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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早晨用真林婉的眼睛张眼,假林婉就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期间林夫人来过一次,房嬷嬷来过两次,围随的众丫鬟浩浩荡荡立在林婉张红贴喜的闺房门外,两人隔着纱帐,不进不退地瞧着装睡的她,连叹气都压着声。
    房妈妈抹过一回眼泪。
    她坚定不移地装睡到底。
    虽然林家家大业大,但毕竟在古代,招男人入赘这事总归不甚光彩,所以婚礼只在府内操办,宴请了交好的亲友,一乘小轿从侧门将一身喜服的裴远接入府中,由林夫人身边一位二等丫鬟领见过诸亲友,又在众人各异的面色下依次敬酒。
    等到宾散客归,已经月上柳梢。
    林婉听见一群人的脚步声朝这间屋子来,紧张得手心都是冷汗。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先进来的是众丫鬟,虽仍旧轻声细语,但确实带了些喜气。和着蝉鸣花香,丫头门先在屋中地面铺开条大绒毯,又展开流光的红丝绸铺于毯上。接着抱进几只半大的竹篮,把里面各式果子,枸杞红枣不要钱似的往地面红绸上撒。
    几位手脚麻利的大丫头铺好酒桌,将流光的银壶玉杯,白瓷盘呈的各色菜品几十道依次从托盘中拿出来,满满摆了一大桌。
    林婉闻着各色飘香的凉菜热菜,肚子叫个不住。可怜自病情恶化以来,林小姐已连续几天不进食,每日服用的就只有苦药汁。
    也就是说,林婉接手的这副身体已连续饿了好几天。她边吞口水,边盼望这群人赶紧走。
    饿得眼睛发蓝,盼得抓心挠肝。
    总算听见屋里逐渐静下去,人都退出。她听到轻微的合门声,和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
    装了一天,又累又饿,她一时忘记最紧要的事,正要直接掀被下床奔向饭桌,忽然听到细微的,衣袂擦动声。
    有个人脚步迟重地向婚床走来。
    不必想也知道是谁。
    这一瞬间林婉的头脑空白了,不知该作何反应。虽然与裴远是两家同意的婚约,但身为当事人的她是真的,很尴尬。
    她在现代也交过男朋友,该知道的都知道,本身也不是什么刻板守旧之人,但和一个只有一面之缘连脸都没完全看清的男人洞房,这紧张刺激程度真的接受不了。
    何况这两家门第差距天壤,让新人的身份关系完全不同于一般夫妻。
    就在林婉思考怎样和新郎摊牌时,他已经开始解衣服。
    隔着昏朦的烛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他褪下罩在身上的喜服,随手放在床边矮几上,雪白的中衣上映着朦胧的烛火。
    屋中一角的红烛“啪”的爆了灯花,烛火一闪。
    他没有上床。
    林婉正自纳闷,一阵微风拂进,床帐一起一落,接着床边一沉,她昏暗的视野里已然多了一个人。
    一惊之下,她堪堪忍住没叫。
    最先打破死寂的是沉闷的金铃声,热烘烘的躯体靠进来,她整个人都麻了,一声不敢吭地往旁边退。
    裴远大概也知道林婉如同活死人很久了,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细微反应。即使以为床上只有自己,他还是脱光了才上床,想必又是得到那房嬷嬷的授意。
    臀里还埋着东西,他没法平躺,只能侧着身,林婉缩在床里听他翻来覆去,尽管以为同床的她并无意识,他依然不沾她的边,也不出声,只有喘息不自然地压抑。
    金铃鬼魅一样地响,她又想到昨天见到那一幕,不解他怎么还不把东西弄出去。
    “咕咕——”
    就在这时,林婉的肚子,不合时宜但甚得她心地响了。
    房中霎时安静如死。
    死一般的寂静,躺在她旁边的男人身体僵直,他显然听见了林婉肚子叫的声音。
    这个节骨眼上,再装下去也没意义。躺得太久,林婉头昏眼花,撑着身体坐起。
    她吭哧半天,“......我醒着。”
