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吹得人有些冷,陈蜜把手和脚都往陈叹樵身上缩,男人伸出胳膊将她搂着,呼出的呼吸喷在额头上。
陈蜜轻悄悄地抬眼,看见男人的眼眸闪着微光。
陈叹樵感受到她轻微的动作,松了松怀抱,让她转身。
“你眯一会儿吧,我来看着。”陈蜜轻声道。
他们躺在床上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窗外的马路彻底没了声音,空调的风机盖过了蝉鸣声。
陈叹樵轻轻摇头,他们不知道镜鬼会在什么时候来,这种情况下是睡不着的。
陈蜜不再说话了,凝神看着房屋角落里的镜子。
陈叹樵挑选的位置很巧妙,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虽然只能看见镜子的半张侧面,但是相应地,镜鬼的视野也会受限。
她知道莉莉一定会来找自己,而陈蜜也在等她。
手里紧紧握着水果刀,陈蜜抿了一下嘴,突然道:“你给我的匕首,被我忘在别墅里了。”
身后的男人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些事,短暂地怔愣后,他清了清嗓子,道:“没关系。”
屋里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陈蜜在他怀里,夜晚安静,原本紧张的氛围也松弛下来,她很容易就产生睡意了。陈蜜打了个哈欠,想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陈叹樵聊起天来。
说起来高中的日子,说起十八岁醉酒的那天夜晚,陈蜜眼前一晃又闪过被酒精灌满口腔的瞬间,一共喝下去六七罐啤酒,肚子涨的滚远,再多喝一口都要撑到醉吐。忘记是什么牌子了,反正是门口小卖部随便就能买到的,易拉罐材质,喝空了放在脚边,她从沙发上摔下来,心也跟着酒瓶哐哐当当滚了一地。
陈叹樵安静地听她说,那天晚上其实也只是微醺。
“我酒量还不错的。”
陈蜜摸了一下鼻子,好像那天她把脸埋进陈叹樵怀里的余温还在。陈叹樵是个天生的骗子,低头看她的时候,陈蜜竟没有从里面察觉过一丝丝的动情。
“我其实觉得你会把我推开。”陈蜜哑声,回忆着当时的心情。
把心交给一个骗子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事情,就像被用力捏扁的易拉罐,她的心会变形。陈蜜忍不住问他,那天他究竟是怎样想的,为什么没有把她推开。
“为什么会低下头来亲我。”
屋里静悄悄的,陈叹樵没有说话,陈蜜不禁回头看他。
男人的目光平静,像是在回想着什么,许久才轻轻开口道,“你选择回到这一天的原因是什么?”
陈蜜愣了一下,“因为这天是你最开心的日子。”
陈叹樵眼眸垂落,“对,因为这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中考结束后的那天,陈蜜翘了半天的课跑去考场接他。人潮汹涌,道路被堵的水泄不通,他裹挟在人群中朝考场外走去,耳边都是雀跃的议论声,于陈叹樵而言这一天原本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走过一条必经之路的节点罢了,照常考试,照常答卷,照常升学,没什么压力,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远远地他就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陈小乔,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喊自己。
陈叹樵抬头,人影憧憧,根本就看见女生的身影。到处都是迎接学生的家长,陈蜜的身量就被压在那些肩膀下,陈小乔,陈小乔——他只能听见她欢快的喊声,却看不见人影。
人群太多,如果绊倒了被踩到,按照她的体格绝对没有逃出来的优势。陈叹樵有些急,眉头皱起来了,伸手拨开眼前的肩膀,想要把陈蜜找出来。
是陈蜜先找到他的。
一道身影从人群中穿隙而来,陈蜜像一条逆流的鱼,从巨大的鱼群中冲出来,在他还没看清之前,就撞进他怀里。
陈小乔陈小乔,考得怎么样!姐姐翘课了专门出来迎接你,是不是特别开心!!
陈蜜叽叽喳喳得像只在枝头跳跃的麻雀,好像考完试要放假的是她自己一样。
陈叹樵没由来地想要勾唇微笑,他把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平淡地哦了一声,说还好吧。陈蜜就咯咯地笑,伸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水果糖。
橘子味的夹心硬糖,陈叹樵低头看她,陈蜜也笑眯眯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自顾自地往前走。
陈叹樵就跟在她后面。
一个平淡无奇的中午,普通的人群,普通的街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鸣笛喧闹,每个放学的中午都能够看到的景象,也并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改变。陈叹樵的心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嘴里的硬糖被咬的咔嚓响,夹心流出来,依旧是劣质的糖精味,工业合成的廉价味道。
童年时在一起嘴对嘴亲吻着分掉一颗糖果,在窗前清理着鸽子屎听她讲想要足够多的爱、想要变成星星的愿望,被她打着哈欠掀开被子冻醒的凌晨四点半……一切都变质了,像一些腐烂的水果咕嘟咕嘟冒着泡,陈叹樵想要伸手拉住她,把嘴里的半颗糖果送进她嘴里。
但是他忍住了,陈蜜回头看他的时候,陈叹樵的目光闪躲了一下,投向马路边的车流。
嘴里的糖块咔嚓一声脆响,他嚼碎了咽下去。在后来的很多天以后,他慢慢回味过来,那天他像嘴里的糖块一样完蛋了。
他回到这一天,因为这一天是他爱上陈蜜的日子。四千零壹拾伍个日夜,如果陈蜜不来找他,他就会永远留在一切开始的这一天。但是这些话陈叹樵没说,夜晚依旧平静。
“你还没回答我呢。”陈蜜不明白他转移了话题却什么都没说,还想再问时,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窸窣的声响。
“……”
像是冰面开裂的声音,镜子的裂痕仿佛就在眼前爆开,有东西要撑破镜子爬出来,伴随着沉重的哈气声,陈蜜闻到了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
“莉莉……”
陈蜜又想起来那天对方从镜子里爬出来的场景,汗毛一瞬间竖了起来,可最让她害怕的却是陈叹樵的话。
“镜子没动静。”
屋里的全身镜完整无损,没有照出任何异象。
而声音是从门外传出来的。
门外……陈蜜的心沉了下来,只有一墙之隔的门外,是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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