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沈暮朝去到外间,很快,他抱着一个长条的木板子回来了。
纪云窈一愣,“你干什么?”
沈暮朝把木板子放到地上,“这是搓衣板,小羊,你心里若是还有气,那我就多跪一会儿,等你气消了,我再起来。”
纪云窈一双桃花眸瞪得滚圆,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搓衣板,又看了看沈暮朝,惊讶极了。
吃惊的不止她一个人,在屋里伺候的明绿也狠狠吃了一惊,乖乖,姑爷可是连中六元的状元郎,如今为了认错,竟然要跪搓衣板!
眼见沈暮朝要跪下来,纪云窈赶紧让明绿出去,“你不要面子了?”
沈暮朝神色认真,“我惹你生气了,认错是应该的,不需要顾及颜面。”
顿了顿,他又道:“只要你能消气,让我跪什么都行。”
纪云窈心弦跳动起来,男子大多好面子,更何况是入朝为官的读书人,沈暮朝能做到这一点,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我真让你跪搓衣板了,明日传出去,我岂不是成了母老虎了?”
沈暮朝道:“无妨,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可明绿已经知道了。”纪云窈看着他。
沈暮朝薄唇轻启,“那也无妨,我夫人倾国倾城,怎么可能是母老虎!别人若是问起,我就说是我自己想跪的。”
纪云窈被逗笑了,“你堂堂一个状元郎,自己要跪搓衣板,别人还以为你脑子有病呢!”
“我脑子是有病,可能…得了相思病。”沈暮朝叹口气,“今日办公的时候,我总是想起你,怕你气着自己,怕你没有胃口吃饭,还怕你再也不搭理我了!”
相思病?
这么肉麻的话,依照纪云窈的性子,她应该起一身鸡皮疙瘩,但从沈暮朝的嘴里说出来,她此刻竟然有些感动。
扬眸看着他,纪云窈鼓了下唇,“那你以后还会不会惹我生气?”
沈暮朝赶忙保证,“不会,绝对不会。以后除了和同僚见面,我哪里都不去,若无必要,我也绝不会和其他女子说话。”
纪云窈嗔他一眼,“那倒不必。”
顿了顿,纪云窈又道:“你不是说你买了扬州菜吗?我饿了。”
纪云窈这是原谅他了!
沈暮朝心里一喜,“好,我这就让明绿摆膳。”
许是沈暮朝带回来的几道扬州菜肴太过美味,又许是纪云窈心里那股闷气散了,今天晚上她倒是多喝了一碗粥。
用过晚膳,又看到那个搓衣板,纪云窈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沈暮朝摸了下鼻尖,“同僚告诉我的,他说他每次惹他夫人生气了,都会跪搓衣板。”
纪云窈好笑地扫他一眼,“感情你上值的时候,也不是一门心思都扑到了公务上啊!”
沈暮朝唇角勾了勾,“公务重要,夫人你更重要!”
虽然男子的情话不可信,但听到这话,像吃了松子糖似的,纪云窈心里甜蜜蜜的。
这时,沈暮朝试探地道:“小羊,那我今晚可以回来睡吗?”
纪云窈伸出一根手指,俏皮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如果沈暮朝还敢惹她生气,沈暮朝就别想和她睡一张床了!
*
沈辰急匆匆从书房出,裴氏拦着他,“老爷,马上要用午膳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沈辰脸色铁青,低喝道:“别碍事!”
说罢话,他看也不看裴氏一眼,朝府外走去。
裴氏脸色不怎么好看,院子里还有下人在,沈辰就这么落她的脸面,如果裴家没有被抄家流放,如果她的儿子沈远舟有功名或者官职在身,沈辰一个粗蛮的武夫哪敢这么对她?
沈辰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他从友人嘴里得知,今天早上在朝堂上,一位王姓御史弹劾他在边关穷兵黩武,打仗不知节俭,私吞军饷,
沈辰脸色铁青,他在边关一待就是几十年,拿着自己的命守护着整个大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吃些军饷,这不是很正常吗?
像他这样的武将不止一个,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他是大将军,有战功有威名,朝廷离不了他这样的人,只要没人捅出来,就是圣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辰回到京城的这几个月,与人为善,更不曾得罪过那些言官,然而,今天那个王姓御史竟然敢弹劾他!
沈辰怒气腾腾找到王御史,“王御史,老夫不曾得罪过你吧?”
王御史还不到而立之年,入御史台不过几年时间,他笑了笑,“沈大将军,你是没有得罪下官,你私吞军饷,得罪的,是整个大周的百姓。”
沈辰数年不曾回京,行事也很谨慎,他拿走的数万两银子,账面上早都抹平了,按理说,这些事情御史台的人是不该知道的。
“王御史,你年轻不懂事,纵使冤枉了老夫,老夫也不在意,更不怕朝廷调查,但你身为言官,知晓人言可畏的道理,你这般污蔑老夫,是受何人指使?”
王御史丝毫不惧,“沈大将军真是威风啊,下官受何人指使,恕难奉告!”
沈辰黑着脸,让手下去调查,当听到结果的时候,沈辰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墨水,神色阴沉。
那王御史近来竟然和他的儿子沈暮朝有过几次来往!
沈辰怒火中烧,他到翰林院门口的时候,恰巧碰到沈暮朝下值回府。
在翰林院看到沈辰,沈暮朝丝毫不意外。
沈辰深吸一口气,“暮朝,今天的弹劾,可是你授意的?”
沈暮朝立在那里,神色淡漠,“沈大将军这是来问罪的?”