    她本意是想好好解释一番,至少说明白不是故意在占他便宜。
    但裴远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还惊讶得多,他在短暂的失神后,一把捞过床头的烛灯,向她照来。
    林婉一眼看到的,是他纯黑的眼睛。非常黑,却有细碎亮光,仿佛沉沉墨夜中融入几点寒星。
    他的相貌出人意料的好看,高鼻薄唇,棱角分明,是张俊朗冷淡的美人脸。
    倒是很衬林婉昨天看到的背影,那副始终挺直的脊梁。
    看到她确确实实清醒着,且不像刚醒来的样子,裴远的两腮绷紧了。
    他当然不知道现代林婉和真林婉之间魂穿的猫腻,肯定以为这是她有意耍弄,拿他找乐子。
    烛火被半举着照亮两个人,林婉倒是没事,裴远跟条白羊似的被照得明明白白,她眼睛正不知往哪处躲,他扯扯嘴角,好像是笑了。
    但林婉没听到笑声,他垂着头,一句话都没说,把红烛塞进呆若木鸡的她手里,然后抓过她另一只手,骑大马似的,两条结实修长的大腿跨坐在我一条手腕上。
    男人完全光裸,细致的大腿内侧传来灼烫的热度,烫了她的手。林婉猛抬眼,正对上他冷冰冰的笑眼,裴远的大手按住她的手摸向他自己,从腿间半勃的性器,沿缝揉到臀后,抓住她的手,带着拧动镶嵌在洞外,金属的兔尾。
    林婉一下子就吓傻了。她从来没有经过这种架势,一害怕,就特别没骨气地大叫了一声。
    ......其实不只一声。
    不知是不是受林婉本体的影响,她本人在现代已经有二十一岁,真林婉却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兼一直养在深闺里,千娇百宠着长大,是以没什么见识,遇事第一件事就是哭。
    等喊得嗓子都嘶哑,招来一群急叁火四的丫鬟时,她脸上颈上已经全是泪水。
    大概林婉生前为人不错,那些丫鬟发现小姐不光醒了,而且中气十足,一个个乐得小陀螺似的,旋风般一溜烟跑出门,边跑边喊“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大喜大喜!”“老爷夫人!快来人呐!”。
    这时她想拦,哪里还拦得住,眼下是洞房花烛,裴远的情状根本没法见人,她脑中电光石火地闪过念头,马上也不哭了,“你你,快到床里去!”
    他已被林婉突如其来的委屈大哭震怔了,被她推着向床内,目光一闪,“林......”
    “林什么林呀!”
    她一掀被,把人从头到尾全罩住了。然后抓紧下床捡起裴远的中衣婚服一股脑全塞进床里。
    “马上要来人了,你快快,快把衣服穿上!”
    等林婉忙乱地套好衣服,刚坐在床边摆好个闺中小姐温婉抚鬓的经典造型,一侧头,门几乎被撞开。
    她迎着热泪盈眶的房嬷嬷,还有各方绞帕子抹眼泪的丫鬟小厮,脸上绽开一朵既勉强又坚强的笑容。
    只能寄希望于他们眼泪糊眼,看不出来她有异常了。
    “女儿不孝,让娘和奶母担心了。”
    刚进屋的房嬷嬷和林夫人眼圈霎时就红了。
    众人聚在一块,从林婉自小体弱说起,再到她半年前重病卧床,时醒时昏,最后说到林老爷及夫人访遍了各地的道观佛寺延医问药,偶然得一山野赤脚大夫的指点,想出了冲喜的法子,竟真的盼得云开见月明了。众人哭一回笑一回,林夫人只红着眼睛,“婉婉,娘和你爹半辈子才有你这一个闺女,要是你走了,让我们,让我们......”
    余句再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林婉占着人家女儿的身体,只有好言相劝。不知是谁提起一句姑爷呢?哭声顿时止住一半。先时几个带头喊人来的丫鬟笑嘻嘻的,都红了脸。
    裴远在内阁。
    ......
    林婉忘了当时她正和裴远在床上。不怪丫鬟们多想。
    她脸色微妙,房嬷嬷与林夫人对视一眼,身后的房嬷嬷上前,把她拉到一边。
    她慈和的目光把人上下一打量,拉了林婉的手,小声问,“你跟奶母说,你跟姑爷有没有——”
    林婉的脸色更加微妙。
    房嬷嬷见她如此,以为是脸皮薄挂不住,握了林婉的手,怎么都喜欢不够似的,抚着她肩膀后背,“你从小儿有什么话都和嬷嬷说,就连新姑爷都是嬷嬷给你相看的,你臊什么?”
