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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叹樵!陈叹樵!”
    他被人叫醒了,揉了揉眼,缓慢地从胳膊里抬起脸。
    双眼皮被睡得多出来一道褶,陈叹樵仰着脸看向同桌,眼睛还沉浸在困意中,毫无神采。
    “有人要跳楼!”同桌扯着他的胳膊,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一边扯着对方的胳膊一边将人往外拖,“好像是你姐,你快去看看!”
    话音未落,身后的人腾地站起身来。
    操场上围得人山人海,人群中劈出一条路来,陈叹樵拨开攒动的人影,冲到了楼下。
    教导主任正拿着喇叭朝上面喊:“同学!不要冲动,有什么困难和老师说,大家一起想办法!同学——”
    “老师。”
    陈叹樵一把掰过他的肩膀,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锐鸣,教导主任回头看他,听见对方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是她弟弟。”
    陈叹樵指了指顶楼的人影,“你让我上去,我来和她说。”
    “T234次列车正在检票,请入站的乘客在检票口排队,有序入站。”
    陈蜜推着行李,跟着人群走过闸门。
    她身后是个胖男人,走的急,行李箱一直怼在她脚上。旁边是一个带孩子的母亲,婴儿在她怀里不停地苦恼,这样的情况从十分钟前就已经开始了,女人有些崩溃,对着怀里的婴儿大喊,“你不要哭了!你到底想要怎样!”
    陈蜜和女人无意中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同样红肿的眼睛。
    “陈蜜!!”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陈蜜前行的脚步戛然顿住。
    一个男人从升降梯里冲出来,衣角被掀飞起来,像两片折断的翅膀。
    候车室太大了,他在里面一边跑一边回望,入目的全是人。人山人海,找到一个人像大海捞针。
    “陈蜜!!陈蜜——”
    喊叫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纷纷朝他看去。陈蜜躲在人群后,看见男人冲向一个带帽子的女生。对方被他一把掰过肩膀,吓得尖叫起来,男人看了一眼,松开手又冲到下一个人面前。
    保安握着传呼机朝他走去。
    “陈蜜!!陈蜜!!”
    喊声含沙带砾,要把人的肉割破血。
    一个保安按不住他,于是冲上来叁四个保安,齐齐压住他的背。陈叹樵被缴住双手跪了下来,玻璃窗罩的楼顶,天空亮蓝。
    他抬头,看见房顶离自己越拉越远。
    “你会不会换尿布!”女人托着孩子的屁股,胖男人正在把新的纸尿裤往婴儿的双腿上套。
    入站口几乎没有人了,广播在催促,“T234次列车已停止检票,祝您旅途愉快。”
    “哎,那女的哭了。”胖男人朝妻子妻子抬抬下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孩子闹的时候你怎么不管!”
    “你说刚刚外面大喊那人,是不是她老公?”
    “换好了,快点走!别看了!!”
    身边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陈蜜站在入站口,看着男人被夹着胳膊带去和自己相反的方向。
    检票员在旁边看着,男人的身影要消失在视野之内,女人还站在原地。两人的关系他猜不透,或许是情侣吵架了吧,检票员看着女人漂亮的脸上蒙了一层水光,顺着她的目光又看向被带走的男人。
    男人回头了。看过来,看过来,你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里。检票员在心里默念,男人的目光滑过这里,落向旁边的入站口。
    再之后,男人被带出后车站了。
    “T234次列车即将发车,请各位旅客抓紧时间上车,上车后……”
    车站又恢复了原来嘈杂、繁忙的秩序。
    明明与自己无关,检票员的心却在下落,他转头,看见女人捂住了脸,随后重新带好墨镜,转身消失在入站口。
    按照原来的打算,陈蜜应该偷偷走的,不惊动任何人。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后,这个世界还会不会继续。上午的时候,论坛上又出现了新的绯闻八卦,大家有关她的讨论一下被冲散了。人群像嗜血的野兽,在几百公里外就能闻到气味,追寻过来。
    陈蜜看了那个帖子,觉得自己如果要走,也应该留下点什么东西再走。
    不知道在他们面前炸开的鲜血,是否能让这个论坛有些许的改变。
    “陈蜜!!”
