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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姐也有苦衷......”对着顾纭愤怒的目光,赵恂艰难道。
    顾纭忽然轻声笑了笑,笑意里带着说不尽的嘲讽,笑着笑着泪却流了出来:“王爷,是不是在你们这些天潢贵胄眼里,为你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是应当应份的事!”
    “明知阿词以身伴虎,拼了姓名为你们寻了遗诏,你们却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她苍凉道:“其实我也是那个无形中害了她的人,她担心你不好过,我也为之受苦,所以才冒险盗了遗诏。”
    她目光苍凉,蓦然起身跪下,行了大礼,才抬头道:“妾身有两事,求王爷成全。”
    赵恂深深看着她,便听顾纭道:一则,妾身尚未拜见主母,煜儿也未见过主母,我二人在外,名不正言不顺,请王爷允我母子回府居住。”
    她直视着赵恂的眼睛,接着道:“二则,我知王爷在京中有支暗卫,里头不乏江湖高手,奇人异士,我亦觉阿词仍有生机,还请王爷施以援手。”
    赵恂面色大变,他负手走到窗前,目光看向院中繁花绿树,声音平静道:“纭儿,这是我万不得已才能动用的人。你可知,若萧临简一旦......你我将再无退路。”这是他在宫中那般艰难时,便是拼着淳熙帝猜忌,也要保全的一条线,也是他最后的倚仗。
    “于我而言,阿词就是万不得已亦要救的人。”顾纭决然道,她眼含热泪:“若今日被赵麒掳去的是我,我不敢奢求王爷,但阿词,我宁愿以我之死,换她之生。”
    “还请王爷成全。”她行了大礼,恳求道。
    若是顾纭,他可会像萧珩这般不顾虑一切地去解救,去追寻?赵恂扪心自问,却不能够给自己答案,他闭了闭眼,半晌,唇边溢出丝丝苦笑,说道:“纭儿,我答应你。”
    *
    萧珩带着人几乎将含章殿的每一寸地面都翻了过来,终于在午后,寻到了一条暗道,暗道幽深一眼看不到尽头,隐隐有摇曳的烛火微光透出。
    萧珩正要下去,却被赵剑拦住,他恳切道:“世子,属下请令前去,定将夫人带回。”
    萧珩定定看着他。
    赵剑低声道:“咱们为宁夏王做了这么多,这从龙之功眼看就要夯实......这个时候,您不能离开。”
    萧珩沉默了一瞬,疲惫道:“萧家要这从龙之功有何用?”
    我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挽回阿词的心而已,若她不在,这于我有何意义?
    他道:“我意已决。”
    赵剑便知无法劝阻。
    “若五城兵马司那边有消息,尽快传于我。”
    暗道的墙壁明显看得出是新垒,隔着几丈便嵌着一个烛台,方才从外头透出的隐隐微光便是这些烛台散发出来的,密道的地上有纷乱的脚印,萧珩俯身斟察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加沉凝。
    一行人足足走了盏茶功夫,密道忽然宽阔,原来是一个小花厅,只里头什么都没有,只尽头处是一扇平常而朴素的木门,一个国公府的侍卫正要推门出去,萧珩突然道了句:“且慢。”
    然而为时已晚,说时迟那时快,一柄短剑已破门而来,如灵蛇般直冲侍卫的胸膛而去!
    那侍卫万万没想到外面还有人偷袭,一惊之下便往后退,却依然躲不过那迅疾的剑气,眼看剑尖就要刺上胸膛,萧珩突然伸指一夹,那剑尖就堪堪停在了侍卫胸前。
    侍卫后怕不已,便听萧珩道:“是影阁。”
    一行人里有萧珩在锦衣卫的亲信,自是知道萧珩前年便曾受到“影阁”的杀手刺杀,并因此坠落崖下,身负重伤,便有人失声道:“难道是祈王?”
