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苏长卿转眼之间,他已看到了双手捧著一张奏折站在旁边的魏明之。
苏长卿身边中常侍共设了四人,但是他唯独只宠信魏明之,允许对方随时出入自己身旁,毕竟,对方是和他一起熬过苦日子的过来人。
“明之,何事?”苏长卿看到魏明之那张凝重的脸色,便知道对方必定有什麽大事想回报。
他一手搂了惜欢,侧身坐起,年过四旬却依旧英武俊伟的面容饱含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
魏明之抬头一看,心中仍是免不了有些悸动,若不是多年前对这张脸动过心,他的下面也不会被割去了。
或许有的人天生便是做帝王的料子,譬如苏长卿,只不过……对方选择做的却是暴君。
惜欢有些好奇地看著魏明之,这位魏公公虽然是个宦官,可是权势却比丞相还大,连丞相要见苏长卿都必须通过他的允准。
不过魏明之却似乎对手中权势并没有什麽兴趣,谁也也不曾见他飞扬跋扈一手遮天,只是看他每日起早贪黑地替苏长卿处理公文奏折,一举一动也都是为了辅佐苏长卿。
做宦官的挨骂的不少,特别是在暴君身边做宦官的,但是魏明之为人却是大家交口称道。
或许就是这样忠心恭顺且识大局的人才会得到苏长卿的另眼青睐吧。
只不过刚才这位魏公公看陛下的眼里,那倏然一颤的眼神,竟似是充满了爱慕,一种不可得的爱慕。
惜欢想起在重华宫中私下与其他男宠聊起的一些关於苏长卿的轶事,心中不由稍稍一惊。
魏明之自知失礼,急忙移开了目光,躬身将战报递送到了苏长卿面前。
“启奏陛下,这是前方战报,太子军势如破竹,已是逼近永昌了。”
“啊!”
惜欢本还想骗著苏长卿多赏赐自己一些好东西,日後若真地永昌沦陷,自己也好悄悄逃出去,靠这些好东西过日子,只不过他万没料到太子军居然如此神速,竟然在一月之间便能攻打到永昌城附近。
这一声惊叫出口,惜欢便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他很快看到方才还温柔对自己笑著的苏长卿脸色变得铁青,那张轮廓分明,五官深刻的面容虽然并没有显示出怒容,但是让人看了更觉得害怕。
下一刻苏长卿便抬手将惜欢掀到了地上,他一把摸到自己腰间的佩剑,若非魏明之抢上去按住他的手,这屋中或许已见了血光。
“陛下,息怒!”
“哼!给朕滚回去!”苏长卿重重一哼,这才慢慢放开了佩剑。
自从他登基以来遇到过几次刺杀之後,他便养成了剑不离身的习惯,而这把剑不管是在朝堂之上,後宫之中被苏长卿随手斩下的头颅已是难以计数。
刚才还侍宠撒娇的惜欢连滚带爬地爬出了安乐殿,周遭的侍卫却已习以为常,苏长卿本就是喜怒不定之人,想在他手上得宠容易,从他手中失宠也轻易。
二 太子重墨
“你说,重墨是为了太傅之死在生朕的气吗?”
苏长卿嘶哑地一笑,慢慢站了起来,一点也看不出方才他还要拔剑杀了因为一声惊呼而惹怒自己的男宠。
半年之前,辅导太子苏重墨的太傅林安因为牵涉一起谋反罪,而被苏长卿赐死。
说起来,林安也是最早追随苏长卿的一批老臣,曾在四皇子苏长卿手下有智囊之称,只不过当苏长卿夺位为帝之後,他便被架空了权力,被封为了表面上尊贵却手无实权的太傅。
不过林安温文儒雅,胸襟宽广,足智多谋,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苏长卿让他教育太子本意是为自己培养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可谁知道对方却私下挑拨父子两的关系,此事传到苏长卿耳里,自然容不得他。
赐死林安的鸩酒是魏明之亲自送去的,两人也是多年老友,相见时不胜唏嘘。
他曾经问过林安为何行此不智之举,却只被对方一声轻笑回应。
相比喜怒无常为人酷厉的苏长卿,苏重墨终究还是亲近温润儒雅的林安要多些,两人之间不仅是师徒关系,更有了父子之情。
林安之死给苏重墨打击极大,为了救对方,苏重墨在苏长卿的寝殿一跪便是三日,直到力竭昏倒,哪知道正是因为他救师心切才使得苏长卿起了必杀林安之意。
趁著苏重墨昏睡不醒,苏长卿立即差魏明之去天牢药死了林安。
而苏重墨醒来之後听闻太傅已死的噩耗,只是半晌不语,从此之後便称病深居太子殿中,不再每日入宫觐见苏长卿,直到月前苏长卿亲往太子殿探问之後,才将他派往西北代君巡视。
没想到苏长卿本是想让苏重墨好好冷静下来,知晓自身身份之举,却造就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兵变。
“陛下,恕臣直言,这些年来,您杀伐过重,更将太子身边的人拔除得干干净净,他怎能不心生怨恨?”
魏明之叹了口气,心中也是一片凄凉。
自十年前苏长卿即位以来,他们这些随他一同夺天下的老臣陆陆续续都被他兔死狗烹,只剩下自己这个废人,以及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无比恭顺的萧远图还安然活著,而现在,萧远图终於还是找机会反了。
苏长卿猛一转身,面露狰狞之色。
他缓缓逼近魏明之,嘶哑著嗓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以为朕做这些都是为了什麽?!既然身在帝王家,为了这帝王业,朕不得不心狠手辣,除掉一切不安稳的因素,只有这样,朕才能放心……哈!萧远图,居然敢在朕的面前演戏,真是深藏不露啊,早知道当初肃清之时就该把他一起杀了。”
魏明之仰望著体态魁梧挺拔的苏长卿,从对方那双眼里已看到了浓浓的杀意。
半夜,太子军大营。
苏重墨正负手站在地图前,仔细地看著双方排兵布阵之势。
他已活了二十三年,终於鼓起勇气替自己的人生做了一次选择。
伐无道,诛暴君。即便这个暴君是他的生身父亲。
满目沧桑的萧远图从营帐外走了进来,自五年前被贬为镇北将军驻守北疆以来,他便吹惯了塞外的风沙,没有再回过水土滋润的关内。
“殿下,这麽晚了还不休息?”萧远图手拿战盔,微笑著站到了苏重墨身边。
他侧目看了眼神色凝重的苏重墨,那温润如玉的面容和苏长卿那个飞扬跋扈之人还真是不太相似,也难怪父子俩性子也差那麽远,看来林安把这孩子真是教得好极了。
苏重墨见是萧远图来了,不由转身笑道,“萧将军,您不也还未休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