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珂守着,不让她出去,云皎只能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干着急。
随着时间的推移,玉珂也不如脸上表现的平静。将军实力如何,她跟了将军那么久,自是明白,用膝盖想想,也知道他不会在阴沟里翻船,但万一呢……玉珂不敢想。
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驰远白去了!若换作她,不行,她要看顾夫人。
营帐外似乎有动静,位置较远,似乎是从军营大门处传来。云皎满副心思都在上边,平日里不放在心上的轻微声音都成了莫大的动静。
云皎掀开营帐帘子,快步朝声音传来的位置而去。
火把闪耀,照亮了军营,即使天黑了,也能清楚看清路。只是下了一日的雨,地上水与泥浆在一起,只几步就打在黏在鞋底,滑不溜秋的,云皎不得不放慢脚步。
玉珂见云皎出去,赶紧追了出去。
“将军回来了!!”
兴奋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云皎往那处而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萧朔也快步朝营帐的方向而来。
萧朔身着软甲,头发与衣服早在一日的大雨中湿透,左手小臂之上缠了一块白布,渗出点点红痕。
被伏击围困,萧朔脸色十分不好,严肃又狠厉,但在看见云皎急急忙忙的身影,以及明灭火光下喜极而泣的神情,紧绷的神色放松,大步上前将云皎揽入怀中,狠狠抱了几息才放开。
“别哭,我这不好好回来了。”萧朔逝去云皎眼下的泪痕,他指腹上有泥污,眼泪非但没擦掉,反倒将云皎抹成了小花猫。
萧朔心虚的别开眼,同身后的驰远道:“你且去将俘虏处理了,一刻钟后在营帐议事。”
他还是第一次他们威风凛凛的将军脸上出现这个神情,驰远收起看热闹的眼神,抱拳应是,握住腰间配剑转身离去。
旁边的玉珂已极会看眼色,抱拳道:“末将前去协助驰远。”而后在萧朔点头后,大踏步离开。
萧朔牵云皎回营帐,一进营帐,云皎便急道:“快将衣裳脱了,我检查你的伤。”被萧朔牵回营帐,云皎早就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
衣服湿透,粘在身上极不舒服,萧朔三两下除去衣裳,“只胳膊被划了一条口子,身上无伤。”
云皎心知萧朔不会骗她,但她只有自己检查过后才安心,云皎确认萧朔身上没别处伤了,才安下心来,提一炉温着的水倒给萧朔擦身。
萧朔拧帕子擦洗,云皎去拿干净衣裳和金疮药纱布等用具,待萧朔擦洗干净,便催他将衣服换上,给他手臂上的刀伤重新上药。
那伤口约一指长,被雨水打湿浸泡,又用布条随意包扎,伤口周围已经泛白。
云皎常去伤兵营,处理起这伤来得心应手,思及萧朔同驰远所言一刻钟后议事,手下动作越发利索,很快便将伤口包扎好。
萧朔头发也湿了,时间紧来不及洗,便散开来用布巾擦干,云皎站在他身畔,仔细替他擦,沉默不言。
“还担心呢?”萧朔问,抬眸瞧着云皎紧绷着一张小脸,脸上是已经干涸的泥污,这般小模样……萧朔忍俊不禁。
云皎:“…………”
云皎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
“没笑。”萧朔压下嘴角,长臂一伸,揽着云皎腰肢让她坐自己腿上,“你在等我,我怎么着也得回来。”
“那群贼子中有个将领识得我,我在青夷的消息不宜传出,只得先牵制住他,让驰远寻机会回来带兵将其一网打尽,那人会躲,我也寻了许久,才将他擒住,这才耽搁了许久,让娘子替我忧心了,是我的不对。”
哪有那么多对错,云皎不是不懂事的人,她明白萧朔必须那样做。
云皎拿开萧朔的手臂,站起来给他擦头发,萧朔痛哼了一声,云皎连声问:“怎么了碰着哪了?”
萧朔抬起才包扎完不一会的手,“疼,要娘子亲一下。”
说罢,微抬下巴,似等着云皎的吻落下来。
云皎:“…………”
云皎手按在萧朔后脑勺,往上微微一用力,把萧朔抬起的脸压下去,两只手搓他头发。
“就你嘴贫。”
萧朔失笑,头发擦干差不多,便拢了束起来,踩着他自己承诺的一刻钟的尾巴,前往议事的营帐。
云皎一日的担惊受怕,在与萧朔的一番笑闹后,终于散去。云皎将擦头发的帕子晾好,身影在一旁耸立的银枪上一晃而过。
……不对,云皎晃了回来,定在银枪前,凑近脸看了看,怎么有点脏。
云皎抬手擦,有干涸的土灰沾在指尖,云皎茫然眨眨眼,几步走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照出她的花脸。
云皎:“……?!”
她何时弄上的?!云皎倒水洗脸,脑海里片段回闪,停在萧朔为她逝去眼泪那一刻。
云皎:“…………”
萧朔完了。
——
地上,一个扎着数个小辫,胡子拉碴的域外人跪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将位上的年轻将军。
曾几何时,他们也攻下过大衍多座城池,最不济时,也能在青夷耀武扬威,冬日最困难的时候,有青夷在,变得也不那么困难。
可就在萧朔戍守青夷后,他们被逼得节节败退,退出关外,不得不避其锋芒,进入更偏远的地方。
才结束的寒冬,是他所经历过,最难熬的冬天。天气严寒,食物紧缺,族中男女老少,马匹牛羊,皆冻死许多。
不过开春,他们就迫不及待的从过冬之处折回青夷关外,伺机而动。
若是萧朔在,他们定是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如此放肆,但依据他们的王得到的音信,萧朔被大衍新帝逼走,已投敌大凉,现正带兵在大凉大衍的交界线,展开一次又一次的较量,而戍守青夷的将领,则换成了一个听京城皇帝命令行事的傀儡。
在他们眼里,此人不堪一击。萧朔不在,只青夷十二卫戍守,他们想要从青夷分一杯羹还不容易?
