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牢牢地记得，是怎样发现自己喜欢上周小小的那一天。
跟现在不一样，那时的他无论对着谁，脸都要比臭鸡蛋还要再臭个上个万倍。
*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面前缺了一颗牙的小胖子威风凛凛地挥舞手里用魔尺拧成的棍子形状的东西，拦在小向东面前。
小胖子外号小胖，看林向东那副拽上天的样子不爽很久了。
他胖爷今天特意趁体育课的自由时间拉着这只瘦猴到操场没人的地方，就是想要好好地挫挫他的锐气。从此看见爷就要绕道走！
喊着从电视上学来的口号，胖胳膊甩着歪七扭八的“大刀”闪亮登场。
出乎小胖意料，那瘦猴看见他威武的身躯还板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不客气地说：“让开。”
小胖到底不是个蛮横无理的性子，被林向东的气场吓到，吞了吞口水，瞄了眼旁边操场上正在跳皮筋的女孩们。
鼓起勇气抬起下巴对他说：“要我让开，先留下你的买路财！”
林向东清楚平时即使因为体型被误会，但实际上从不欺负人的小胖突然变成“恶霸”的原因。
想到这个，不耐烦的情绪从一瞬间飙涨到十，直接绕开面前的胖墩朝着那堆跟他一样也不爱运动的同学走去。
小胖被这无视人的态度激怒了，这姓林的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手上特意揣在兜里，捂了一节体育课的大刀终于忍不住，小胖挥着他想要拦下林向东。
可惜六年级的他还不能准确地把握自己的力气和他们两人的身高差，塑料和骨头撞击的声音响起。林向东的脸上迅速浮出一条红痕。
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手里的宝贝刀就被对方夺去摔成两半。
“你干嘛！”小胖怒吼，下一秒脸上就挨了一拳。
等体育老师过来，被分开的两个人都已经挂上了彩。
小胖还好，除了脸上那一拳，林向东都往他肚子上打。
可小胖下起手来没轻没重，又只知道往脸上招呼，再加上二人悬殊的体型差。
最后的结果就是除了互相道歉，胖爷回家还要再写一份检讨书给鼻青脸肿的瘦猴。很难判断这场架谁赢谁输。
不过他看着面前发脾气的周小小，已经开始后悔了。
“小胖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你打干嘛？”周小小看到两人的伤，担心完林向东的伤，朝他怒吼道。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他一和瘦猴起矛盾，周小小只会偏袒对面的。小胖不甘心地说：“他摔坏了我的宝贝刀！”
“你先拿尺子甩我脸的。”林向东冷冷地插话。
眼看又要吵起来，周小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对小胖说：“我明天就给你去门口小卖部给你买把新的。”
小胖眼神亮了亮，“你原谅我了？”但接下来的话让他如雷劈一般。
“但是，我要跟你绝交。”周小小居高临下地吐出这句话。
小细缝里瞬间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巴巴地求她别绝交：“小小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为难他了。我…我喜欢和你玩。”
坐在周小小身后的林向东听到最后一句话暗暗翻了个白眼，伸手拉住周小小的手，嘴上带了点哭泣的声音：“小小，我疼。”
本来还有点心软的周小小收起自己的犹豫，下了最后的判词：“说绝交就绝交，你打人的时候想过对方会不会疼吗？”拉起林向东的手，“我们走。”
林爸爸的车上除了后座两个小孩，前排还坐着正在上高二，已经凭借一张照片在互联网上成为“国民学妹”的林向南。
“还疼吗？”周小小凑近问，林向东侧脸的青紫让她越想越气，“那个小胖莫名其妙的，平时看不出来他这样坏。”她不清楚小胖找上门的具体原因，只能把这归结成自己没有看清一个人。
‘你当然看不出来了，傻子。‘他撑着没受伤的地方，望着窗外向后退去的高楼想。
小胖平时亦步亦趋地跟着周小小的样子在车窗上和本就倒映在上面的，旁边周小小担心的面孔重迭。
“还有哪里受伤了吗？腿疼吗？肚子疼吗？要不要去医院？你这么瘦，万一被他打断胳膊怎么办？”周小小在旁边絮絮叨叨地问这问那，心里懊悔自己没看清小胖人品，既和他做了朋友又没及时阻止他们俩打架。
“没事的小小，小男孩不打架才是稀罕事。”前排开车的林爸爸看到后座自己儿子一直不出声的场景劝到。
随着这句话一起落下的还有林向东被她话里’你不如小胖‘的意思激发出来的怒吼：“你烦不烦啊？要不是你…”
后半段被林爸爸打断，“林向东，跟小小道歉。”
林向东如果冷静下来思考，肯定会知道周小小只是担心他，没有任何瞧不起他的意思。
可是本来就被这飞来的灾祸搅得心烦气躁的他什么话也听不进去，被周小小蓄满泪水的眼眶刺激出来的歉意也被爸爸的命令给堵了回去。
怒气冲冲地想：‘我又没有说错，为什么要道歉？那小胖要不是喜欢周小小，会过来莫名其妙地找茬？不就是因为她整天黏着我这件事让他嫉妒了吗？’
倔犟地扭回头继续看窗外的风景，可视线却粘在了女孩偷偷啜泣的侧影上。看她接过副座上的林向南递给她的纸巾。
只有六年级的他心思却百转千回，一会觉得无论怎么样自己也不该吼她，想要道歉又因为前排的家人，尤其是总是嘲笑他的姐姐也在场。拉不下脸，在心里强行说服自己其实没有做错。
