不期望能够再见到她,只愿她能过的好一些。然而沈郁却打碎了他的愿望,沈郁靠在墙上说:“嫁到南诏去了。”
秦观一下子抬起了头:“什么!”沈郁看着他嘴角勾了下,却没再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呢,都已经嫁到南诏了,这其实就是变相的和亲,他的妹妹还是走向了和亲的那一步。如果在以前,他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凭他的权势,会让他妹妹去和亲。
所以秦观心中大恸,他抓着铁栏杆还是不敢置信:“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要将她嫁往南诏!”凭着沈郁的权势,她怎么需要和亲的?
现在才这么失态!晚了!沈郁冷笑了声:“她自愿的我能管得着吗!”
秦观慢慢的坐回了地上,他应该想象得出,能够将山河放在心中的女子心胸有多广。山河破碎之时,她一定不会置身事外的。
秦观被他打击了,沈郁也没有好过到哪儿去,他靠在墙上,皱着眉,手上一阵阵疼,钻心一样,他暗自骂了句,活该,是骂四小姐。南诏混乱,二皇子敢举兵讨伐大梁,那就证明四小姐此去不是去享福的,怕是要碰上兵荒马乱,或者性命之忧,陈良生不知道能不能护她周全。
他们沈家没有多少人了,大姐死了,二姐、三姐逃亡天涯,哈哈,真的希望他们跑的越远越好,跑到天涯海角,别被抓到,他大姐大姐夫只剩下那么一个骨血了。
沈郁一个一个的想,每一个都不痛快,就跟他这十根手指一样,每一根都疼。
牢里短暂的进入了沉默,此后的几天就一直都没有了动静,萧璟再也没有来过,沈郁知道,他一定是去抓萧祁昱了,现在只剩下萧祁昱还没有落网了。
等他落网之后,他们也就安息了。沈郁安安静静的靠在墙上,听着隔壁的隔壁张时谦的喘息声,跟破风箱一样,他的年纪大了,就算没有受刑,也快熬不住了。沈郁不知道该跟他说点儿什么,张时谦的身子骨不硬朗了,可他的骨气是硬的,萧璟三番五次逼他写登基昭文,以宣告天下,他都不肯写,所以萧璟就狠心将他关在这死牢里,不知道还能熬几日。
因为他,林昭玄不哀嚎了,老老实实的忍着,就希望能给他提供一个能够安静养病的环境,尽管这个环境很可笑。
沈郁不再去看张时谦,便看着他的右侧牢房,秦观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他的待遇在死牢里算是好的,还有纸书文墨,萧祁昱当时将他关在这里,是想着等自己不生气了再放他出去的,所以给了他这么多的书。
可书再多,外面发生的这两年事,没有人告诉他,所以秦观写到一些地方终于停下来,回头问沈郁:“王爷,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
沈郁扫了一眼他的书道:“你这是要效仿司马迁了?”
他真是不会说话,秦观被他气的磨牙:“对,我要把你的罪证全都书写下来,要让后世的人看看你为辅政王的一生有多失败!”
沈郁笑了下:“自宫了吗?”隔壁的林昭玄噗嗤一声笑出来,秦观气的要命,愤愤的看着沈郁,他怎么就住到他隔壁了呢!这死牢里那么多牢房,他怎么不去别的地方呢!他还想靠着张时谦大人呢!若是靠着他,他一定能够写一部史书!
秦观咬牙回头了,沈郁把他气着了才缓声跟他说起这两年发生的事,这两年大梁发生了太多的事,比起以往所有年加起来都多。沈郁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他也希望有个人能够记住这段历史,特别是最后的这段时日。
这一次的书写了好几天,沈郁记不清时间,因为死牢里也没有窗户,全都是铁栅栏,黑通通的大牢狱,只有走廊里有一点儿微弱的光,能够吃饭不吃到鼻子里。
沈郁不知道早晚,只能靠送饭的时间来估计过了几天,城亡的时候已近年关,现在应该快过年了。死牢里的饭是很难吃的,可幸好是冬天,没有馊,所以能入口,至于冰冰凉凉的在肚子里什么感觉,他们顾不上了。
秦观端着那一点儿清的能够看见米汤的饭毫不皱眉的咽了下去,只喝了汤,然后把碗里那点儿米粒递给沈郁:“王爷,你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