见沈暮朝这般态度,沈辰心里的怒火更甚,“暮朝,因着当年那些事,你恨为父,为父是知道的,但那是我和你母亲的纠葛,这么多年,尘归尘,土归土,都过去了!”
“为父当年不想和你母亲和离的,敌军攻城,把你们母子留在城里,也是为父没有预料到的,你被敌军捉走,危在旦夕,为父更是后悔不已,这么多年,为父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你恨为父,可咱们是父子,你身上流淌的,是为夫的血,你和你母亲去到青州,为父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你们,为父还给你母亲寄了信和银钱,是你母亲自己不要,都退了回来!这次回京,在宫里见到你,为父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你了,看你这么有出息,为父很欣慰,你比为父想的还要出色,为父当时就想和你说说话,想要……”
沈暮朝眸色淡漠,打断他的话,“行了,我和你数年未见,你现在跑来念叨什么父子情,不觉得可笑吗?”
沈辰心里有火,但望着这个比他还要高出一头的儿子,他深刻认识到自己奈何不了沈暮朝。
沈暮朝不给他面子,沈辰脸色难看了些,“不说那些也行,你现在入朝为了官,可你无权无势,若想更进一步,需要为父的扶持!为父当你的靠山,你可以少走不少弯路,远舟不中用,为父会把所有的精力放到你身上,你让王御史弹劾为父,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沈暮朝笑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解气吧!”
“母亲九泉之下得知,也一定能够安息。”
沈暮朝读书有天分,气人也特别有天赋。
一股火窜出来,沈辰瞪着沈暮朝,“暮朝,你!”
他深吸一口气,“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你母亲报仇。你觉得我负了你母亲,可你踏入官场不过半年,就凭你,还奈何不了为父!”
沈暮朝不紧不慢地道:“私吞军饷可是重罪,你要是觉得奈何不了你,那再添一条以权谋私、藏匿罪犯的罪名,如何?”
听到最后一句话,沈辰脸色一变,立即想到了裴家人。
贪的那些军饷他倒是不在意,他早就处理好了,然而,裴氏的娘家人是罪犯,被判流放,几年前,裴氏央求他,让他把裴氏的大哥和大嫂救了出来,送到了苏州。
裴氏的兄嫂是罪犯,是当今圣上下令流放的,这件事若是抖落出来,他不仅会被罢官,更是连命都没有了!
沈辰一颗心沉沉往下坠,虎毒不食子,可沈暮朝身为他的儿子,却要把他这个生父生吞活剥掉!
沈辰咬牙切齿,“暮朝,你还真是为父的好儿子啊,是准备来一个大义灭亲,好踩着为父上位吗?”
沈辰这个老东西辜负了沈暮朝的母亲,可当时沈暮朝年纪还小,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也没办法讨要一个公道。
现在的沈辰,和沈暮朝说话时,却需要抬着头看他,如同纸老虎,不足为惧!
沈暮朝扫他一眼,讥嘲的出了声,“这得去问问你的爱妾,不对,现在是爱妻!”
沈辰身子一僵,“裴氏?”
“她怎么得罪你了?”
“你那个爱妻,为了救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要取我的心头血。”说到这里,沈暮朝靠近沈辰,声音沉了几分,“你说,她还应该活着吗?”
像是见到了鬼似的,沈辰一双老眼瞬间瞪直。
既惊讶于裴氏的胆大妄为,又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沈暮朝幼时虽习过武,但他走了科举的道路,翩翩君子温文尔雅,谁都看不出来他是武将的儿子去!
可此时此刻,这个连中六元的状元郎,说出的那句话阴翳无情,眸色更是似利刃般,让他感到恐惧!
沈辰以为沈暮朝年纪轻轻,又无根基,最是好拿捏,他这个好儿子却蛰伏多年,要置他于死地!
沈辰大掌紧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不是本将军处置了裴氏,你就能放过本将军?”
沈暮朝扫了他一眼,方才还是“为父”,这会儿称呼就变了,所谓的沈大将军,不过是个道貌岸然、自私自利的狗东西。
沈暮朝没出声,越过沈辰,时候不早了,沈辰耽误了他太多时间,他得赶快回府,不然纪云窈会担心的。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早死小娇妻的六十八天
裴氏觉得裴晚清这两天不太对劲, 前几天裴晚清每天都要出去,说是找机会接近沈暮朝,可最近这两三天,裴晚清连自个的院子都不跨出去一步。
裴氏正要找裴晚清问个清楚, 这时, 沈辰阴沉着脸走进来,“都滚出去!”
这一声怒吼, 屋子里伺候的婆子和丫鬟低着头, 急匆匆跑了出去!
裴氏吓了一跳, 犹豫了下, 她走过来,“老爷,可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同床共枕十多年的男人,此刻却是再没有往日的温情,沈辰盯着裴氏,“你要取暮朝的心头血?”
裴氏心里一咯噔, 沈辰怎么知道的?
她想要医治自己的儿子,但裴氏清楚沈辰是不会答应的, 所以她一直瞒着沈辰, 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告诉沈辰。
见裴氏不回答,沈辰怒喝道:“说!”
裴氏身子下意识抖了下,“老…老爷, 是神医说这个法子可以救远舟, 神医用此法救了好几个人,但我也就是听听, 什么都没做。”
沈辰此时的目光, 比最凶猛的恶兽还要可怖, “什么都没做?你还敢瞒着老夫!让你那好侄女过来。”
裴氏颤抖着身子走到门口,对着门外的婆子交代道:“让晚清过来,就说…就说因为那个药方,老爷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