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白的手指划过红唇,不禁心里生出些疑心来。
北镇抚司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官职,就连锦衣卫指挥使都要上赶着来送些好礼才有资格参加这般皇家宴会。
朱鸢不着痕迹的睨了一眼前方待客的邵元蘅,正对上那人也转过头,心脏恍然咯噔一声,只得厚着脸皮礼貌的点了点头。
恰时远处的男子缓缓投来视线,却看到两人的目光相撞,燕停迟疑的定在原地片刻,烈阳下瞧得不甚明白,却也能看到挺拔的光影暗涌,落寞与难过含混不清。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一声尖细的嗓音落地,众人赶忙站起身来迎接。
人们这脸上有的惊讶至极,有的倒是互传着眼色,心里到不知怀的是些什么鬼胎罢了。
“这敬安王府的来头可真是大啊,竟能请得动皇后大驾...看来以后这礼得往这送了啊...”
朱鸢似乎听到那些悉悉嗦嗦的声音只觉得可笑,这群乌压压的朝廷官员整日想着的不是如何富国安民,倒是这些龃龉的心思,当真是叫人抬不起头来。
随着围有翡翠手串的手缓缓抬起,众人皆落座,冯皇后细长的凤眼落在了每一个来宾身上,正好瞧见那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万贵妃。
“臣妾不知皇后娘娘竟会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啊...”
万贵妃小鸟依人的站起身来,那圆润的眼睛瞧着快要落泪的样子,着实演的比那台子上的戏子都要尽心些。
“落座——”
冯皇后嘴角浅笑,冲着身边的宦官点头示意,手中的热茶递在嘴边,腾腾的冒着蒸汽。
“开始吧。”
指尖拨动着翡翠珠子,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不过是些无趣的歌舞,朱鸢扶了扶额角,身后的乐心悄然凑来耳边说着话,那黑色灵动的眼珠轻轻挪动,尽量不叫人看出间隙来。
几曲毕,远处一个女子云髻高绾的缓缓走来,一身浅紫色七重锦绣绫罗纱衣显得格外庄重,可仔细瞧着,只觉得面色有些苍白无力。
“汝阳不必多礼,你的身子向来不好。”
“谢皇后娘娘惦念,今日犬子的谢功宴能迎来您高驾,自当是蓬荜生辉。”
汝阳夫人常年卧病,寻了各方药理都无法治愈咳疾,可即便如此,也不惜拖着这样的身躯为她心爱的义子抛头露面。
朱鸢静悄悄的喝着茶,挑眼瞧着。
“练兵之责关系重大,陛下交与邵小将军,也是对敬安王府的放心。”
“谢皇后赐言。”
敬安王一身靛蓝色的朝服也随汝阳夫人一同站起身来敬上了一杯酒。
“邵小将军英明神武,是大明难得的少年将才,下个月便是陛下乘船出游之日,若是能让小将军随行护驾,必定是...”
“贵妃娘娘!犬子不过刚刚及冠,护驾之事太过重大,恐是担当不起。”
汝阳的面色比往常还要苍白些,眼神颇为游离,但面上仍谦逊地笑着。
朱鸢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汝阳夫人平日里只是温和不争,更何况今日还是在百官面前回皇后的话,却这么急着回拒贵妃...
难道汝阳...也并非表面这般深居简出?
她定了定眼神,随即也笑着站起身来。
“母后,儿臣深觉贵妃娘娘的话也并非不可取,护驾乃中宫侍卫之责,但邵小将军初入军营还未得军心,此等将才以后必当为大明鞠躬尽瘁,想来父皇也是欣然应允的。”
她微微颔首,薄妆桃脸,玉环缀耳,轻纱罩体,五一不展现着从内而外的雅致。
“如此便好...”
冯皇后点点头,摆了摆手让身旁的宦官赶去宫中通报。
皇后娘娘!
“怎么?汝阳还有话要说?”
台下的汝阳夫人只是喊了一句便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朱鸢注意到她朝着邵元蘅的席位瞥了一眼,而那头的男子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果真是知道些什么...
朱鸢心中不禁泛起涟漪。
而一旁的万贵妃似是有些惊讶的瞧了一眼朱鸢,没成想此番她竟愿意与自己站在一边,这丫头的脑袋里还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轻轻拂过自己的笼中袖,拿起那盏名贵的清茶想要入口,却突感眩晕而来,眼前的景象便开始旋转了起来。
随着那破碎的白瓷掉落在地,身边的奴婢急忙大喊:“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周遭瞬间哗然,连忙站起身来想要上前瞧瞧,可人群中不知是谁惊诧的坐在地上,满面惊恐的指着那处,嘴里喊着:“是鼠疫...是鼠疫!”
此话一出,许是鼠疫这般病症早已传遍大明,那所得之人的模样脖子肿大,黑斑布满全身,叫在场的官家小姐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尖叫着向后逃离,拿着手帕捂在口鼻。
人群中,就连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五公主朱萱此刻也惊慌失措,连忙拽着眼前的奴婢,嘴里不住地念叨着:“鼠疫怎么会在金陵...鼠疫怎么会...在金陵...”
就在这慌乱不堪的人群中,唯有一人坐在椅凳上平静的放下茶杯,迎面而立,那清澈的眼睛流如泉水,静静的望来一眼,如同溺死一般。
当她再抬眼来时,笔挺的身躯已然来到了朱鸢的面前。
邵元蘅相较与白日里一身骑射的劲装,着赤色锦袍,旭日融融下金丝流转,还是如前世一般熟悉的剑眉,轻挑而上。
“殿下,臣护送您出府。”
他将披风绕过她的头顶,欲为她披上。
谁知那手还未抬起,便被一张力气颇大的掌心抓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循着那股力量看去,眼前之人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凶狠的防备与疏离,绯红的飞鱼服在烈阳下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无来由的恶意,黑眸里跳跃的火灼,凝成了那人眼里持续的狂风暴雨,当仁不让。
这样的眼神,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却始终想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