    影阁是江湖中最顶尖的杀手组织,然江湖之于朝廷,只要不构成威胁,便一直维持着微妙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影阁也只那一次刺杀萧珩之后,便销声匿迹,当时萧珩曾遣锦衣卫追踪过,但并未寻到痕迹,后来不了了之。不想今日竟重现于人前,且一出手便是凌厉杀招。
    若是祈王早搭上了“影阁”,那这一切便都有了解释。
    便有人想问为何不撤,回头却惊见原本空无一人的暗道,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阖上,似乎有意引他们来此,既再无退路,前有追兵,萧珩沉声道:“冲出去!”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许是因白日, 亦是因在逃亡中,赵麒并未与孟清词多加纠缠,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便起身出去,这一去便是半天。
    到了正午的时候, 一个陌生的婢女进来放下午食和药便退出了屋子, 并不与她说一句话。
    屋子里极安静, 与院墙外的烟火人间形成鲜明对比。
    清词走到窗前,外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青石铺就的地面被洒扫得很干净, 再往前看,却被照壁挡住了视线。
    窗前是一树合欢, 绿叶如伞,一簇簇合欢花如粉色的小绒球挤挤挨挨堆叠在枝头, 细碎的日影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窗棂上,院中分明一个人都无。
    然而当她试探着拉开屋门,便有人突然出现, 灰色斗篷的帽子遮住了脸,语气客气却冰冷地请她不要乱走。
    她猜测外面莫非是铺子,赵麒藏匿于闹市中?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方法,只不知萧珩什么时候能发现暗道,追踪到她们。
    她在窗前站了许久, 直到暮色渐渐笼罩了院子,才听到门被推开, 赵麒进了屋子。
    他面色冷沉,眉梢隐含怒气, 却在看见她的时候勾了勾唇:“一日都快过去了。”却见清词的目光落在窗外,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便瞧见半明半暗的天色里,那一树开得正好的合欢,粉色的花在夜色里静谧而温柔。
    他走到她身后,揽住她的腰,玩味道:“合欢,是个好兆头,可惜......”掌心里的合欢花已被碾碎,不成样子。
    清词挣脱他,退后一步,冷冷道:“赵麒,你逃不掉的。”
    “萧珩应是已发现了暗道。”她笃定道:“如今城中警戒森严,找到你是迟早之事。”
    “贵妃娘娘还在宫里,你便是对发妻狠心,莫非对自己的生身母亲也不管不顾么?新皇仁慈,你们本就是同胞手足,他不会杀了你的。”
    “不然,堂堂皇子,便要这么躲躲藏藏过一辈子么。”清词一下子说了许多话,颈间便又生了痛意,手抚在伤口处轻轻揉了揉。
    赵麒盯着她纤细的指尖,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心情似乎因她这句话好了起来,悠悠道:“难得,阿词是在关心朕么?”
    “可惜对朕而言,整日对着赵恂三拜九叩,小心翼翼,时时刻刻害怕他一杯酒毒死自己,这么活着有什么趣儿呢?”他问她,也似乎在自言自语。
    清词不能答。
    自淳熙帝薨逝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注定对立,毕竟皇位只有一个,对另一个人来说,能保住命,已是万幸。
    赵麒也并不指望她的回答,又笑了一声:“哦对了,暗道么,的确是被发现了,”他瞧着她因这一句而骤然明亮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一声:“阿词,要不要随朕去看一出好戏?”
    “再欢喜也不迟。”
    ......
    赵麒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只是通知她,他带着清词从后门出了院子,上了一架灰扑扑的马车。
    白日里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夜风清凉,掀起车帘,如水波微漾。
    马车不到一刻钟便停了下来,入目是一角朴素的木门。
    赵麒推门而入,这似乎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有古树奇石,曲水清溪,只清词忽然感到莫名的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赵麒如到了自己家的院子一般,带着她穿过曲折游廊,进了间似是书房的屋子。
    他在书架上按了几下,书架便挪移开来,露出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
    赵麒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她发疼:“随朕下去。”
    随着两人往下走,身后的书架悄无声息地阖上,甬道里顿时黑黝黝的一片,在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能听到各自的呼吸声。
    清词不知赵麒带她来这里作甚么,她趁着黑暗,用另一只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握在了手心里。
    又走了一段,眼前霍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硕大的水晶玻璃,晶莹透明,人在这里,便可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
    只一眼,清词的呼吸便停滞了,因她从外面纷乱的对战中,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可却不是往日清冷矜贵的他。
    她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她不懂武功,亦不懂打斗,可场中胜负已然分明,那灰衣蒙面如鬼魅般迅疾的十几条人影,出手,快,准,狠,与战场制敌的功夫截然不同,只是为了杀人,他们游走在场上,萧珩身边的亲卫,虽都是在战场上可以一当十的佼佼者,但对上这样凌厉的杀招,和高明许多的身手,明显不敌。
    护着萧珩的人不断倒下,一个灰衣人抬手,暗芒闪烁,清词瞳孔一缩,便见暗芒朝着萧珩的后背而去,顿时那玄衣上,绽开一朵蓬勃的血花,萧珩踉跄了一下,手中的剑如雪花点点,将那个灰衣人刺了个对穿,自己亦是吐了口血。
    而与此同时,他身旁的一个护卫被灰衣人从背后拍了一掌,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暗红的血液飞洒在沉默的夜色里,而那灰衣人的手掌又将落在萧珩背上......
