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恣意人生,一招不慎,还是她另有目的?
多年来,他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但直到沉家男丁都一个接一个死光了,沉恪也依然对蒋烟婉想要什么一无所知。
没人能知道她详细的过往,看穿她在想什么,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为数不多的线索,一是他发现她背后秘密队友似乎不止一个。
二是,她似乎在对待女男上有着双重标准,她对女性总之充满耐心,即使是试图对抗她的女性,也会先进行劝服;可对于男性,她的耐心就差多了,那些与她对抗的男性,在选择得罪蒋烟婉之时,就已经选择了“幸运”。
第叁,也是他认为最关键的一条线索,是王岐伯死前给他的那段模糊的录音。
【“王夫人,如果不想您儿子做的丑事出现在报纸头条,那就拿黑皮本被撕掉的那页纸上的名字来换。我可以给您叁天的考虑时间。”
“我真的没有办法告诉您,真的没办法……如果说了,我们全家都会死。“
“您丈夫和儿子我没有办法保证,但只要您说,我可以保证您后半生无忧。“
“不,不!他们就是我的命、求求您,饶了他们。”
“你要明白王夫人,羔羊在狮子面前永远是没有发言权的。事实上,无论你说不说,他们一样会死。”】
*
那年开春,王岐伯在放松群里吹嘘自己最近获得了一只新的“女宠物”,这个女孩未成年不到,说是贵圈里姥爷们特训练好的“母狗”,任凭人如何侮辱她,她都不会反抗。
新学期开学没几天,他公然把“玩物”带到了学校,并邀请了几个“放松群“里几个贵公子“共同观赏”。
他们五六个人聚在器械室,轮流对着这个可怜女孩猥亵拳打脚踢,一旁还有人饶有兴致的架起了摄像机拍录像。
但是蒋烟婉,她看起来不会支持校园暴力,特别是针对女性的暴力。
沉恪在小道消息群里得知了这些,于是下课的时候拦住了傅清告知了她这件事,如果是傅清以前,她大概只会笑笑冷眼旁观,但是现在她的思想似乎被蒋烟婉驯服了,她义愤填膺,火速告知了蒋烟婉。
蒋烟婉知道后果然亲自出马了。
讽刺的是,没等她和傅清还没到达现场,那几个公子哥光是听到了她们的脚步声,就已经怂的跑光了。
“还是别惹她们了……
“那啥,王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我也有点事……”
王岐伯很震惊,没想到平时在群里骂的欢实的“铁哥们儿们”到了真事上竟如此不堪重任。
可他自己也没能坚持多久,远远的听到傅清大喊了一声:“王岐伯,你他爹的想找死吗?”
他也瞬间认了怂,十分麻利的翻窗逃走了。
整个器械室只剩下那个衣衫不整,浑身青紫的女孩独自一人瑟缩在角落里发着抖。
女孩发觉身上披了件外套,迷茫的抬头看了看蹲下来送关切的傅清,又抬起头,正看到一个眉眼温和的少女向她伸出了手:
“不要害怕,站起来。”
“……你是谁?”女孩木然道。
“以后跟着我吧,我可以保护你。”
女孩有些麻木的脸上先是渐渐浮现出了不可置信,但随后表现出了不信任,然后是害怕:
“……不,不。主人会杀了奴,是奴的错,奴没有表现好。奴得回去给他道歉,给他道歉。”
她小声嗫喏道,没有回应蒋烟婉伸出的援手,而是哆哆嗦嗦支撑起身体,踉踉跄跄的要走。
站在走廊一旁默默观察的沉恪看到了此时蒋烟婉脸上少见露出了凝重的表情,更令他惊讶,也理解不了缘由的是,蒋烟婉居然认识她:
“你不是奴,友习宾玛其珠。你原来的名字是叫友习宾玛其珠吧。
友习怔在了原地,蒋烟婉说出的这个名字……她已经十多年没听过了,对她来说已经变得那么的陌生。
“你怎么会……
“我们见过的,小时候,五岁的时候,在苗疆,在沪洛坝子,你被人贩子带走的那天,我也在。
友习空洞的双眼里已经没有了光,她已经学会自我欺骗,忘记过去痛苦的一切,她甚至不愿意想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西京的。可蒋烟婉的话令她焦躁不安,令她不禁长大了嘴巴,僵硬的瞳孔又开始震颤。
“天上不下雨……蒋烟婉凝视着她的眼睛。
“地、地上不长草……友习有些发着抖,不自觉的说出了家乡谚语的后半句。
蒋烟婉眉头舒展,走上前去,拥抱了抖如筛糠的友习:“你没有忘记自己是个纳若纳姆。”
“我……我。”友习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蒋烟婉却往她手里硬塞了一张名片。
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只是卡片中间画了一只蜜蜂。
“那天你被带走了,阿妈和我想要救你,一路跟那些人到了西京,可还是跟丢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蒋烟婉看上去十分诚恳,“我不会伤害你的,请信任我。如果想离开了,就拿着这张纸,去燕东誊录巷的花鸟市场,有人会帮助你。好好考虑一下。
蒋烟婉放开了她,示意她可以自由选择。
友习眼珠左右转动,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吓得脸色苍白,呆在原地不会动了,犹豫了一阵后,只见她突然神经质的尖声大叫到:“主人不对起!没看见,奴什么都没看见!”
