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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啊,杀了这个贱人。怎么,敢杀你的父皇,不敢杀你的母妃。”
    三皇子被他一吓,终于拿起了剑,浑身颤抖的到了崔贤妃的跟前。
    崔贤妃脸上十分平静,甚至过了开始的惊慌之后,连这个最坏的结果都已经接受了。她看着拿剑的手都在颤抖的儿子,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三皇子脸上满脸都是泪,害怕、惊恐,浑身发抖。过了一会,他手中的剑终是落了下来,没敢刺进去,然后摊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崔贤妃突然笑了一下,道:“论狠,臣妾终是比不过陛下。”
    说完弯腰下去缓缓的拿起地上的剑,身后的禁卫怕她作出不利的事情,连忙将剑往她脖子上靠近了两分,警告着她。
    崔贤妃顿了顿,看了一眼脖子左右的剑,继续将剑放进了儿子的手中,双手握紧儿子拿不动剑的手,在三皇子惊恐的看着她的时候,将剑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众人看着她就这样睁着眼睛,仿佛并不甘心的倒了下来,躺在了地上,血从她的胸口流出来,染红了地上。
    众人虽觉得她谋逆有些可恨,此时却也觉得她有些可怜,唯有皇帝脸上一脸的冷酷。
    一场宫变风波就此平息。
    宋国公府在承影回来之后危机便解了,胡惟瑞被活抓。
    孟承晖恨他至极,想要亲手杀了他,但被承影制止住了。
    “他名份上毕竟是你舅舅,世子杀了他,会落下不孝的名声,于世子不好。世子爷自可以放心,他犯下的是谋逆大罪,他逃不了一个死字。”
    孟季廷是在天黑的时候才从宫里回来的,此时宋国公府门外的战场早已打扫干净,连门前的狮子都已经被冲洗干净,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兵刃之事。
    孟季廷刚下马,便看到了在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担心着他,等着他的青槿。
    青槿看到他平安回来,松了一口气,迎了上来,与他抱在了一起。
    “爷,结束了吗?”
    “您没事吧?”
    “嗯,结束了,我没事。”
    *** ***
    接下来的,就是对参与谋逆之人的处置,和对有功之臣的论功行赏。
    宣靖侯府被夺爵,宣懿长公主被褫夺公主封号,符皇后被废和赐毒酒。崔氏、符氏、周氏一族均以谋逆罪被夷三族。其余参与其中的臣党,均或被抄家灭族、或被流放的,连同被连累的家眷,前前后后加起来不下万人。
    延平郡王府被夺爵,延平郡王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
    惠氏和其子女未参与其中,且当日她将胡玉璋放走,事后又主动检举延平郡王的罪行,加上孟季廷的求情,得以保全性命,但也就只是保全性命而已。
    惠氏带着子女离开之时,袁妈妈来送她,交给她一个匣子。惠氏打开匣子看着里面小姑子留给她的银票,抱着匣子不由流起泪来。
    至于三皇子,皇帝倒是没有杀他,但是被削除宗室身份,终身囚禁。
    要论下场最惨的,应当是周善,他被皇帝命人做成了人彘。
    青槿从孟季廷口中听到这个时,浑身都生起了寒战:“陛下从前多偏袒周家,连谋害皇嗣的罪行都能偏袒,如今对他竟然这样狠。”
    孟季廷脸上有几分嘲讽:“从前周善伤害的是别人,他自然感觉不到别人的愤怒,想的都是这是他的母族,要将对生母的亏欠补偿在他们身上。但如今周善参与谋逆要伤害的可是他这个皇帝,他自然知道他的可恶了。板子挨在谁身上,谁身上疼,且往往越是信任的人,背叛起来越要让人心里恨。”
    青槿道:“我总归是觉得,相比以前,陛下如今的性子更加暴戾了。”
    孟季廷拍了拍她的背,没有说话。
    如今宫里,大皇子二皇子一向都是无人在意的小透明,三皇子参与谋逆被圈禁,五皇子是半个傻子,四皇子便成了这唯一的储君人选。
    皇帝身体大不如前,又沉迷丹药,无心朝事。在冬至之前,他颁下立储诏书,将四皇子立为太子,之后命太子监国,由孟季廷、赵王、孙良宜等人辅政,自己几乎不再视朝。
    而大燕边境,北罗见大燕内部并没有乱起来,心有犹豫,不敢进犯,最后主动在边境退了兵。西境的西梁倒是与大燕小打了一场,在神武军手上没有讨到好处,恰在此时西梁王庭也发生了政变,西梁军要回朝救主,于是也撤了兵,西境和北镜的危机暂解。
    孟承雍领着孟毓心、孟承业,在纯钧夫妇的陪伴下,赶在新年的最后一天回到了上京。
    青槿看着几个月不见的孩子们,笑着伸手将他们抱住,高兴道:“让我看看,你们都长高了没有。”
    兄妹三人围在母亲身边,一个个喊着“姨娘”,纷纷抢着要和母亲抱。
    孟承雍抱完母亲之后,走到了父亲跟前。孟季廷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看着他道:“听说跟西梁打的那一仗,你表现得很好?”
