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容面上自然流露的纯粹喜悦,原醇玉看着眼里,心中五味陈咋,道:“是这术法。”
燕容便合了卷轴。又捧了原醇玉的脸,要看原醇玉的眼睛。
原醇玉琢磨着燕容约莫是信了病红的说法,好笑道。“已经不再红了。”
燕容仍极认真地对着原醇玉的眼睛看,见原醇玉双眼干干净净黑白分明,这才作罢。
少做歇息后,便该启程了。
至于这地方,经过术法的吞噬已不剩什么过往的阴翳,那就,让它这么继续埋在记忆中。
可原醇玉忽然全都想了起来。
夜里的那场梦将过去原醇玉刻意忽略的记忆连根拔起,连同,那时的绝望。
很小的时候,原醇玉就离开家独自谋生了。记忆中对父母的印象很淡,只记得不是什么体面人家,对他也爱答不理的,因此刻意抛弃或是生离死别,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独自谋生不是什么舒服活儿,每天跟着同样落魄的无家可归者锻炼锻炼偷偷骗骗的把戏,心软的见他年纪小或许不去追究,脾气爆的一棍子就上来了。好在原醇玉目光雪亮,知道什么人好欺负,什么人偷他个把东西也浑然不觉,因此倒也饥一顿饱一顿地挨了过来。
将看人的把戏教给原醇玉的人,是个漂亮的少年。
原醇玉不知道少年属于心软的还是心硬的那边。
最初离家时,原醇玉便撞见少年偷偷摸摸溜进街头王老头子家,从重病将死的老头子家卷走了一大袋银两。原醇玉想,这人一定是个心硬的人。
原醇玉两天吃完了刚咽气的王老头子家的食物,坐在街头饿得头昏眼花,面前摆的从王老头子家捞的小破碗里空空如也。少年从他面前慢悠悠晃过,腰间钱袋叮当响。
响得原醇玉心痒。
原醇玉初次偷钱袋手法蹩脚,未将钱袋扯下已被捏住了手腕。
少年却丝毫不气恼,摸了摸钱袋往他碗里放了一小块碎银,笑吟吟地告诉他如何偷人钱袋不易被人发觉。原醇玉想,这人或许是个心软的人。
原醇玉用那角碎银买了两块包子做午饭,舔干净了嘴角的渣子,盯着路上行人的钱袋蠢蠢欲动。
心痒没多久,便耐不住性子了,照着少年教的法子去摸人钱袋。
可仍是被发觉。那人上来拉着原醇玉狠打了几下,愤愤地将他甩到地上。原醇玉磕得脑袋瓜子发懵,懵着眼往不远处一瞧,见少年抱着双臂倚在墙角看热闹。原醇玉想,这人果然心硬。
可后来,少年又上前来将他抱起,给他上药,告诉他怎样挨打不那么疼。
几回下来,原醇玉就闹不清楚,少年到底是心硬还是心软了。
少年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也或许少年从未告诉过他他的名字。原醇玉一直跟着另一个黄毛小子,喊少年作:哥哥。
少年有个弟弟叫阿鹦。不是亲弟弟,只是偶尔遇见,长得稍稍像少年已经入土的小弟。刚好那弟弟一见着他,便喊他哥哥,向他讨食。便很自然的,纳入羽翼下了。
“那我呢,你对我好,又是因为我像你谁?”原醇玉追着他问。
“你……”少年笑了一下,笑得很艳,“童养媳。”
原醇玉和阿鹦熟了,就常常拿弟弟和童养媳比对来比对去。阿鹦说,论地位,当然是弟弟重要。原醇玉反驳说,童养媳比弟弟重要。
阿鹦不和他比对的时候,原醇玉常常自个儿在心里比,比来比去,觉得童养媳到底不如弟弟。
阿鹦病重的时候,少年日夜守着,守不住了就让原醇玉代他守着,自己去巴结有钱人家的少爷弄些银两。
阿鹦不知道哥哥是怎么个巴结法,原醇玉知道,原醇玉偷偷跟去,看见那少爷将他按在树干上,将他的衣服扯下。他毫不反抗,眼角流露出媚意越发的风情万种,他说:我爱你。
可如果真是爱,又怎么会流出眼泪。少年为之雌伏的人分明听不懂他说的爱,他说我爱你,一遍遍说我爱你,那少爷兴奋起来,可面上流露出的分明是暴虐而不是……原醇玉瞪大眼睛,耳边是少年的哀叫,他看到他湿了眼眶,泪水在脸上纵横。
原醇玉忽然明白少年口中的爱并非对身上这人所说。少年回来的时候很冷静,眼泪已经干涸,只是看上去疲惫不堪。原醇玉后来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哭。
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少年才会这么做。原醇玉身体出奇的好,从未生过什么差些挺不过来的重病,故这实在没办法的事从未发生在原醇玉身上。
少年偷偷告诉他:咱们醇玉比阿鹦强多了。
原醇玉为这句话偷偷高兴了好一阵子。
可其实不是的。
童养媳到底不如弟弟。
所以他病倒的时候,连场小病都无法独自挨过去的阿鹦变得什么都能做了,挺过种种大病小病的原醇玉,却什么都不敢做了。
少年从未生过那样大的病。躺在草铺的地上气息微弱,连动弹都很难。
阿鹦说,他见过很多活蹦乱跳的人,都挨不过一场病。
所以即使少年用着干哑的嗓子叫他们不要求人,更不要求……那人。阿鹦还是去了。原醇玉也去了。
原醇玉怕得厉害,跟着阿鹦去,只是不愿承认童养媳到底不如弟弟。
可童养媳到底不如弟弟。
往日所有的比对只稍一考验,便变得毫无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河蟹很迷啊为什么吐息□□逸也会变成口口啊握草
☆、第章
原醇玉记性好,小时候来过十竹山庄一回,竟还记得路,环顾一圈,朝身边同门道:“前方就是十竹山庄了。”
十竹山庄闭门多年,庄外显出萧然之色,本就不是靠近市镇的热闹之地,如今更是人烟稀少,草木横生,往日的进庄之路早已看不出原样。也不知原醇玉怎么就辨认了出来。
元英长老叹了口气:“不过十数年,已有如此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