    天台的门“砰”地一下被撞开了,陈叹樵跌撞了一下,站稳在她面前。
    下午的阳光惨白,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陈蜜久违地望着那张脸,忍不住笑了一下。
    “陈蜜。”陈叹樵往前走了一步,朝她伸手,“你别走。”
    “你其实都知道。”陈蜜低了一下头,脚踩在天台的边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一张婚纱照,简陋的白裙,没有人参加的婚礼,男人在草丛上抱着她转圈,笑的很开心。
    这张照片陈蜜见过两次,第一次在门里,她走进那个房子,看见这张照片,好像看见了未来的希望。
    那天她下定决心在这个世界和陈叹樵在一起。
    第二次,陈蜜打开了抽屉,看见了这张照片。
    “还有这些。”她从兜里拿出两枚戒指,摊开在掌心里。银闪闪的戒环,只剩下了男士的那一对,她自己的对戒在时空穿梭中遗失了,剩下的那一只,是粉红色的塑料戒指。
    陈蜜笑了一下,脑海中依稀想起自己曾在越南的码头,把这个棒棒糖棍戒指套在陈叹樵的无名指上。
    “你一直都知道的。”陈蜜攥紧了戒指,捂住眼,“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个月。”陈叹樵的睫毛闪了闪,“我当时说过,一个月后再打开抽屉,你答应我了。”
    但显然陈蜜没做到。
    陈叹樵吸了口气,看着她笑了笑,“我以为我可以在这一个月里活下来,现在看来并不能。”
    陈蜜的眼里蓄了一层水膜,看着他。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即使在一起,努力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也依旧没有好的结果。”
    人们让她相信爱,她相信了,然后呢。
    陈蜜看向陈叹樵,“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呢。你告诉我真相,我们继续在一起,然后重蹈覆辙吗?”
    “陈蜜,你不离开我,我就不会死。”
    “可是陈叹樵……要怎么做,才可以没有痛苦地在一起,你告诉我。”陈蜜缓慢地蹲下身子,男人走到她面前。
    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下午的太阳惨白,楼下的喇叭还在喊,要有希望,要活着。
    陈蜜的声音在这里不值一提,声音被困在喉咙里,“无论多少次,结局都没有改变。陈叹樵,你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陈叹樵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他抬头看向太阳。
    “我不知道。”
    上一世胡玉桐死在自己面前后,她已经不能再看陈叹樵的脸了。每一次从梦中惊醒,都能从陈叹樵的脸上看见胡玉桐血肉模糊的重影。
    陈叹樵坚持陪她去看医生,在全国各地治疗。没有争吵,爱也没有被消磨掉,陈蜜还是走了。
    胡玉桐因为她疯了,后来又因为她死掉了。
    离开后,陈蜜独自过了十一年。十一年后的某一天,她回到那座城市扫墓。
    那天在下雨。
    妈妈,晁文远。
    陈叹樵。
    “陈叹樵在你离开后一个月就自杀了。”说话的人陈蜜认识,是陈叹樵的队长,在刑警队工作。
    王阳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十一年,他的头发白了一半,再过几年也要退休了。十一年女人四十岁,模样和以前没变过,只是眼角多了细纹。
    他想起来数年前,陈叹樵从越南把她带回来的模样,如果陈叹樵还活着,也快要到而立之年了,那是自己把他带进警局的年纪。
    “他没留下什么东西,只有这些了。”王阳从身后拿出来男人的骨灰,一米八多的人,现在就在还没巴掌大的瓷瓶里,“还有两枚戒指,都是留给你的。”
    一颗男士的对戒,一颗廉价的粉色塑料戒指。
    陈蜜把戒指握进手心。
    “我还在想,如果你一直不回来,该怎么告诉你,陈叹樵已经去世了。”王阳笑了一下,拍了拍陈蜜的肩膀,“我看着他找了你一辈子,最后也没找到你。”
    戒指几乎要陷进肉里,掌心传来刺痛。
    “我会去找他。”
    找到他,带他回家。
    撒骨灰的时候不能迎着风撒,陈蜜被吹了一脸骨灰,嘴里、眼里全是陈叹樵。她揉了揉眼,陈叹樵就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
    第122次穿越,陈蜜找到了陈叹樵。
    “我只知道,你不离开我,我就不会死。”陈叹樵低头看她,“这一次,你还要离开我吗?”
    目光像一条河流,连接了两个人的眼睛。
    “我会找到你的。”陈蜜开口。
    陈叹樵没有回答她。
    陈蜜闭上眼,又睁开眼,“这一次,我……”
    声音顿住,她看向男人站着的位置。
    天台,太阳,要活着,要有希望……
    “陈叹樵?!”
    ……陈叹樵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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