    孟承雍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耳朵。
    杨氏几年不见几个孙儿,也很想念,特别是对孟承雍,看着他热泪盈眶的。恨不得揉在怀里。
    她想像小时候那样将孩子揽在自己怀里,结果发现孟承雍现在长得已经比她还高了,只好摸着他的脸、脑袋、耳朵等,含泪高兴道:“我的雍儿怎么一下子都长这么大了,你走的时候,还只有这么高。”
    杨氏还用手比了比他当年又多高。
    一眨眼的功夫,孩子都长大了,杨氏十分遗憾自己错过的没能看着他长大的这些年。
    孟承雍对杨氏依旧亲近,抱着她亲亲热热的喊道:“祖母,雍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再也不要离开祖母了。”
    孟承雍与祖母亲近完了之后,最后看向孟承晖,兄弟两人相互对视而笑,然后抱在一起,彼此拍了拍对方的背。
    孟承雍想起刚刚过世的嫡母,有些为他难过,对他道:“你别太伤心。”
    母亲过世已经三四个月,孟承晖的悲伤已经淡了下来,虽然他还是会想念母亲,但已经不像开始的时候那样撕心裂肺。他听到孟承雍的话,对他点了点头。
    孟季廷对着门口的众人道:“先进去吧。”
    然后孟毓心、孟承业一人一边拉了青槿的手,抢着要和母亲说话,孟承雍和孟承晖搭着肩一起进去,孟承靖由父亲牵着,但一直想去母亲那边,孟季廷于是放开了他,伸手扶着杨氏,一家人高高兴兴的进了宋国公府。
    外面,响起了炮竹的声音,新年的气氛弥漫在整个上京。
    第一百八十章 正文完结(下)
    宫变之事后, 皇帝精神越来越不济,且又继续沉迷于丹药,把身体掏空之后, 终于在第二年的六月龙御宾天。
    皇帝驾崩前一日, 身体突然大渐, 仿若回光返照,他自感命不久矣,夜召赵王、简王等宗室在侧, 又命文武大臣孟季廷、王简夷、卢垌等于榻前受命,以东宫尚年轻为由,命孟季廷、王简夷、卢垌等辅政,要求其协心辅佐,遵守祖制, 保固皇图。
    皇帝驾崩之后, 四皇子受命登基,改年号为元熙。
    新帝登基之后,奉孟贵妃为皇太后, 追封生母庄氏为温贤皇太后。加封孟季廷为太傅,擢升帝师孙良宜为吏部尚书。
    原殿前司指挥使张麟在宫变之后官复原职, 在新帝登基之后, 张麟以年老多病为由请求致仕,副指挥使韩庶因牵涉谋逆罪, 虽最后弃暗投明逃过死罪, 但仍被判以流放之刑。最后新帝擢升自己的亲舅舅为殿前司指挥使, 执掌殿前司, 负责宫禁、御驾戍卫等之职。
    之后, 便是百日国丧。等到国丧结束, 已经来到了九月。落叶飘飞、风吹萧萧,凉意渐来。
    宋国公府里。
    孟承雍脸上带笑的踏进星辉院,看到妹妹正站在桌子前,手拿一块白布擦拭她的红缨枪。
    孟承雍问她道:“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你,你去哪儿了?”
    孟毓心随口回答道:“出城跑了一会儿马。”
    孟承雍跨进凳子里坐下,将自己手里的剑放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了一口,然后跟妹妹分享自己觉得高兴的事:“刚刚在祖母院里,我听爹爹跟祖母商量了要将娘扶正的事情。”
    孟毓心“哦”了一声,脸上不见有什么反应,继续擦拭手里的红缨枪。
    孟承雍见妹妹表现如此冷淡,不由“喂”了一声:“你这是什么反应,母亲扶正你不高兴啊?”
    孟毓心想了一下,然后道:“应当算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吧。”
    “什么算是,这本就是高兴的事情。”
    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道:“爹爹和娘一辈子恩爱,以前娘为侧室,矮人一头,如今终于可以和爹爹做名正言顺的夫妻,难道不是高兴的事情吗?”
    孟毓心看向孟承雍,脸上显得有几分怪异,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你真的觉得爹爹和娘很恩爱啊?”
    孟承雍奇道:“难道不是?”
    孟毓心问道:“你是不是觉得,爹爹一生专宠娘,又和娘生下我们兄妹四个,娘也一辈子对爹体贴温柔,这便是恩爱了?”