要是换做现在的他灵魂穿越回去，一定会踹幼稚的自己两脚。不过如果不是此时不肯道歉的自己，可能要再过个几年才会意识到自己喜欢周小小吧。
电梯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林向东在和林爸爸僵持，周小小在和自己的眼泪僵持，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大声哭。
只有林向南一个人在后面刷学校论坛，检查有没有关于自己的帖子。
出了电梯，她收起手机拉拉身前林爸爸的衣角，示意他先进去。林爸心领神会，揪着儿子到客厅教训去了。
“小小，”林向南叫住她，半蹲下来直视那对红肿的双眼，“向东他不是故意的，别往心里去，好吗？”她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知道。”周小小的鼻塞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这是她第一次被林向东吼，也是第一次看见他吼人的样子。先是被好朋友展露陌生的一面吓哭，后来又对他嫌弃自己感到伤心。
不过周小小相信他只是因为被小胖打得郁闷而已，等一下林向东就会像以前一样别别扭扭地过来向她示好。
虽然他嘴上不说，脸也总是像个冰块一样很少笑，但被她点中之后，冰块就会变成透着粉的乳酪，非常明显。
“那就好。明天是周末，姐姐请你吃饭好不好？”林向南笑眯眯地凑近她耳边，好像怕被谁听到一样，悄声说：“用林向东的钱请你吃烤乳鸽。”
烤乳鸽是周小小的最爱，虽然人小胃小的，但和爸爸妈妈每次去餐厅都要单独给她点两只。后来因为两只鸽子就喂饱了她吃不下主食，妈妈就只让她吃半只过过嘴瘾了。
小孩子很好哄，周小小听到烤乳鸽这叁个字，所有的委屈都不见了，只想着明天一定要吃垮林向东的小羊零钱罐。顺嘴一提，她的是小猪。
林向南看她不伤心了，送她开门回家。
走到门前周小小好像想起什么，回头问林向南：“向南姐，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林向东不被打啊？”
“噗，”林向南差点憋不住笑，回想起弟弟那张拽上天的臭脸，清清嗓子，告诉她一个自己珍藏很久秘诀，不否认的是，里面也带了点看他笑话的想法，“唯一的办法就是——笑。”
“笑？”
“对，笑。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当你和别人对话的时候，嘴角微微的，”林向南用两根食指戳在周小小的脸颊上，“向上扬。那么别人就会对你留个好印象，自然也不会打你啦。但是注意是礼貌的微笑，不要笑得太开心，要不然别人会以为你是个傻子哦。知道了吗？”
周小小如获至宝：“知道啦！”
林向南看着那对亮晶晶的大眼睛，对她说：“等下姐姐让向东自己过来和你道歉，你就把这一套教给他。”
周小小疯狂点头，所以等林向东被爸爸骂了一顿，心脏也被她的眼泪沁满了盐水，过来道歉时就得到了她的两根食指。
“你干嘛？”他仰头躲避，但发音还是被她手指拉扯嘴角拉扯得模糊，把她的手从脸上扯下攥在手心里，“别闹了。”
“向南姐说这样才能让你不被打。”
那双写满了认真的大眼睛让他哑口无言，刚刚周小小已经接受了自己的道歉，他也发誓绝对不会再吼她。
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她拉着坐到床上接受这般酷刑，偏偏面对的是信以为真的傻瓜青梅，他什么也不能干。
“笨蛋，我被打才不是因为这个。”林向东撇撇嘴。
“那是因为什么？”周小小歪头问。
他回避她好奇的目光，不小心讲出了心里话：“还不是因为他喜欢你。”
周小小只听清了前叁个字，向下企图捕捉他的目光和他对视：“还不是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喜欢你。”林向东避无可避，重复了一遍，重音放在喜欢两个字上。
“哦，我也喜欢和他玩啊。”对男女关系还懵懵懂懂的周小小脱口而出，又慌里慌张地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之前，之前喜欢和他玩。”说完继续问，“那为什么他喜欢我就要打你呢？”
“因为，”林向东难得卡壳，说了两个字就开始停顿，想了半天只好说了句没什么。
‘因为他怀疑我也喜欢你。’这句本来要说出口的话转了一圈回到肚子里。
喜欢这个词第一次用在他和周小小中间，林向东忽然发现自己否认不了小胖的观点。他讨厌小胖的时间，比对方讨厌自己还早得多——几乎是从他出现在周小小身边开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围绕着她的视线、无缘无故想起的每一个表情和不想她和别的男生比自己更亲密，等等。
这些好像都符合喜欢的定义。不会吧z
掌心发烫，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周小小的手，瞬间松开。
“你脸红什么？难道…”林向东提起心脏，又被她接下来的话放下，“被我说中了？我就说嘛，向南姐是不会骗我的。”
“嗯。”林向东心虚地朝旁边看，被周小小强行扭回头。
她学林向南的动作，笑盈盈地捧着他的脸，大拇指顶住他的嘴角：“来，笑——”
从此以后，除熟悉和喜欢的人之外，林向东该面瘫还是面瘫。只不过从一副每个人都欠他八百万的样子变得彬彬有礼，总是挂着一副礼貌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