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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念坐到他对面,托腮看他收棋子,“只去了梅花林。在那里遇到了温愈。”
    陈泽昇:“哦?”
    温念无意提里头的烦心事,只简单说,“看到她和朋友叙旧。就和她聊了下。”
    也不知道温念说的话哪个点触动了陈泽昇的记忆,他沉吟片刻说:“她朋友男的?”
    看样子陈泽昇是知情人,温念点点头道:“……对。”
    “据我所知,她最近逐渐恢复了和故友的通信。”陈泽昇用指尖敲了敲桌子,“信件上的署名是‘温’。”
    用的不是全名,故此陈泽昇没有放在心上。今天也是偶尔想起来了才提一句。
    “哦。”温念淡淡应了声。
    陈泽昇有些意外温念的反应,用深黑的眸子凝视着温念,道:“我以为你会去提醒她。”
    “又是你说的。”温念嘟囔道,“让她吃个教训,不要总是太任性。”
    “……也行。”陈泽昇愣了下,随即道。
    他没提醒温念,这个教训有些大,温愈要吃下去并且消化十分不容易。
    说话间,棋盘上的棋子全部被归置到了棋盒里,陈泽昇把装着黑子的棋盒推到温念手边,“离吃饭还要点时间,我们来手谈一局。”
    温念郝然:“我不会下棋。”
    “我教你。”陈泽昇道,“来,随意下一个地方。”
    温念犹豫着执起一子,果真随意放了一个地方,随即,耳边响起陈泽昇讲解下棋规则的柔和嗓音,两人就这么一个教一个学地开始了下棋。
    不知过了多久,温念终于在棋盘上品出点儿味道了,这时,一个小和尚扒着门框探头探脑地瞧里面,见大人们下完了棋才出声传达师父吩咐的话,“施主,我师父喊你们用膳啦。”
    温念看了眼棋盘,颇有些念念不舍意思。陈泽昇在一旁笑道:“先用膳。”
    圆惠大师做的斋菜是真的好,绝对不比饕餮酒楼的大厨手艺差。温念只吃了一口就暂时忘了下棋的乐趣,只记得斋菜的美味了。
    一顿斋菜用完,她得出了四字结论:“下次还来。”
    陈泽昇:“好。”
    悠闲的时光总是短暂,寺庙之行结束,陈泽昇再度投入了紧张繁忙的公务之中。温念闲在府中无事可做,把督主府整个逛了一圈之后干脆拍板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来大扫除。”
    接近年底,像殷喜这一类陈泽昇的得力助手全都忙的恨不能一个人掰成两瓣用,自然不能参与到这次的大扫除活动当中,督主府的下人们正处在群龙无首的状态。不过温念完全不慌,殷喜不在,她便自己安排、指挥。
    督主府的小太监们也愿意听温念的话,夫人指哪他们扫哪,而且保质保量。温念把每个人负责的区域都安排好了,她自己也没闲着,带着小乔去了府里的小祠堂做些力所能及的清洁。
    府上的太监听闻她要亲自动手,当即试图阻止她:“夫人,您放着我们来!”
    温念拒绝了他们的体贴,解释道:“年前的大扫除本来就是过年活动的一部分,不亲自参与就没有过年的味道了。”
    “你们放心,我只干一点点当做体验。”她比了小尾指的一点点,好歹把惶恐的太监们安抚住了。
    小祠堂的构造很简单,当中一张贡桌,上边摆着一尊不大不小的白玉观音像、一只香炉、一盘贡果。这儿有专门的人定时打扫、奉香,因此整体还算整洁,只有贡桌上有些许灰尘,可能是打扫的人敬畏神佛不敢轻易动贡桌而留下的卫生死角。温念扫视一圈,道:“蛮干净的,我们一起把贡桌擦干净就行了。”
    “我擦上边。”小乔主动占据了难清理的高处,留了低处给温念。她找了张凳子踩上去,双手合十,十分客气地道:“阿弥陀佛,菩萨,我要帮你清理灰尘,一会有不敬的麻烦您老多多包涵!”
    语毕,小乔便开始动手,她先把菩萨莲花座下的灰尘一一清理干净,然后再将菩萨的玉像擦一轮,前后统共只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搞定啦!”