    清词的脸霎时没了血色,尖叫了一声:“不要”,这一刻,掌风似落在了她身上,令她痛不欲生。
    赵麒好整以暇地坐下,拍了拍手:“精彩!今日才亲见萧世子身手,果然悍勇无匹,只可惜,寡不敌众。”
    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萧珩身形一闪,避开了这一掌。
    清词这才松了口气,然而场上依然险象环生,尤其是在萧珩已受了伤的情形下。
    “说起来,萧珩还真是对你情意颇深,还真叫他寻着了暗道,才中了我的埋伏。”他摇头叹息:“果然,情能误人。”
    “这可是江湖上顶尖杀手组织“影阁”麾下排名前三十的顶尖杀手,也配得上萧少将军了。”
    “阿词,亲眼见着自己的爱人,因自己死于眼前,是什么感受?”他问得残忍而温柔。
    “影阁?”
    清词一愣,随她心中升起滔天恨意,因彼时她在龙泉寺时,便听赵剑说过,萧珩身负重伤是因受了影阁的追杀,原来那一场便是赵麒所为。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小厅,只有一桌一椅,此刻赵麒坐在桌旁,清词猛地将他拽起:“让开!”便抢过椅子去撞那水晶玻璃,一下一下,声响沉闷,那水晶玻璃坚固至极,未有丝毫裂缝,她想了想,用手中的发簪戳水晶玻璃的表面,但无论怎么戳,这块硕大的水晶依然平滑入境,没有丝毫伤痕。
    “没用的。”赵麒懒懒道,“这是南越进贡的琉璃壁,据说坚硬度可与钢铁相媲美,等闲的刀剑都戳不透。”
    “阿词要不要与朕赌一把,赌萧珩再能坚持几刻?”
    清词徒然松手,却见萧珩此时硬生生受了一掌,后退几步,又喷出一口血,她心猛抽了一下,转头问:“你可以令他们停下的,是不是?”
    “阿词,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赵麒轻笑了一声。
    清词毫不犹豫跪了下来:“王爷,您不能杀他。”她哀声求道:“敌一人易,敌万人难。如今北戎尚在虎视眈眈,有萧珩在,他们方不敢进犯大周一步。”
    “天下是你赵家的天下,无论谁为君,都需要有人去守卫北境,求王爷,他可以死在战场上,却不应死在争权夺利的阴谋里。”
    “求王爷令他们住手,您有法子的......”她一边恳求,目光却一瞬不瞬看着外面,泪珠滚滚而落。
    “天下与我何干?”赵麒撩了她一眼,“不是他死便是我亡,若今日易地而处,萧珩能放过我么?”
    “反正朕迟早要死在赵恂手里,”他手落在清词脸颊,为她拭泪,语气轻柔,盯着她的目光却是疯狂而暴戾:“有阿词在身旁,有萧珩陪葬,勉勉强强配得上朕罢。”
    “不,不能!”清词摇头,心中焦急如焚,萧珩身边的人不停地倒下,却迟迟未有援军,每耽搁一分,生机便少一分。
    “放了萧珩,”她决然咬唇,“我陪着你,同生共死。”
    赵麒的眼神肆意而轻佻地从她脖颈落在锁骨上,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道了句:“血光剑影,美人如玉,正是良辰佳时。”
    清词怔了一怔,顿觉彻骨冰凉,她明白了赵麒的意思,却仍不敢置信,颤声问:“你是要在这里?”
    她不明白,含章殿里,哪怕今日白天,赵麒若是要她,她并不能抵挡,但为什么之前并没有.....却偏偏是此时此刻?
    赵麒解下身上的披风,扔到了地上,又慢慢解开自己的衣扣,含着笑意道:“朕喜欢心甘情愿,若不然,总少了那么几分趣味,且,”
    “今日氛围正好。”
    血色,杀意,娇柔美人......
    这一生,从未有人这样侮辱过她,她亦从未遇到赵麒这样的疯子。
    清词眸中泪光晶莹,再看一眼萧珩,却见他身旁已无人保护,一刀堪堪砍在他的肩上,他倒在了地上,她的呼吸和心跳亦停在了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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