    林婉故作羞态,垂了头,小声,“嬷嬷,您别问,婉婉不懂这些。”
    房嬷嬷为她捋了捋发丝,正要说什么,外头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只听个清脆的女声,“杨郎中,您快瞧瞧我们小姐!”
    几个年轻的碧衫丫鬟开路,门口迎进来个中年医师,他身体微胖,大概是跑着来的缘故,有些气喘吁吁。连鞋都没有穿好,显然是夜半被林府打发人去请,匆忙而至。
    养在深闺大户中的小姐丫头极有规矩,这郎中一进来,众人自发直奔屏风帷幕后规避,留几个嬷嬷挡在林婉和房嬷嬷身前做人墙。
    林婉自两人间的缝隙伸出手去,杨郎中号过脉,初皱眉,再换手重断,一时啧啧称奇。
    林夫人身旁的大丫头忙迎上去,先给大夫奉了盏茶,殷切道:“杨大夫,我家小姐现在如何啊?她忽然醒了,这是怎么回事?”
    杨郎中忙接过茶水。道:“我给小姐调养了十几年的身体,对她的症候一向了解。小姐因生不足月,有不足之症,体寒气虚,不能见风......实话说,我和同僚认真探讨过调养药方,都觉小姐活不过今年冬......”
    他话风一转,颇为诧异,“但我方才再观小姐的脉象,平稳缓和,内有中气,先时诸症竟都没有了。”
    林夫人听得满脸喜色,连连称谢,杨郎中道:“话虽这么说,但小姐毕竟内亏十余年,想将养回来也不能贪快,需得我再为她开几帖方子,按方抓药煎服,好生调养,快则一年,慢则两叁年,就能同寻常人一样了。”
    林夫人大喜之下吩咐下人准备百金酬谢,又另约了日子,改期再备谢礼登门拜访,这才送走杨郎中。
    此时月已过中天,林婉难忍饥渴,佯打个哈欠,众人欢喜之余甚怕她疲累伤身,陆陆续续都退了出去。
    林夫人嘱咐着说了一会儿话也离开了,只有房嬷嬷紧握住她双手,叹着气,“你昏睡这半年,秦家来人提过几次退婚,老爷想你和秦家公子是打小儿的情分,起初不肯,架不住他们再叁再四地闹,老爷一气之下把婚退了。”
    她道:“婉婉莫怪老爷和夫人,他们疼你,但也要顾着林家的颜面,咱林家百年的基业未来都是要给你的。纵然他秦家一时妥协肯许两家的婚约了,他们能趁你病重时落井下石,往后就算成了一家人,等老爷和夫人百年以后,难保不会侵占林氏的产业。”
    林婉点头,“妈妈放心,我懂的。”
    她一点都不痛心,她初醒,一时连秦家是哪门哪户坐落何方都不晓得。
    房嬷嬷抚着林婉头发,欣慰道:“我们婉婉最是懂事。嬷嬷也不想婉婉委屈,可事已至此,嬷嬷和老爷夫人只能想别的法子补救。经你这一病,老爷也想开了,他和夫人只你这一个闺女,看得比眼珠子还重,想想你以后要嫁到别人家,你性子又和善,倘在婆家受了委屈,我们非要心疼死的。”
    “反正这林家偌大基业早晚给你,老爷给你寻的这夫婿,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受过老爷恩惠的。他嫁到我们林家来就是陪着你玩,照顾你,有些话老爷不便对你讲,所以要嬷嬷卖个老,来叮嘱你——”
    房妈妈压低声音,“他跟我们林家门户不相当,是万万不能做长久夫婿的。先时你那样情状,我们以为......裴远来就是情势所逼,你的孩子自然是林家的继承人,本想着让他赶紧给我们林家留个种......现在不同啦,你既已醒了,若倦了他,尽可以休了去,反正他签的是死契,就打发发卖了他也不妨。若还想他陪着你玩,就趁早有个孩子,留他做个陪侍,往后你嫁人,去求求老爷,大不了压下知情人的口风,把他做你的嫁妆一同嫁去,婚后他还能继续伺候你,凭婉婉的家世基业,外面那些个人谁敢说叁道四?”
    林婉:“......”
    她听得嘴角抽动。
    也不知该说这林家思想先进不在乎一女多嫁,还是想法迂腐太重门第。
    “婉婉?”
    林婉忙应下,“是,婉婉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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