    她探脚准备从凳子上下来,没成想错估了高度,身子一歪马上就要摔到,慌乱之间她下意识伸手去扶贡桌,人是稳住了,观音的玉像却被她扫落下来。
    小乔倒吸一口气,连忙去接观音玉像。一系列的动作的发生和完成前后不过两息,好歹是人和观音玉像都安全。
    “没事吧?”温念扔下手里的抹布去扶她。
    “还好,还好。”小乔单脚立在凳子上,一手扒着贡桌,一手紧紧搂着观音玉像,她借着温念的力重新在凳子上站稳,准备把观音玉像重新摆回去。
    结果一抬头,还哽在胸间的那口气很不必放下了,全部变成了尖叫爆发出来:“啊!!!!”
    “!!”温念的视线正好被小乔的身躯挡住了,她主要是被小乔短促尖锐的尖叫声吓到了,并不知道小乔到底看见了什么。
    “夫、夫人……”小乔用力咽了口唾沫,“观音像后面藏了个牌位。”
    “谁的牌位?”温念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问小乔。
    “……”小乔组织了会儿语言,依然不敢把牌位上的名字念出来。
    温念:“你把它拿下来我看看。”
    第40章 他不是陈阿贵(抓虫)
    “我不敢……”小乔拼命摇头。她念牌位都不敢, 让她去动牌位就更为难了。
    温念不勉强小乔, 扯了下她的衣摆示意她下来:“那你下来, 换我上去。”
    小乔赶紧跳下来, 把凳子让给温念。也不知道是不是小乔的错觉, 她总觉得从温念把那个牌位拿下来开始, 小祠堂里的空气变得格外阴冷。她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观音像。
    温念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取了牌位就从凳子上下来,只是当她低头看清牌位上的名字之后便再也镇定不下来了,小声惊呼道:“陈阿贵!”
    小乔不清楚陈阿贵是谁, 但温念好像认识的样子,她抖着嘴唇,问:“谁?”
    陈阿贵是陈泽昇的曾用名。
    温念仍旧拿着牌位, 垂着眸子没理会小乔的问题。只是她心里一样在疑惑。陈泽昇为何悄悄立了牌位藏在小祠堂的观音玉像后边。
    看来不仅仅深不可测的皇宫有许许多多的故事, 她日日住着的督主府也有不简单的秘密。
    外边静悄悄地下起了雨,忽的吹起一阵穿堂风, 把小祠堂半开的门带上了, 发出“嘎吱——啪”的一声, 就好像有人用力推门关上的一般。
    “啊啊啊啊啊!”小乔被吓坏了, 她尖叫着, 大步后退着,直到背部贴到了墙才有了点儿安全感。
    不怪小乔胆小, 一座小小的祠堂孤独地矗立在荒凉的土地上,里头只有她和夫人两个女流之辈, 不正是聊斋志怪中的场景吗?说不定在祠堂这方寸之地中, 不知长相的鬼正站在她们身旁狞笑。
    温念本来不怕的,被小乔的尖叫声弄得都背脊发寒了,叹气道:“别怕啊。”
    她走到小乔旁边把大门拉开,让外面的光透进来,打破了小乔营造出来的恐怖气氛,然后扭头对小乔说:“把观音娘娘的玉像给我。”
    “哦,好。”小乔不舍地交出观音娘娘的玉像,看见温念游刃有余地将牌位和观音娘娘放回原位,情不自禁地感叹:“夫人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啊。”
    “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温念道。
    “不行不行,我怕,怕死了。”小乔疯狂摇头,非常不认同温念的观点。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督主府被太监们里里外外彻底搞了一遍,或许是心理作用,温念觉得珑玥阁的空气都比平时清新了,她心情很好,便换了一种新的香料,还去从花房里剪了一束花回来摆在桌子上,让珑玥阁更加优雅温馨。
    有这种错觉的不只她一个,还有晚归的陈泽昇,他沐浴之后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躺在铺了几层厚厚棉被的床上舒了一口气:“还是家里舒服。”
    温念就躺在他的身侧,两个人挨得极近,只要一转头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像平常一样,温念和陈泽昇说今天府里的日常。
    温念:“快过年了,我就让府里的大家搞了扫除。”
    陈泽昇闭着眼睛,道:“好事,今天府里格外舒服。”
    温念主要是铺垫一下,她想讲的是后边这件事:“我闲着无聊,就拿了块抹布把小祠堂清了下。结果在里面发现了一块牌位。”
    她侧过身体望着他完美的侧颜,“相公,你为什么要立一个自己的牌位?”