她推搡了蒋烟婉一把,迅速逃跑了。
蒋烟婉一人在原地,温温和和的双目渐渐染上了不同寻常的冷光……
随后的几天,蒋烟婉的身边再次开始死人了。
先是燕高的老校长突然脑溢血去世了;然后是替王岐伯管理吹水群的两个男生在郊区飙车时意外撞上了对方,二人双双车祸死亡;
然后终于,这份“幸运”降临到了王岐伯全家头上。
周五放学的下午,学校贴吧内,某个匿名用户突然爆出了王岐伯大量的黑料:
他嫖娼,嗑药,致使多名女孩怀孕,更毁叁观的是,他喜好玩弄未成年女孩,公然组织周围公子哥一起,以谈恋爱等理由诱骗女孩们,对其实施囚禁控制或轮奸,给她们拍摄色情视频,拿到黑市上去卖,受害人数竟达到接近百位,甚至有两个无辜女孩不堪屈辱而因此自杀。
燕高放松群也被曝光了,群里大量侮辱女性们的聊天记录令所有人都愤怒了,放松群所有群员也都被公示了出来,参与者无一例外都是高官子弟,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崇国。
要知道,在以前,崇国的高官阶层从未爆出过如此重量级的大丑闻,他们总是以“人民兢兢业业的公仆“为老百姓呕心沥血的先驱者等朴素,踏实,为人民服务的好人形象出现在大众眼前,没成想,真实的高层生活竟是如此的纸醉金迷,荒淫无度,糜烂奢侈,贪污腐败。
四海群众皆震怒,极大的影响了政府的公信力。
没等中央派出专案组调查,王岐伯一家就被口水淹没了,被各大新闻头条争相批判指责,被他牵连的贵族公子哥们也没能幸免。
王岐伯家的豪车被人砸了,不停的收到恐吓信和花圈,网上出现了关于他全家的黑料扒皮,在学校里,他更是墙倒众人推。
没有人再敢出面支持他,所有人都急于与他撇清关系。
之前一直重用他的老校长去世了,新顶替她上位的,是之前的副校长,一位思想开化女性,曾经有在闵国办过女校的经历,对蒋烟婉很是赞赏。
她直接撤掉了王岐伯的学生会会长的职位,并以强势手段开除了几个和他一起搞事的公子哥,还允许蒋烟婉再次恢复了她的星火社。
这次,蒋烟婉向学生们宣扬的理论更加“辩证,“狡猾了些。
她开始扯拉康,扯福柯,扯巴特勒等后现代哲人的旗帜,开始往她原本十分激进的女性赤色主义里增加一些“多元化“包容元素。
她声称,性别身份和欲望是一种富于表演的行为,而不是本质上会变化的。即所有的性别都是“表演”,是一种模仿,思想意识形态,性取向,性别,性癖都是被社会塑造构建的,而不是人性的本质。
所以“男人也是可以成为女人的。
她原本只面向女生的星火社,也开始主张接受洗心革面放弃男性红利的生理性别男性,只要你诚心诚意团结支持女性,大家都是“姐妹”了。
这下一切都处在蒋烟婉的掌控之中了。
之前被王岐伯撺掇起来仇视对立本校女生的男生们,这下也开始纷纷向蒋烟婉投诚,有学生家长甚至愿意出巨资资助蒋烟婉的社团,只为了能让他家儿子也能加入,毕竟加进了哪里,就能免费享受到天才分享的独门学习方法,快速提高高考成绩……
王岐伯几乎失去了在学校里所有底牌。
他成了众矢之的,被全世界所抛弃。
无论他换多少个手机号,都会被人发现,被网友打爆,他的各种社交平台上收到了成千上万的诅咒,连他爸妈都被他的事所牵连,他们全家甚至无法出门,因为只要他们出现在公共视野,就会被认出,然后被周围群众冲上来,一顿蒙头爆打。
但这还是不足以让他崩溃,毕竟他还是相信以他外交部长爸爸的人脉关系,还是可以把这些事都压下去的,面子没有了不重要,有钱有权就是一切。
然而,就在学校要新选举学生会长的前一天晚上,他在豪宅的防空洞里避难了一周,食物已经吃光。已经饿了叁天叁夜的他不得不偷偷回豪宅找吃的,然后——他看到了令他精神崩溃的一幕。
他的父母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命丧黄泉。
命案现场极其残忍血腥:血液染红了豪宅的大厅,他的母亲的头被硬生生被钝器砍了下来,脸被划烂,父亲的肚子上也出现了一米长的伤口,五脏六腑跟着流了出来,摊在地上。
警察调查说,他的母亲生前跟父亲因为不明原因发生激烈的争吵,母亲被父亲捅死了,随后他身为外交部长的父亲也自杀了——
第二天,沉恪最后一次在学校办公楼六楼碰见了面如死灰的王岐伯,他在原本独属于他的学生会长办公室里收拾东西。
王岐伯拦住了沉恪,拉住了他的手,悻悻道:“沉恪,我不太舒服。
“你状态确实很不好,你浑身在发抖,回去休息一下吧。”
“能帮我整理下这些东西吗,我想出去透透风。”王岐伯惨白着脸道。
“好。
沉恪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窗外,国旗台下,正在进行着下一任的学生会主席选举。
全校同学,一共621个人,620票投给了蒋烟婉。
只有一票弃权,就是没去参加选举的沉恪本人。
在全校恭迎蒋烟婉成为新一任主席的雷鸣般掌声中,夹杂着一声不起眼的重物坠落的闷响——王岐伯从七楼上跳了下来,摔了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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