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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啖无宁想,好稀奇。
    直到他自己也遇到了另一个傻子。
    想到这里,啖无宁眼神暗了暗。
    听到对方还好意思提起这件事,秦知知胸中憋着一口气:“我只恨当时没有直接杀了你。”
    啖无宁轻笑:“罢了,反正你们都得死。”
    他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说的。过了今天,在场的修士还能存活多少?到时候还不是他们魔族的天下?
    思及此处,啖无宁松开指缝,也就在同时秦知知拔出归藏,刚站稳身形就要冲着啖无宁劈过去——
    啖无宁打了个响指,一张黑色的符箓在他手中燃烧,随手他右手轻巧一挥。一个离他们很近的修士原本正在对战魔魅,突而停下动作,他的颈部骨头发出奇异的咔咔声响,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转动头部,直到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直直看向秦知知。
    他双眼漆黑一片,已然没有了白睛处。
    啖无宁的轮椅急速后退,拉开了与秦知知的距离,对付秦知知,他甚至不用自己出手。
    “对了,你的情郎,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呢,他在为我们魔族做事哦。”啖无宁笑笑。
    秦知知顿时大怒道:“你闭嘴!”
    他凭什么敢与谢煜台相提并论?谢煜台现在正远在魔窟,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用命在战斗,可是他呢?他算什么,他凭什么。
    “哎呀,生气了。”啖无宁歪着头。
    傀儡蓦地扑向秦知知——
    秦知知拔刀迎战,她的发带随着身形上下翻飞,显然将敏捷点到了极致。那一刻,她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谢煜台。
    他不在此处,他在心处。
    既然如此,自己也不要输,她绝对不要输。
    啖无宁冷哼一声,这女人和谢煜台一样难缠,要是炼成尸人该不知道有多好用。此间事了,他一定要将谢煜台和秦知知炼成一对尸人供自己驱使。
    这么想着,啖无宁又烧起了一张符箓,与之前黑色的不同,这张符箓乃是紫色的,代表着上品。若是谢煜台,只怕就是金色的符箓了吧。啖无宁想着,笑出了声。
    秦知知正和这个尸人斗的难舍难分,一不留神间,又有一个更加魁梧的尸人围住了她的左右。
    秦知知回身的刹那一脚踢翻尸人的下颌,同时挥刀劈向另一个尸人的头颅。第三个尸人从旁边站起,抡起大锤就要向秦知知的头部砸去!
    值此千钧一发,三个尸人突然一齐停下了动作。
    秦知知一脚踩着一个,在虚空处十足十的扯了个“一字马”。
    妈的,好痛……
    她皱了皱眉倒抽一口凉气,但面上却仍强自镇定,飞速的向后看了一眼。却看见一个身量高挑,青衣白袍的女子站在了啖无宁的轮椅旁边。
    对方手中的七弦琴化成青锋长剑,秀气挺直,剑锋就贴在啖无宁的颈部。
    秦知知惊喜道:“青衣!”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陆远道的小师妹,苏青衣。
    啖无宁似乎还想装一装,讪笑道:“青衣,你这是在做什么?”
    “刚刚这几个弟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向我冲来,知知是在帮我呢。”
    听到他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秦知知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青衣,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不是好人!”
    话到嘴边,秦知知还是很难将此人不是陆远道的话说出口。
    苏青衣目光冷冷的看着啖无宁:“我都看的一清二楚。分明是你对秦知知先下的手。”
    啖无宁微微一愣,苦笑道:“你还是不相信我。”
    苏青衣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秦知知还卡在三个尸人中间被迫劈叉,见她似是要被哄骗走,连忙道:“青衣,你擦亮眼睛看看,他不是陆远道,他不是啊!”
    啖无宁慌乱道:“这怎么可能呢,青衣,我与你朝夕相处,你合该对我最是了解……”
    他一边说着,藏在背后的手捏出了一张金色的符箓,就要点燃符箓的刹那,琴中剑精准的贯穿了啖无宁的喉咙。
    啖无宁的五指骤然收紧,又蓦地放松,符箓从他手中飘飘然落下。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为……为什么……”
    苏青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早知你不是师兄。”
    苏青衣自幼就跟在陆远道身边,对其一言一行最是熟稔。她敬仰陆远道、亲近陆远道,甚至是……爱慕陆远道。陆远道回来后,她便觉察到了对方的异常,只以为是突逢大变使然,便对其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今天……她看见对方亲手对付秦知知。
    苏青衣一早就知道的,她只不过……只不过仍抱着一丝小小的希望。
    如果,真的是师兄呢?
    如果,师兄真的能知道她的心意呢?
    她青锋长剑和曾经握在陆远道的手中一模一样,那曾是陆远道一招一式,亲自教导。
    啖无宁目光骤然紧缩:“那你说的……也是骗我?”
    苏青衣微微笑道:“你一直在骗我,为何我不能骗你?”
    啖无宁眼中的光渐渐变淡,直至黯然,他身体一松,显然已经没了呼吸。
    秦知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怔怔看着两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青衣手中的剑化为七弦琴,稳稳落在她的手中。她背对着秦知知,静静看着失去呼吸的啖无宁,突然回头笑了笑:“知知,我也很聪明,对不对?”