    床幔之内沉默了数息,陈泽昇缓缓道:“不是我的牌位。”他与温念相处了将近一年,温念的为人他是信的,既然有些事她发现了蛛丝马迹,那么让她知情他反而好行事。
    温念听见这话怔愣了片刻,她心里一直想着,会不会是陈泽昇换了名字改头换面所以祭奠“陈阿贵”这个名字。或者是他为皇上办的事情都是高度危险的工作,怕突遇意外又或者“只有死人不会开口泄露秘密”之类的信条,所以自行立了牌位供奉……结果陈泽昇直接给她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那陈阿贵不是你的名字?”温念问他。
    “是,也不是。”陈泽昇道,“陈阿贵是我继承得来的名字。”
    也就是说,陈泽昇一开始不是陈阿贵,后来顶了陈阿贵的名字,变成了陈阿贵。
    那他原本是谁?
    温念陷入了沉思——从已知的信息里可以知道,陈泽昇是从陈福突发善心从冷宫里带出来的,而当时冷宫基本没有了别人,除了陈阿贵和太子殿下。陈泽昇又说陈阿贵另有其人,他只是占用了陈阿贵的身份,那么……
    “莫非你是太子殿下?”这个猜测不可谓不大胆了,温念心脏砰砰直跳,捂住嘴轻声说着,生怕被第三个人听去了。
    陈泽昇侧目看温念,否定了她异想天开的猜测:“我不是。”
    他道:“太子殿下毕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所生,长相必定与二人有相似的地方。假如我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是太子殿下,我如何能在宫里混到如今仍平安无事。”
    “宫里的人大多从小呆到老,很多人都与皇帝、皇后朝夕相处过。陡然出现一个长得像皇帝或者长得像皇后的可能不稀奇,但出现一个既像皇帝又像皇后的人,肯定就有问题了。”陈泽昇解释着。
    温念点点头,“按照你的说法,认识陈阿贵的人一样不会少,他们应该也会发现你不是陈阿贵吧。”
    “大人物多的是人关注,小人物就不一样了。”陈泽昇道,“为了不出现年龄断层,宫里隔几年就会进新的小太监,五六岁的小孩子看不出什么来,掌事太监挑人全靠眼缘,眼缘好的一步登天,眼缘不好的可能就随便塞到哪个旮沓角里面。陈阿贵刚来就被塞到消息闭塞的冷宫,见过他的其实没几个人。”
    “那不对啊。”温念提出盲点,“你说你不是太子。那你为什么要顶陈阿贵的身份。”
    宫里除了皇帝和他的皇子们,剩下的全是太监,陈泽昇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身份去顶替同为太监的陈阿贵呢?
    认真推测起来就有很多种可能性了,既然正主在这,温念不打算花废功夫瞎猜,只等陈泽昇为她解惑。
    “这就说来话长了。”陈泽昇道。
    有些事情尘封了很久,却始终印在心头不褪色。再提起来,很多当年的细节仍然记得一清二楚。陈泽昇并不是一开始就在宫里头的,那些“以前”发生的事情大多数都是他从别处听来的。
    而他要提起的是他的亲身经历,也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事情——
    陈泽昇命好,投胎到了承恩公府,皇后的母族,而且是嫡支的嫡长子。
    陈泽昇的命又不太好,亲娘生他时难产去了,一出生就成了没娘的孩子。长到四岁成了有后娘的孩子。
    后娘是他娘亲的庶妹,没孩子时对他挺好,有了孩子以后他就成了地里的小白菜。和后娘有了利益冲突,后娘当然越看他越不顺眼。
    他后娘魄力不够不敢杀人,干脆就想了个绝妙的好办法,她安排好一切,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找人贩子把陈泽昇贩到宫里去做太监,让他外出活动时“走失”。
    陈泽昇讲到这里的时候,温念忍不住蹙眉:“这也叫绝妙的好办法啊?”
    “既没取我性命犯下杀戒,又让我即使被找回来了也永远失去了继承权,怎么不妙。”陈泽昇眯着眼睛道。
    第41章 冷宫里不为人知的那些事
    窗外的雨唰唰下着, 不大不小, 但落在泥地上便带起一股厚重的泥土气息, 就如同温念现在的心情般, 被陈泽昇的故事压得沉沉的。
    她固然知道所有的太监成为太监的缘由都令人心酸, 可陈泽昇的故事她听了却分外心疼。她轻轻的问他:“后来呢?”
    “后来啊……”陈泽昇看着床幔陷入了回忆。
    他被送进宫那会儿, 皇后娘娘虽然已经入了冷宫没了凤印, 但威名仍在,有个念着皇后旧情的掌事太监碰巧来办事,并且认出了他, 直接把他单拎出来送到了冷宫皇后娘娘身边,然后从冷宫拎了一个太监回去充数。
    这个太监是就是第一个陈阿贵。而陈泽昇顶替了他的身份,成了第二个陈阿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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