    她看到孟承雍一脸“难道这还不是”的表情,心道“果然”。
    孟毓心道:“雍儿,你难道没发现吗?看起来是爹爹宠娘,为娘付出,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娘在迁就爹爹。很多时候,其实娘过得并没有你想象得这么开心。”
    “小的时候,娘生活的地方就只有东跨院那一方天地。夫人这个正室夫人在府里待腻了,还能出去结交朋友,可是娘不行,她是妾室,就算爹爹同意她出门,也没人和她成为朋友。别人家府上的正头夫人不会看得起她的身份和她交朋友,别人家府上的妾室甚至未必有她的自由。除了赵王府的孙侧妃偶尔来看看她,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一睁眼就是爹爹,侍奉他、照顾他,每天送他出门,晚上等他回来,所有的时间都围着他转,再就是照顾我们。就算娘再喜欢爹爹,这也不会是让人喜欢得起来的日子。”
    “娘这十几年,稍微过得开心一些的,大约只是在雍州的那几年。你看娘在雍州,她举办各种宴会,和那里的婶婶伯母组建马球队、蹴鞠队,每年还弄比赛,每一天都很有干劲。娘其实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也很喜欢玩,但在国公府里,大家都觉得她安静、温柔。她不是真的安静温柔,而是在这里,她只能安静温柔。”
    “但是娘也没有好办法,她想让舅舅过好一点的日子把庄家重新撑起来,她想让宫里那时还小的陛下有人照顾,她也希望我们能得爹爹的喜爱,以后有个好前程。但她是女人,既不能科考入仕,也不能建功立业,她想要给亲人遮风挡雨,就只能依靠爹爹,讨好爹爹,让爹爹帮她。”
    “雍儿,这世道对待男人和女人是很不公平的,男人可以在外面建功立业,只要自己有本事和努力,就能闯出一番天地,但是女人不行,女人再有本事也只能被圈在后院这一方小地方,身上还要背负着很多的枷锁,稍微出格一点就要遭受指责。”
    孟毓心想到了自己的师傅,忍不住道:“比如我师傅,她一直想像你们上场杀敌,她的功夫也好,但是人人都跟她说这不可以。他们给的理由不是我师傅能力不行,而是因为她是女人。”
    “我小的时候,跟爹爹闹着说要学功夫,以后要当女将军,可爹爹总是一笑置之,从不把我的话当真,就是偶尔教一教我,或者请人来教我,也只是哄着我玩。爹爹看起来很疼我,比疼爱你们还疼我,我要什么他都给我,可是他从来都不会像认真教导你们一样教导我。”
    “爹爹把最多的精力花在你身上,然后是晖儿。他教你练武、兵法,教你如何当好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他教晖儿如何当好一个世子,当好孟家未来的族长,再有多余的精力就用来教导业儿、靖儿。但他从来不会像教导你们一样认真的教导我。他总是跟我说,以后有父兄给我撑腰,我不需要这么辛苦。可是我不想让谁来为我撑腰,我想自己给自己撑腰。”
    孟承雍被她一番话给整蒙了,他一直觉得爹爹爱他们的母亲,爹爹也疼爱妹妹,但在妹妹眼里,原来爹爹是不够爱他们的母亲,也是最忽视她的。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但发现自己反驳不出来。
    他突然脑子有些凌乱起来,就好像一直以来他信以为真的事情,突然就被人告诉这都是假象一样,让他完全不知所措。
    他看着妹妹,开口道:“心儿,你为什么……”,他想问她心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怎么会去想这么多他从来不会去想的东西。
    孟毓心撇了他一眼,道:“算了,你是男子,你当然不了解世上女子的处境,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而此时窗外,正听着兄妹两人对话的孟季廷表情缓缓的沉了下来,陷入了惊讶、迷惑等复杂的情绪里。
    他活了将近四十年,自认为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但今天,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如此迷惑、茫然、不解的心情。
    他没有惊动兄妹两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然后站在院子外面的一颗树下,看着那棵树静静的发呆。
    孟承雍亦是精神恍惚的离开的,心中来来回回的想着妹妹说的那一番话,直到回到自己外院的书房,仍是没有镇定并想明白过来。
    到了晚上,青槿来看他,看到他又将书乱丢时,忍不住一边帮他整理一边念叨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书不要乱摆乱放,分门别类的放好,看过的书就放回暑假的原来位置,不然下次你又找不到……”
    孟承雍看着自己依旧还年轻的、漂亮的母亲,她脸上看不到岁月的痕迹,但依旧慈爱、温柔。
    在青槿过来要帮他收起小几上放的书时,榻上的孟承雍突然伸手过去,缓缓抱住了母亲的腰,将脑袋靠在母亲的胸口。
    青槿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伸手抱了抱他的脑袋,问道:“怎么了?”
    孟承雍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头来,问母亲道:“娘,你喜欢爹爹吗?”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青槿忍不住笑了一下,跟着回答他的话道:“喜欢啊。”
    “那你爱爹爹吗?”
    青槿笑了起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孟承雍睁着眼睛,看着母亲问道:“我就是觉得,儿子一直以来对娘都很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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