    秦知知张了张嘴,竟觉得语言是如此的苍白。
    三个尸人伴随着啖无宁的死亡也随之倒塌,秦知知飞身而下,却在旋转中,兜里的木匣子猝然跌落。
    她抬头去看,身形蓦地僵直。
    苏青衣俯下身来抱起陆远道的七弦琴,紧紧抓着青色的琴穗,双目泛红,笑的凄凉:“如果我再厉害点,师兄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声音从秦知知的脑海中飘过,又飘向天际。
    天之裂隙出,两只大手拉开缝隙,从中探出一双巨大的黑角,像是九天上降下的邪神,巨大的身体渐渐显露,胸膛之处甚至泛着诡异的蓝靛色。
    躯干从天之裂隙中扒开,“咣”的一脚,踹翻了由众人苦苦支撑的阵法。傅行云等人被阵法反噬,蓦地弹飞,章白眉倒在地上,哇的呕出一口血来。
    傅行云握住刀柄,强撑着站起,嘴角溢出一缕血丝。他抬首看见九层雷云下恐怖的身躯,踏着黑云,重重踢向凡尘。
    那具身躯……没有头。
    “刑天……这就是刑天!”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所有人都陷入了极端的恐惧。
    天柱塌,裂天变,刑天之罚,魔种现世。血流成河,伏尸百万。
    刑天,出现了。
    与周围的异变全然隔开,秦知知在看到跌落的木匣子后,骤然陷入奇异的状态。所有的一切都在身旁慢吞吞的移动,连带着苏青衣的声音也扭曲变形,钻入她的脑中,又像鱼儿似的钻了出去。
    她仿佛站在一个气泡中,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虚空的淡蓝之色。
    木匣中,是一卷小画像。
    画像上是穿着一袭红衣的新娘,抬手半掀开盖头,眼睛里亮亮的,眉梢眼角是止不住的欣喜,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
    这是秦知知。
    但秦知知分明记得,谢煜台将木匣子递给自己时,说的是此为武都城秦芝芝的东西。姑且不说秦芝芝根本没有出过武都城,就算她出过,秦芝芝与秦知知同岁,又怎么可能看得见秦知知穿嫁衣的模样?
    那天是她们的死期。
    秦芝芝为什么能够画出,秦知知的模样?
    淡蓝色的气泡中,一缕淡淡的身影从远处走来。她瘦瘦小小,扎着两个丸子头,拿着毛笔,看起来十分虚弱。待走到前面,她扬起雪白的小脸,看了眼秦知知,又看了眼地上的画,恍然笑道:“啊,原来我一直梦见的,都是你呀!”
    秦芝芝是秦知知的爱和欲。
    秦知知没有的感情,秦芝芝都有。她夜夜做梦,梦里是三百六十五级台阶,铺天盖地的红,红色的嫁衣,和红色的新娘……还有,红色的鲜血。
    十六岁的秦芝芝画下了梦中女子的画像,有时她觉得那人就是自己。然而生性内敛的秦芝芝不善言辞,只是又沉默着将画收入了木匣中。
    木匣里,封藏着她们共同的爱和欲。
    小秦芝芝歪着头看着秦知知,抿着嘴偷偷的笑,有几分秦芝芝的模样,又像极了秦知知小时候。
    秦知知觉得眼睛十分酸涩,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她。
    小秦芝芝埋进她的怀中,小声说:“我回家了哦。”
    秦知知觉得心口发热,淡淡的金光源源不断的涌入自己的身体,那是她缺失的雀吟与绯独——
    魂魄相融的刹那,属于秦芝芝的梦境铺天盖地的向秦知知席卷而来,将她全然淹没。
    三百六十五级归元宗大殿的台阶,谢煜台与秦知知牵着红绸向主殿走去。姜沅芷携魔族大军攻打归元宗,一时之间满是狼藉,混乱一片。
    秦知知好奇的看着这一切,眼前所见与自己所遇之事又很相似,又完全不同。
    比如,秦知知乃是剖腹而亡,不过她是为了做任务,系统告诉她不管怎么样,自己只要在喜宴上死了就行。秦知知思来想去,将阴/蕊挖出还给谢煜台好像很带劲,故而选择了这种方式。
    然而秦芝芝梦里的秦知知却不是这样死去。
    她被姜沅芷抓住,以此威胁谢煜台对魔族低头,不然秦知知和满座服下化功散的宾客都将是魔族的刀下魂。
    秦知知是多么傲气的姑娘。
    她被姜沅芷抓住后,冲着谢煜台微微一笑,决然坚定:“我绝不成为你的拖累。”
    最后一头撞在魔族的兵器之上,当场气绝。
    死去的新娘阖上双眼,双手交叠,沉静的仿若睡着。
    谢煜台为了复活秦知知,以自己的心与姜沅芷做了一场交易。他红着双眼,喃喃道:“我要她活下去。”
    哪怕他死。
    然而却被姜沅芷设计只完成了仪式的一半,却唤回了秦知知的爱和欲——到死,她都惦记着谢煜台。
    同一时刻,痛失爱女的天同宗宗主秦明修散尽一身修为,逆天改命,为秦知知换来一线生机。
    他只差一步,就要飞升渡劫。
    “此为逆天而行,强行改命,你不悔?”
    秦明修一夕之间老了几十岁,两鬓白斑,形销骨立。此时的他不再是平时威严英武的天同宗宗主,只不过是如同凡间每一个最普通的父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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