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出,小院中晨光正好。
他脖子上搭着毛巾站在池边洗漱完毕,楚澜才蹬着拖鞋从前厅拐到小院来。客栈结构颇为曲折,客房的二三楼只有一面能看到后院。
楚澜刷了牙,嘴唇边一圈白沫,他却没感觉似的就要去干活。
诶,纪宵叫住他,见楚澜还迷茫着,径直上手,拽过他用自己毛巾抹去,全程楚澜都状况之外,他忍俊不禁道,还没睡醒?
诚实地摇了摇头,楚澜告状道:其实我没哪天是睡醒了的,有时候还要守夜。
纪宵:没几天也就回去,我陪你守夜陪你早起。
在被强迫早起好几次、终于憋出了起床气的楚澜看来,这八个字可真是比什么样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要来得感人至深。他揉着肩膀,侧眼见镜子中照出的吻痕,指着那处对纪宵说:我要换个衣服吗,看着有点显眼。
没经验的纪宵强装镇定:不用吧,待会儿就没了。
他的待会儿是多久,两个人心底都没数。楚澜无条件地相信纪宵,穿着那件衣服在客栈招摇了一上午。直到午后,守了夜的老张起床,对着他一通啧啧:小楚,虽然我知道小别胜新婚,但你这也太这不是欺负我们单身狗吗,是吧夏琳?
正任劳任怨洗衣服的夏琳差点一盆水给他泼过来:你就你,别扯上我!
楚澜于此道上小白兔一只,别人说什么他都信,立刻纯良道:真的很显眼吗?要不我去换件有领子的衣服?
其实老张只是想调侃几句,没想到楚澜如此认真,没有台阶下,硬着头皮说:对,有点太显眼了。隔壁米酒店的那个小姑娘喜欢你好久,可能看到,少女心就直接碎了。
谁心碎了?纪宵非常恰好地路过,再非常自然地把楚澜一把揽过,和蔼可亲地问老张。
明明从表情到语气都风度翩翩堪称温柔,老张却夏日里无端起了一身冷汗,连忙说:就是隔壁那个小姑娘,高中生,天天变着借口来找楚澜。
楚澜却说:你瞎讲,她不是喜欢我,她是听说我有个男朋友,好奇心发作才经常来问的。现在的小女生没辙。
纪宵:
老张:
普通人提到孤男寡女凑做一团,想到的无非是些桃色新闻。纪宵心生感叹,离他当初在图书馆偷摸翻阅诸如《心是孤独的猎手》《同性恋亚文化》时,偶尔从各种渠道听说的鄙夷言辞,过去也仅仅五六年,世界的变化真有那么大吗?
他们已经不再传小纸条,听说高中学弟们带手机上课的情况也很普遍,没什么人抱着按键手机玩贪吃蛇置身其中还不觉得,偶尔听到只言片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发现与自己印象中的形象大相径庭,才发现过了这么久。
青春原来就在这样的不经意间转瞬流逝,仿佛感情并不能看出长短,唯有从其他物事身上才能一探究竟,然后恍然大悟。
这种人生感悟纪宵很少去深思,他只捉到个尾巴,想得似懂非懂,就松了手,继续享受起他和楚澜感情迅速升温的日子。
在老张的客栈做义工待遇不错,包吃包住,没生意的时候还能在古镇上走走。沙溪镇中没有河流,只有到了外头,才能看到浅滩。这天纪宵无所事事,夏琳又是个踏实能干的大姐,不让他们在跟前碍眼,索性打发了出去。
楚澜领着他逛,两人仿佛又更粘了,手指交缠,出汗了也不愿意放开。
相聚的日子实在太少,除开寒暑假,几乎只能靠网络维系着这段来之不易的恋情。可一旦两边都忙碌起来,也有几天都除了问好再无其他言语的时候。以后或许这才是常态,当下时光正好,于是一定得好好珍惜。
沿着沙溪弯曲的小路走出了古镇,河流便在数十米以外。
有山有水的地方怎么看都令人心旷神怡。山是与大理、丽江甚至泸沽湖都差不多的模样,水却十分清澈,几乎成了碧色,在日光下泛出粼粼波光,应和着哗啦啦的水声,光是往河流浅滩上一站,就能彻底忘记烦心事。
然而纪宵最近一帆风顺,没有任何值得他操心的。他蹲在河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捡着石头,又半直起身子,尝试起了打水漂。
他们的位置好像调转过来,以前楚澜少言寡语,纪宵总找话题,才能使两个人在一起不至于冷场。现在纪宵安静地当他的倾听者,而楚澜却像要把以前没说够的话都补上一样,往旁边一靠就小声地、絮叨地说很久。
都是些琐事,还有些是纪宵听不懂的专业知识之流,配合楚澜十年如一日的不快不慢又飘忽平缓的语气,催眠效果一流。
纪宵突然说:阿澜,下次你干脆给我讲睡前故事吧?
楚澜行云流水的碎碎念停了,疑惑地吐出个单音节:啊?
纪宵低下头偷笑:没什么,我喜欢听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