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外面的石子路不同,这里的地面铺了厚厚一层雪白的绒毯,房间里有气味好闻的香薰,再往前顺着台阶上去,那花色的兽皮座上,一名红衣女子正姿态慵懒地倚靠在上。
女人脸上带了张黑铁面具,挡住她半张脸,只能看见一截挺翘的鼻尖和薄而红艳的唇,她轻磕着眼,百般无聊地拿着把骨扇轻轻扇着。
有条足足一人抱臂那么粗的白蟒圈立在她右手边,碧绿的竖瞳森冷,正嘶嘶吐着信子,身上有种同它主人一般让人心生胆颤的气场。
颜钰只略略扫过就挪开眼,心跳便开始失速手不自觉攥住了衣摆,似乎这个女人的周围空气,都带着让人腿软的血腥味。
“放肆!”身后的侍女摁住颜钰的脖颈,把她的脑袋压下去,“谁给你的胆子,敢窥视谷主!”
她们虽然双眼被蒙住,但不代表什么都“看”不见。
成熟的兽术师擅用魂力探测周围物体的形状大小甚至是温度,更何况琅迭谷的侍女早早接受训练,运用起来比寻常人要熟练得多,半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
她这一拍,颜钰嘴里的血直接含不住了,压抑的几声轻咳,雪白的绒毯立刻溅上点点血色,煞是碍眼。
几乎是把血咳出去的瞬间,颜钰就慌了。
殷北卿这人性格古怪,莫名其妙的习惯特别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她眼里容不得半点脏,所以琅迭谷的侍女全体白裙,近身服侍她前要沐浴半小时,她自己也是,每次杀了人回来能在浴池泡上整整一天来清洗。
颜钰自己是医生,日常也很注意生理卫生,虽然没有殷北卿这么夸张,但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这样一个人,看见别人把血吐在自己的地毯上,内心能有多抓狂,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了。
“刷——”
见此情形,在场十几名侍女齐齐拔出佩剑,指着颜钰将她围住。
余光瞟见那长剑的反光,颜钰呼吸都停滞了。
现在的她,就是只殷北卿随意跺跺脚就可以碾死的蚂蚁,而且根据对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性格,就算原身是女皇嫡亲将门之后,她取个头颅肯定也是毫不犹豫的干脆利落。
——毕竟是被称为“活阎王”的女人。
想到这颜钰忍不住暗暗吐槽一句原身的恋爱脑,为了男主那种人渣,竟然不惜牺牲性命也要蹚这趟浑水。
颜钰平时很少发火,但提起这本书就来气。
让男主开金手指、刷地图、收后宫,这几乎是百分之九十同类文的套路,但原书让颜钰最反感的地方是它对女性角色的物化以及粗俗直白的意淫。
男主把女配们甚至女主都当成升级路上的垫脚石,用完就丢,几个女配付出满心真情,最后无一例外都遭男主辜负,死的死残的残,甚至在男主抱着其中“性价比”最高的女主幸福Happy Ending的时候,还得“懂事”地献上祝福。
毫无疑问,男主和作者是爽了,作为读者的她却快被恶心吐了。
因他被满门抄斩,为了救他被女主杀了喂狼;金国公主偷拿国宝当做礼物送他,事后因此被贬为平民客死异乡;敌国将军为他挡下一刀灵法半废,还心甘情愿为他洗手作羹汤。
就连那个杀伐果断武力值爆表的女主,被男主偷了兽魂珠抢了心法夺了师傅,还得在被他一记c药占尽便宜,强行在一起。
颜钰穿的这位,就是那被满门抄斩的青梅竹马,按照时间线,现在她的家人们都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不过她估计,自己距离“被女主杀了喂狼”这条也不远了。
剑还没扎到身上,说明侍女们还在等候殷北卿的命令。
斜躺着的殷北卿倒是没有颜钰预料之中的大发雷霆,她睁开眼,美目懒懒扫过颜钰被吓得面色青白的漂亮脸蛋,内心毫无波澜。
恐惧、颤抖、绝望,她见得太多太多了,不仅觉得无趣,甚至早就对此感到厌烦。
“杀了,喂狼吧。”她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却吓得颜钰一身寒毛竖起。
额头上落下一滴冷汗,再次污染了那奶白色的地毯,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颜钰知道自己在害怕,却还是咬牙忍痛挺直了脊梁,坚定的目光直直对上殷北卿的。
“杀了我,你绝对会后悔。”
说完这句话,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不少,连刚才不停吹拂侍女裙摆的风都识相地停下。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只有殷北卿那双锐利要到将颜钰整个人刺穿的眸子告诉她,她确实听到了那句话,还往心里去了。
殷北卿终于舍得坐起来,长发扫过肩头垂在身后,柔顺的光泽同流泻而下的瀑布。
她抬起右手撑在额侧,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眼神一直紧紧咬住下方柔弱得同来阵风就会被吹跑的人影,像是要当场将她撕碎。
原本以为这病恹恹的女人会哭会求饶,倒是没想到她竟然有胆量说出这种话来。
“你在威胁我?”她的嗓音很沉,但能清楚听出来是道好听的女声。
问:在殷北卿面前,做什么能比挑衅她死的更快。
答:威胁她。
颜钰当然知道,所以她只有一句话的时间可以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