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意白未秋的沉默,自顾自地说:“我来之前数了数,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呢,已经出嫁的不算,就只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妹。共有九人。”
白未秋听他对自己家中情形了若指掌,不免心惊胆战,勉力争辩道:“我早与白家脱离了干系,你不需用他们来威胁我。”
“是么?”李幼婴讶道:“你竟不关心他们的死活,我将他们抓过来,却是白忙活一场,也罢。”他站起身,“你既不关心,那就都杀了吧。”拍了拍手,外屋传来一阵人声喧哗,似才被松开禁锢的人声。
白未秋不用仔细辨认,也能认出,声线沉稳的是大哥、不甘质问的是三哥、声音甜软中带着惊恐的是小妹、那苍老而低弱的咳嗽声是父亲的……
白未秋惊恐地看着李幼婴,发白的唇瓣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李幼婴拍拍他的脸,冷然道:“杀人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先从最小的开始。”他一字一句:“杀白家小妹。”
屋外嘈杂更胜,脚步声、拔刀声、叫骂声、小妹惊恐的尖叫,混成一片。而后死亡来临的寂静、鲜血泼溅的声音……
“不——”白未秋竭尽全力,吼出了这个字。
他的长发凌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凄楚欲绝。
“你要我怎样才肯放过他们?”
“我要你活着。”
“我并未想过要死。”
“你能这么想最好。"
李幼婴点点头,展臂脱去身上的外袍。重新俯身下去,白未秋自然知道他的用意,可是突如其来的巨变使他的神志昏然,脑中乱纷纷的都是小妹血洒一地的场景。
身下传来剧痛,他白未秋徒然张开嘴,并未发出声音。他如同一尾失水的鱼,被李幼婴放置在锅鼎,添了沸油,翻来覆去的煎熬。
世间已经没有白天或者黑夜,白未秋一直是清醒的。亲人们就在屋外,他要救他们,就要忍受这切肤的狎弄与侮辱。
他听到三哥的声音:“你来杀吧!杀我一族,也不要这样的侮辱!”但这声音过后,是长久的沉默……
李幼婴十分满意,想到白未秋从未和太子有过fang事,竟被自己拔了个头筹,不由地哈哈大笑。
屋外再无声响,白未秋眼神空洞,只问道:“你放他们走了吗?”
“他们在呢,一直都在。这只是救下了你自己的命。”李幼婴亲昵地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拂开他颊边的乱发,“你既已侍过寝,那便是我的人,此后由我做主,自然性命无忧。”他顿了顿,语气里有着异常的亢奋:“不过,有几个人特别的恨你,因太子的关系,你知道的。即使父皇留你一命,他们仍然不忿,也不断上书弹劾你爹爹。我能帮你解决掉他们,杀他们一个人,替换白家的一个人。如何?”
白未秋不解其意,李幼婴的眼神嗜血,他将手掌紧贴住白未秋温凉的肌肤,感受那战栗而凄楚的绝望。
☆、第章
“要他们死也需要一点代价,临死前若尝尝你的滋味,也算死得其所了。”他的手游到白未秋柔韧的腰上,“我要在你这里刺一个字。我要让任何人看到都知道,你是我的。”
春雨化作了针,洒在他的侧腰,细细绵绵的疼痛,一直不断。白未秋无心去看,只是沉默。李幼婴抚摸着、亲吻着,啧啧赞叹了良久。
有人进来了,又有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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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白未秋漠不关心,他的灵魂离开了躯壳,飘悠悠地浮在空中,俯瞰着荒凉而污浊的尘世。如水的眸光扫到早已如泥胎木偶般的李言宜,叹息的刹那,所有的画面全部消失。
纯粹的黑暗。
彻底的黑暗。
“啊——”李言宜爆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嘶吼。
漆黑中隐隐浮现出一线光芒,光芒慢慢摇曳,摇成了一朵莲花的形状,落在李言宜的手中,是茫无涯际的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这光亮照亮了李言宜的脸。
白未秋的形体渐渐浮现在他眼前,缥缈如他手中的白莲。
“你还是执意要叫醒我吗?”
李言宜不语,他伸出手将白未秋紧紧拥在怀中。
“未秋。”他捧起他的脸,手指拂过浅红的唇瓣,“没有你的地方就不会有我,我从未像此刻这般确认。你若不愿醒来,就请允许我长久留此间。”
白未秋没有回答,他带着点嘲讽,看着李言宜的眼睛,有人会这样对他么?他见过他所有的不堪与绝望,目睹了他心中最深重的黑暗,情深的依旧像海,甚至舍掉性命,不肯离开。
回应他的是李言宜的吻。
灼烈的气息让他不自觉地回应。
白未秋心里开始动摇,于是有什么开始从空中飘落?似杨花,似飞雪。
飞花如雪。
是太液池边,他第一次看到白未秋的情景。
“欲觅东风无寻处。”
白未秋仰头看着月亮,转头微笑,轻声说了一句:“十万春花入梦来。”
落梅无声蚀绿苔,孤灯残雪有余哀。欲觅东风无寻处,十万春花入梦来。
李言宜再一次看到弦月、清风和春天的早晨。
他手上命灯的光芒已经极其黯淡。
相思似雨不成雪,未许见人先已灰。
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白未秋一直微笑着,过了很久,很久。久的吹散了晨雾的朝烟,久的隐没了群山的夕岚,尘土不起,万籁俱寂,海枯石烂。
谁在谁的梦里?
谁穿过了千山万水,经历了千秋万载,前来呼唤我?
是你么?是你在等我么?是你在茫无涯际的黑暗里为我点亮了一盏灯么?
我飘在我的梦中,这么久了么?
四周渐渐有了声音,一滴,一滴。汇聚成了水声,水声在他们身旁流淌,淙淙作响,成了一条河流。
河流闪闪发亮,无数的莲花绽放在河水上。
人生尽如梦,何必言梦中。
白未秋伸出手,轻轻拢住李言宜掌中快要熄灭的光芒。
双手合住的瞬间,本已黯淡的白莲光芒突然大盛。
天地绚白,几点强光从两人的指缝间迸出,盘旋于空中,进而绽放,如同白日烟花。
李言宜在虚无中重重坠落,于天上落入深渊,埋葬于深渊的最深处。
埋葬了千年万年,灵魂似乎也要化作虚无,李言宜心中惶恐,于是奋力一挣,竟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重重的帷幔,帷幔透进一丝光。他闻到如水的气息,香炉中有轻烟缓缓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