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容朝那人影道:“昭涯大人愿来送行,燕容感激不尽。”
燕容喊他“大人”,没想到昭涯反手一记“仙君”作为回礼:“仙君难得来此一趟,不看看他再走?”
燕容一时觉得挺有意思,也不推脱,道:“正好有事,回来再看吧。”
除了云尾峰大长老原醇玉和在江湖上一夜打响名号的魔修殷稚,出师后就不知在哪个天涯海角修炼的燕容忽然到访,也成了云尾峰弟子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因此原醇玉一出房门就知道燕容来了。可人人都见过燕容,人人都不知燕容在何处,弟子们东一嘴西一嘴,说得燕容这人越发神秘。
他家花灵在他身后嘀咕:“燕容大人一向清修,不问世事,昨日听见修士们议论魔子殷稚后却在修士间四处打听他的消息,莫不是要出山了!”
原醇玉脚步一顿,打转回房,收拾行李,一气呵成。
次日燕容就在茶肆遇上了原醇玉。
“一壶清茶。”原醇玉一甩拂尘在他对面坐下来,装模作样地端起道貌岸然的姿态,“燕容道长,好巧。”
燕容一点儿也不觉得巧:“你怎么来了?”
“听闻魔修殷稚竟在此处劫掠民舍,修建魔宫,我来除魔卫道。”原醇玉撑头瞧着他,唇角先憋不出了,向上翘起几分,“还有,找你。”
燕容也勾起嘴角:“才把自己搞得差点去地府,刚捡回条命就出来除魔卫道了,长老好精神。”
“咳……那不是意外么。”原醇玉脸上挂不住,干笑两声,打算含糊过去,“反正你也是冲着那魔修殷稚去的,一起呗。”
原醇玉如此死皮赖脸,燕容神态不变,轻描淡写地撵人:“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回去。”
“你说什么?”
“你,回去。”
原醇玉没想过自己好不容易见上燕容一面,竟会以争吵为结果。
燕容当然争不过他,只数落了他一句“差点一命呜呼”就败下阵来。
原醇玉自小牙尖嘴利,记得又清楚,燕容从小到大的齅事信口拈来,原醇玉道:“你不也被埋在山疙瘩底下差点一命呜呼?要不是我把你挖出来,你自个儿出得来么?指不定现在还睡在里边!”
燕容在事实面前无话可说,即便如此仍然执拗地觉得不该把原醇玉牵扯进来,脑海里报喜的声音萦绕耳边挥之不去,说魔族败了,人间为纪念谁又修建了什么宫什么庙,多亏那谁舍命……
燕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在人群中总是冷汗涔涔,倒不是害怕,只是很久很久以前生出的愧疚太过强烈,以致随着一次次轮回也没能消散,反而留存在意识深处,让他一听见人声就止不住心虚。
燕容说不过原醇玉,只道:“这是我的事。”
“什么你的事,这是天下人的事。”原醇玉说完忽然明白了。他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冷汗涔涔,“你想起你是谁了?”
“知道了。”
原醇玉这时候有点轻微的耳鸣,接着他发觉那声音来自自己的心脏,心脏在胸膛里震如擂鼓。
原醇玉深吸一口气:“这殷稚确实实力强劲,或许是这百年来第一魔修,即便你曾是仙人,如今的你不过凡胎肉体,又拿什么对付他?”
燕容不言语,摆出出招的架势。
燕容从来说不过原醇玉,伶牙俐齿的家伙,老办法,打一顿就好。
燕容道长与原长老说打就打了。
燕容和原醇玉久违的比试,用时不足一炷香,以燕容提着原醇玉的剑架在原醇玉颈侧终结。
然后燕容把剑还给了剑的主人,送剑的主人回程。
次日燕容又遇上了原醇玉。
与前一日不同的是,燕容卡在山间的夹缝中,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着魔修的缚。原醇玉从缝上那一方小小的天空间露出头来。
“噗。”
原醇玉接收了燕容暗含杀意的目光,勉强摆正神态,把燕容从缝隙里拉上来。
燕容心情复杂,放弃了摆出某个表情的想法,摊着脸被原醇玉拉上地面。
“你就这么喜欢山啊?”原醇玉一面给燕容拍着衣服上的土,一面笑话他。
“……一时不慎。”燕容道,“若不是失手被他们缚住,殷稚的人头已经没了。”
“你不要把殷稚想得太简单了,近百年来的最强魔修不是浪得虚名的,那么多修为高强的修士前来除魔,结果不是落败而归,就是再无消息。”原醇玉道,“你知道师父是怎么失踪的?”
燕容道:“你弟子说,你为了当上云尾峰长老,设计陷害了自己的师父师兄,接下来准备对掌门动手。”
原醇玉抽了抽眼角:“你信?”
“谁知道呢。”
原醇玉大惊失色,痛心疾首:“你变了!燕容!你竟然变得这么坏!”
燕容笑而不语。
原醇玉对着燕容咬牙半晌,既打不过,更舍不得,最后只在燕容脸上搓了一把。
“师父失踪前接到魔修出没的消息,走后就再也没回来。后来我查到,殷稚那时便是在师父所去的地方行动。我与殷稚一战,也是为了问得师父下落。”
“原来如此,把自己弄成那副样子着实不像你的作风,那么,你有师父的消息了吗?”
原醇玉默了半晌:“我……一时不慎。”
燕容忽的笑道:“好,你也一时不慎。”
原醇玉干笑两声,又默了半晌,道:“昨日分别后,我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我昨晚又梦到你被压在山底下。”
燕容看了眼原醇玉的手,这手自从给自己拍完灰就一直攥着自己的衣服。
燕容道:“不会了。你等我,我去把师父的消息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