可他万万没想到,已投向大凉的萧朔,竟然好端端坐在他面前。
“是你……”他哆嗦了一下,如见到索命的厉鬼。
萧朔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老实交代何处还埋伏了兵马,若不然……”萧朔顿了下,话没说完,地上之人毫无血色的脸颊愈发灰败。
萧朔的手腕他曾听说过,落他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要你活,你只能活着,他要你死,你就得死。
他藏在牙囊中的毒药,早在被擒住时就被卸掉下巴取出……
“我鹰加迩决不会背叛王!要杀要剐,来啊!”鹰加迩怒吼,就要咬舌自尽。
他方有此意图,一旁紧盯他的驰远,便眼疾手快上前卸了他下颚。
鹰加迩脸上罩上死气,几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驰远又将他下巴安了回去,短时间内下巴被卸两次,说话张嘴都迟缓了,更何况咬舌自尽,鹰加迩就是有心,也没了气力。
萧朔抬手,一张张湿润的薄纸贴在鹰加迩脸上,不停的叠加,不肖片刻,鹰加迩便剧烈挣扎起来,他四肢被束缚,只高高挺起胸膛,又卸力落下。
待他脖颈憋得红中泛纸,萧朔才让人揭开累加得厚厚的纸张。
萧朔问:“可想说了?”
鹰加迩呸了一声,喘着粗气,“……休想!”
萧朔摆摆手,湿纸重新一层曾覆盖上鹰加迩口鼻。
体验了顺畅呼吸的快感后,如此体验更加令人窒息。待再次揭开时,鹰加迩瞳孔涣散,许久才重新凝聚,“我、我说……”
一盏茶后,鹰加迩已什么都说不出来,萧朔示意士兵将其拖下去,询问驰远,“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末将立即带人前去清缴。”驰远说罢,退了出去。
敌夷狼子野心,现在是先锋官探路,不肖多久,大部队便要来了。
萧朔将布防之事一一安排落实,营中的人皆领命散去。
营帐中只萧朔一人,他身处青夷的事瞒不了多久了,萧朔不由皱眉,青夷能守能攻,兵力雄厚,他就是暴露了,一时半会也无妨。
但决计不能让此事影响到萧翊,影响栈道修建打通的速度。
栈道已规划好了路线,前往富州的士兵在半月前抵达,栈道已修建半月,最多不过月余,便能将需要打通的关节修建妥当。
届时,富州能为青夷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器、粮草。
若不能及时打通富州和青夷,解决兵器和粮草供应的问题,若是被两面夹击——萧泽派兵攻打,敌夷进攻,腹背受敌,他们可能会被围死在城中。
萧朔召来十一卫,命他领三千士兵秘密前往富州,协助萧翊与崇远。
想要快速打通栈道,只能增派人手。
——
关外,夷荣大王营帐
四角木架上摆着火盆,其中燃烧的火焰旺盛,两列共十二个火盆,火光照耀营帐。
王座之上,是一位中年男子,那是夷荣的王,赞礼。他衣着与五官是典型的夷荣模样,身上披着毛皮,眼眶微微凹陷,眉骨高耸,显得眼睛极其深邃,被他盯上,宛如被饿了一冬天的狼盯上。
他的下首,是一位五官与他有些许相似的人,是与他有亲缘关系的亲王赞松。
“王,鹰加迩没了消息,我们还要继续派人前去吗?”赞松问,鹰加迩是他们的先锋官,若他此行顺利,他们便可一举跟上,可他已经有三日没有消息传回,他们不得不多做打算。
赞礼手中骨刀转动,“派。”
鹰加迩与其说是先锋官,不如说是探路石,本就是弃子。
大衍皇城递给他的讯息,萧朔身在大凉,是他极信任的一位伙伴派人送来,赞礼不疑有他。
萧朔不在,青夷城的新统帅是大衍皇城派来的酒囊饭袋,但萧朔手下的青夷十二卫戍守青夷城,赞礼同他们有过交锋,他们的实力如何,他无比清楚。
折些人马在他们手中不足为奇。
只是……怕已打草惊蛇,青夷的防守只会更加严密,他们想要抢杀一番业已不行。
夷荣的男儿都带着血性,现在是要见血的狼,为着自己的性命,为着家中老幼的性命,也能奋力拼杀。
赞礼眸色一暗,手中把玩的骨刀啪一声拍在桌上,发出金属敲击的声音。
——
那日大雨后,便一直细雨绵绵,不见放晴的时候。
层层叠叠的黑云压在头顶,总让人心情憋闷。萧朔巡视练兵时,要求愈发严苛,同时,也常领兵去边境线巡视。
他出营都比较急,来不及同云皎说,但每每出营,都会让人同云皎说一声。
萧朔一直戍守边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遇到危险如何应对,如何逃生,定无比有经验,云皎心知不该太担心,但那是萧朔,知道他再厉害又如何,云皎就是不敢放松半分。
萧朔多次出营,没再像那日一半被伏击,皆平平安安的回来,渐渐的,云皎听到他出营巡视的消息,便不再那么担心。
“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