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继云似乎刚忙完公司的事,脸上显得有些疲惫。剪裁良好的西装也遮不住日渐发福的啤酒肚,脖子后面平生了两道横肉。陈忆岚在一边扶着姜继云,她保养得很好,五十几的人了,看上去像三四十岁。只是眉目间充满了刻薄的傲然,一个眼神扫下来,仿佛能把人全身都扒干净。
姜燃的笑容瞬间收起来。
陈忆岚皱起眉头。“这什么衣服。赶快上去洗个澡。”
姜燃身上的冲锋衣还是出去那天穿的那件,穿了一路过来,皱巴巴的,裤子上沾满了洗不掉的污渍,靴子上满是泥点。
姜燃仿佛没听到一样,转身走向餐桌,一个人往对着门的第一个座位一坐。
姜家的家宴餐桌是长桌。对着门的第一、二个座位应该是姜继云和陈忆岚的。下首是姜煜,对面应该是先顾铮,后姜燃。所以姜燃应该坐在靠门的第二顺位。
但是姜燃直接坐在了第一位。
“你现在不听话了是不是?!”陈忆岚气得脸色发青,眼见就要吵起来。
吴妈见势不好,忙劝道。“小姐刚回来,太太不要伤了和气。”
姜继云皱眉,按住陈忆岚的胳膊,眼神示意什么。陈忆岚似有不甘,胸膛剧烈起伏。姜继云没有看姜燃,直接坐在了对面第一顺位。陈忆岚只好跟着坐下。
顾铮皱了皱眉。他本应该跟姜燃坐一起,但是岳父岳母既然都坐了下席,他又怎么好坐上席,于是顺道坐在了陈忆岚旁边。
姜煜见这场面,在一边急得汗都出来了。姜燃好以整暇地看着姜煜。姜煜犹豫了半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坐在了顾铮下首。
于是偌大一个餐桌,最后姜燃坐在一边。其他四个人坐在另外一边。
菜早就已经做好温着,一会就已经上来了五六个家常菜。姜燃自顾自地吃着。仿佛没看到对面一排的眼神。整张桌子没有一个人说话。吴妈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疯狂给姜燃眼神示意,姜燃只当没看见。
终究还是姜继云第一个开口。
“这次又去玩了哪里。”
姜继云和陈忆岚始终认为姜燃的工作是在玩。
姜燃一听,笑像是飘在脸上似的。她似是极为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开口道。
“哦,我去了云川的男妓馆。玩了好多天。那边的男人身材就是好,人还会玩。十来个男人在台上大跳裸舞,有人给我按摩,有人给我陪酒,还有人跟我一起做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众人不敢去看顾铮脸上的表情。陈忆岚脸色铁青,像是绷着脸不让脸上的皮掉下来似的。
“姜燃!”
陈忆岚的筷子唰一下摔到桌上。银质筷子和坚硬的桌面相碰,响声刺耳。
“怎么了?”姜燃摆出一副震惊又受伤的表情,“我只是实话实话啊。可是你们要听的。”
“燃燃。过了。”顾铮在一旁严厉地盯着姜燃,手指紧紧地攥着。
姜燃困惑地看着顾铮。“啊?难道我夜御数男的事情你还不清楚吗。怎么好像第一天知道的样子。”
顾铮手指攥得更紧了。
姜继云摇了摇头,脸上显露出失望的神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燃托着腮,笑眯眯道。“人总是会变的嘛。”
姜继云见姜燃如此,神情愈发冷硬。“本来我们还担心要怎么和你讲。现在看来你确实也不需要了。”
姜燃一副早已了然的样子,双手抱胸仰靠在椅背上。“您有事早说嘛。还搞这什么接风宴。多麻烦不是。”
姜继云收起了所有的表情,神色冷漠,像一座俯视众生的神像,又像一具空壳。
“我们决定,将你百分之五的股份转移到姜煜的名下。”
“爸!”姜煜陡然站了起来。
姜家是股份制公司。拥有超过百分之十的股份,才能加入股东席。姜燃本有百分之十,这样做,无异于将姜燃彻底剔除股东席位。
看来姜继云已经在着手将继承权交给姜煜了。
姜继云继续说道。“这事我已经和顾铮聊过。你放心,顾铮名下会再划百分之三十给你。你的收益不会少多少的。你毕竟还是我姜家的人。”
姜燃心里算了一笔账。看着面前的姜继云,神色里流露出淡淡的轻蔑。
原本的家宴桌上出现了一份合同。股份和签名那行都空着。
“爸!不能转!”
姜煜抢过桌上的合同。
姜燃脸上笑意更盛。
“百分之五?”
姜继云淡然地看着她,心下笃定姜燃一定会签。
“给我。”
姜燃手伸到姜煜面前,看着他。
姜煜不给。
“煜煜,给我。”
姜燃又重复了一遍。姜煜在姜燃眼里看到了一丝认真。
一直在一旁静静观戏的顾铮,神色中突然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动。
姜煜怔住了,将合同交给姜燃。
姜燃拿过笔,先在右下角签了名,随后在百分号前面那道横线上填了“10”。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姜燃把合同一把摔在桌上,转身朝外走。
“姐!”“燃燃!”顾铮追上去。姜煜也飞跑,陈忆岚一把拽住姜煜。“你去哪?!”吴妈转身拿包,想要追上姜燃,但是姜燃转眼就不见了。姜煜挣过陈忆岚的手,一把抢过包,追上姜燃。
姜煜挤开前面的顾铮。“姐!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回事……”
姜燃接过包。面无表情,继续往外走。
顾铮在原地静静看着。
“姐……”
姜燃回头看了姜煜一眼。
时间仿佛倒流回了十五年前。那时候,姜继云陈忆岚总是常年不在家。姜煜平时唯一能见到的人,除了吴妈就是姜燃。姜燃每天去上学,姜煜就总是在客厅里,用这样的神情等姜燃回来。
姜燃转过身,背着姜煜。“回去吧。”
姜煜低声道。“你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姜燃悄然合上眼。
“要怪也只能怪,你是个男孩吧。”
姜煜霍然抬头。姜燃的身影渐渐隐入门外的黑暗中,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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